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兩草猶一心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兩草猶一心

“啊!”扶桐短促的驚呼一聲, 又連忙自己捂住了唇,生怕叫出聲來吸引旁人視線。

但船上已經有人叫嚷起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這寒冬的天氣,流速慢一點的水域還會結冰呢, 人落水後一會就不會掙紮了, 船上連忙找了兩只舢板推下水。

容從錦駭得魂飛天外, 顧不得旁人推開面前要上舢板的侍衛, 自己就要上去,關鍵時刻卻有人從後面抱住他。

“我來。”扶桐抛下一句,“您不會水。”

兩只舢板上分別只坐了兩個人, 扶桐和另一個侍衛将舢板劃得飛快,還未到翻了的小舟前面, 扶桐眼尖瞧見咕嘟嘟冒着水泡往下沉去的人影, 急得将船槳往身邊一丢, 踩在船沿上, 船微一搖晃尚未傾覆,扶桐已經像是一尾閃爍着銀光的游魚般靈巧鑽進了水裏。

搜尋一陣, 晃動的水面再次被打破, 人影躍出江面, 細碎的漣漪像是寒星邊角折射出的光芒, 扶桐從寒芒中露出身影甩着頭發上的水珠,單手扣着懷裏人的脖頸, 讓他半躺在自己身上, 仰面向後劃水, 片刻間已經觸到了侍衛探過來的船槳。

“握緊了。”侍衛揚聲道, 微一借力扶桐抓住船沿,兩人合力先将半昏迷過去的顧昭擡上船,扶桐靈巧自己躍上舢板。

另一只舢板也趕到, 兩個侍衛的體力較顧昭強很多,自己游到舢板附近,舢板上的人把他們拽了上去,若非顧昭執意往雙層的行船方向劃去,他們在水裏不方便制住王爺,是可以一起等待船上救援的。

“王爺!王爺!”扶桐匆匆将已經濕了的儒裙外衣脫下,俯身拍顧昭面龐。

顧昭面色蒼白,濃密眼睫上的水珠凝結成了寒霜,脖頸上的水汽幾乎冰寒,扶桐連忙把他滴着水的外袍扒下,擡首對侍衛道:“把你的外套給我。”

侍衛解下氅衣,扶桐用大氅攏着顧昭,将手掌探入大氅裏焦急的摩挲着,試圖多給他一些熱量。

片刻舢板靠岸,船上的人連忙接過落水的人,船上侍衛不由得驚呼:“王爺?!”

瑞王不是應該在船上麽?怎麽會在那麽遠的地方落水?

船上衆人議論紛紛,容從錦心底一沉,視線掠過遠處的一個侍衛,侍衛會意後退兩步避開人群。

Advertisement

船上的太醫過來檢查,确定顧昭沒有溺水,只是凍着了。

“把王爺送到我房裏去。”容從錦開口,衆人議論聲稍歇,七手八腳的把顧昭擡到樓上卧房,室內點起溫暖的炭火。

容從錦把他所有衣衫全部褪去,将他塞在幹燥的錦被裏,又把他潮濕的頭發擦幹,顧昭仰面躺在床角系着卧榻香爐的拔步床上,唇角微垂眉心緊鎖,一副在睡夢中都極不安穩的模樣,眼睫上凝結的霜雪逐漸化作水汽消散,容從錦長嘆一聲,心疼得無以複加,拿他沒有辦法。

少頃,容從錦命人煮的姜湯做好了,濃濃一碗姜湯喝了一半,顧昭咳嗽着醒了過來。

“咳咳!”顧昭半坐起身,手指捏着被角咳得背脊彎曲,像一張勁瘦流暢的弓。

“喝點水。”容從錦又捧來茶,看顧昭接過去,自己單手給他順着背脊道。

顧昭勉強喝了兩口,驚恐的放下茶盞抓着王妃的手道:“好多水。”

”沒事了,沒事了。“容從錦心疼的連聲哄道。

“江裏都是水,還有冰渣。”顧昭含糊道。

這麽冷的天氣,江水裏冰雪摻雜,若不是他們在船上即使發現情況不對派人去救,顧昭就要淹死在江裏了,容從錦想到這裏就覺得猶自心驚,忍不住出言責怪道:“王爺如此不當心,在船上也敢使脾氣麽?!”

兩個侍衛豈會同時劃翻了船,肯定是顧昭醒來發現自己不在大船上和侍衛起了争執,小船狹窄幾個人打鬥起來才翻了船。

“你先趕本王走的!”顧昭也不服氣,頂嘴道。

“跟着臣做什麽,您回到望京,臣才能放心。”容從錦不滿道,兩人間的氣氛逐漸緊繃。

“本王當然要跟着你,沒準你都有本王的孩子了!”顧昭脫口而出道。

容從錦:“……”

容從錦因為氣惱而微微泛紅的面龐逐漸染上羞澀,忽然就卸了力氣,心虛的挪開目光:“胡…胡言亂語些什麽。”

雖然反駁着,手卻不自覺的掩上了自己的小腹,不會吧?容從錦心中驚疑不定,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刻意了,強行讓自己撤手,故作鎮定的将手垂在膝上,把衣衫上