第51章 朱顏辭鏡花辭樹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朱顏辭鏡花辭樹
雍州叛亂, 硝煙四起。
亂軍圍剿七皇子,在霜崖關附近堅壁清野形成合圍之勢。七皇子大軍得不到軍需補給,插翅也難飛出霜崖關, 又連夜敵擾, 被搶奪了大批兵刃和藥材, 七皇子且戰且退一路被逼到了後山絕境。
“報!八百裏軍情急報!”含元殿外忽有喧鬧聲傳來。
“宣。”建元帝立即道。
斥候一路奔襲, 身上甲胄染着冰霜,在殿外單膝下跪急匆匆道:“報陛下,雍州逆民忽然起兵圍困霜崖關, 淳于郎将叛國,投靠逆民現在已經是叛軍的頭領了, 七皇子危矣!請陛下速速出兵。”
“若遲, 七皇子…”斥候倏然收了聲, 從懷中取出一塊錦緞, 上面有銀絲勾勒的蟒紋,乃是從衣袍上撕下來的, 可見事态緊急。
首領太監将絲綢奉給建元帝, 建元帝打開折了兩道的絲綢上面赫然是鮮血寫成的血書, 幹涸的血跡在銀白色的絲綢上格外刺眼。
建元帝剎那間就如同被抽幹了力氣, 雙腿一軟坐在龍椅上,絲綢垂落在腳下, 半晌回不過神來, 七皇子是替他去的雍州, 倘若是他親自前去, 那此刻被困在霜崖關的就是他了,好險!建元帝心中暗自慶幸。
斥候又焦急的喚了兩聲,建元帝才收回神智, 衆臣嘩然,立即有人問道:“七皇子乃是去治理疠疾,雍州百姓本應感念七皇子的恩情,為何倒行逆施?”
斥候嘴唇嗫嚅,大理寺卿沉聲道:“軍情緊急,你吞吞吐吐豈非贻誤正事?”
“是。”斥候拱手,“卑職官薄,但也聽聞一二,七皇子在雍州名為開辦疠人坊,讓醫官施針開方實則将那些得了疠疾的百姓圈禁在疠人坊裏,然後殺之…”
殘暴狠辣,這豈是皇室的作為?衆臣不由得面上變色,不願意相信向來沉默寡言的七皇子竟然做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但事急從權,也來不及責罰七皇子,現在最要緊的是阻止雍州叛亂,順道營救七皇子!
否則堂堂大欽皇子死在逆民土匪的手裏,大欽的顏面将蕩然無存!
”陛下!還請迅速出兵!”衆臣理清順序,吏部侍郎道,“其他事情可以押後再議,軍情緊急應首要處理。”
“還有疠疾,若派大軍前往,感染疠疾如何是好?”谏察院大夫出列擔憂道,“臣以為也應再派人去治理疠疾,若放任疠疾傳播,只怕春暖之時各州都将感染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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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有一個身份足夠高貴,又有能力的才能阻止這次雍州叛亂。
建元帝環顧四周,大臣面色各異,武将也是目光沉凝若有所思的模樣,這些人表面上忠于他,實際上各有打算,建元帝緩緩道:“既然如此,那就派太子…”
建元帝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再次雜亂起來,侍衛跑動時身上的甲胄摩擦,在殿外跪倒:“報,邊關急報!”
“宣。”建元帝心頭一顫立即道。
侍衛身後跟着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搶進殿內身着甲胄單膝跪地道,“陛下,突厥數部忽然襲擊漠北,苦戰數日漠北軍防不敵,有突厥兵馬闖入我大欽疆土,沿羁縻州一路南下!”
信使迅速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竹筒,上下都有燭液密封,太監接過雙手奉給陛下,建元帝迅速拆開,只看了兩行就頭微微一側竟然暈了過去。
“父皇!”太子至孝,迅速想要扶起建元帝卻又不敢走上通往龍椅的臺階,好在首領太監只輕喚了建元帝兩聲,建元帝就自己醒轉,軟在雕刻着威嚴游龍的龍椅上,單手按住太陽穴,不敢置信的嘴唇微微顫抖着:“這…這怎麽可能。”
“幾個月前才送了平陽去和親,怎麽會…”建元帝喃喃自語,他給了突厥十萬兩和布匹,足夠喂飽了突厥啊。
“父皇,突厥人嗜血成性,這一年來草原幹旱冬季暴雪,突厥沒有糧草那就只有南下了,太子語氣中攜着泠冽寒風,拱手行禮道,“父皇,兒臣請戰。”
建元帝癱坐在龍椅上,許久沒有動靜,半晌才若不可聞道:“戰…戰什麽,開戰傷的是黎民百姓,民生根本,而且雍州疠疾未平,內憂外患之際哪裏能出兵?派使臣過去問問,怎麽議和。”
“問問他們想要什麽。”
殿內所有人沉默不語,衆人都知道建元帝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想的全都是自己的奢靡享樂。
“父皇,漠北已破,這是羁縻州的求援,羁縻州一破,再過了鄯州,八百裏平原數州危矣!”
“此時突厥如何肯退。”太子急切道,“唯有從速出兵,聯合羁縻州、漠北軍防驅除突厥,才能保得住大欽山河。”
建元帝猶豫不決,突厥人最擅掠奪,他不認為大欽的将士打得過突厥,而且…他也信不過太子。
建元帝還在打着自己的算盤,反倒是朝廷上下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擰成了一股繩,能位極人臣的都是聰明人,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數代前程都指望着大欽,突厥打過來,國破家亡山河飄零,難道指望着突厥人來給他們封侯拜相麽?
”陛下,臣願前往羁縻州,請陛下允許臣帶走明威軍!”
“臣願往!”數名武将出列,太子也願意親征。
戶部侍郎立即開始清點國庫,準備為軍隊提供所需。
建元帝坐在龍椅上,單手扣着龍首,見朝廷上下一心,衆志成城的模樣竟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他的皇權就像是風中的絲帛,飄蕩游移始終和他近在咫尺卻不能握在手裏。
“雍州還需要人手。”衆人慌亂中有序的将所有邊關的事情一一梳理,大理寺卿才想到雍州。
是啊,平息疠疾本就要動用國庫裏的一大筆銀兩,平時尚且捉襟見肘,更不用說戰時了,所有物資、銀兩都要供着前線。
衆臣議論聲倏然安靜了一瞬,皇子親往有一件旁人都替代不了的好處,那那就是能體現出大欽的重視,無論是鼓舞民心還是士氣都有極大的用處,衆人均想起了已經殁了的寧親王,寧親王雖然也好大喜功,但大體上還是過得去的,若是他還在…雍州的事情就有人去辦了。
大理寺卿咬牙道:”臣願往雍州,請陛下恩準!”
他這把年紀,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了。
“大人,不可啊!”迅即就有人勸道,大理寺卿歷經三朝,對大欽忠心耿耿,他本可告老還鄉何須埋在異鄉呢。
“還有一人可往。”建元帝将朝廷上下的人全都過了一遍,悠悠道,“瑞王顧昭,拟旨令他去雍州平亂。”
大理寺卿剛才還神情堅定,一副無可動搖的模樣,剎那間驚慌道:“陛下三思,瑞王殿下…他不适合。”
誰不知道瑞王的毛病,他能平息疠疾?在王府他都照顧不好自己,去了也只能是添亂。
“雍州的事情有你們料理,瑞王前去也是代朕前往,安定民心。”建元帝擺手道。
建元帝唯一珍愛的只有自己,太子前去抵禦突厥,瑞王去雍州安定民心,而他就可以留在望京了。
衆臣又将視線投向太子,太子一向極為愛護這個同胞兄弟,也只有他會反對建元帝了。
太子望着高高在上的陛下,卻沉默了。
*
雪浪翻湧,長舟迅速破開江流,兩岸霜雪凝結在瓊枝上,描出銀裝素裹的世界,如夢如幻。
扶桐在船側略坐了片刻,透了透氣就回到船艙內,解下大氅道:“公子,這才過了兩天,我們已經快到益州地界了。”
“順着水路,自然是要快一些。”這條河流速極快,即使是冬季也不會結冰,只是河面上有一些碎冰,容從錦側坐在榻旁,低聲道,“過了益州…就要小心些了。”
“是。”扶桐在他身邊的一個繡墩上坐下,沉默片刻還是道,“太子殿下也真狠心,公子對他忠心耿耿,他竟然讓您去雍州那種地方…”
如今的雍州既有兵亂還有疠疾,就是太子來了恐怕也做不了什麽,平白搭上一條性命罷了。
扶桐已經破罐破摔,不再顧忌什麽言辭了。
“只要太子留下他,我就滿意了。”容從錦整理衣角,目光微垂道。
他現在身邊這個“瑞王”,不過是太子派來的侍衛喬裝易容的。
“公子待王爺情深,為什麽不多陪陪他呢。”扶桐眼圈微紅,別過頭道,太子的人深夜前來與王妃密談片刻,次日王妃就帶着她和準備的一些箱籠上了去雍州的船。
王爺還在瑞王府睡覺,王妃甚至沒有對他告別。
“說那麽多做什麽?不過是讓他徒增傷心罷了。”容從錦輕笑一聲,眸底浮起淺淡的溫柔,低聲道:“他不記得也好…”
只要他平息了雍州的事,兄長在軍中得用,太子看在自己曾經是瑞王王妃的面上,定遠侯府的隐患将解,前路平坦光明,他也不算虧對父母。
顧昭是個有癡症的,他對自己的情感是真摯的,也是易忘卻的,多給顧昭兩只蛐蛐,他就能忘了自己,有太子庇佑必能一生無憂。
他為所有對自己重要的人都安排妥當了,容從錦不禁望向窗外心底泛起悵然,船沿上又積了一層薄雪,幹燥潔白的雪花恍惚間讓他想起顧昭收進木盒裏的兩個雪人,雪是會化的,可是那時他卻是那麽期望着天長地久。
他總是心疼顧昭,想為他達成心願,但這個心願怕是要落空了。
容從錦在心裏暗道,顧昭現在在做什麽呢?他已經走了兩天了,平時在王府裏顧昭時刻都留在他身邊,應該早就發現他不見蹤影了吧。
王爺一定會很失落吧,可是這一次他沒有辦法再安慰顧昭了。
容從錦遺憾輕嘆一聲,夢裏不知身是客,這幾個月他如大夢一場,就像是顧昭對他說的,成婚後就好像做了一場美夢,他和顧昭花前月下,秋獵賞雪,他沒有浪費一天,每一天都盡力讓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憶,他過得很滿足了。
每走一步,就離顧昭遠一分,可是顧昭的生活就穩定一分,他本就該有這樣錦繡安穩的人生。
過了益州,船上忽然鬧起來,有人匆匆來報:“王妃,我們船上有外人闖進來了。”
“怎麽回事?”容從錦迅速警醒。
“不…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周圍幾只護衛船上并無異動,似乎只有我們船上有外人闖入的痕跡。”侍衛單手按在劍柄上道。
“水匪?”容從錦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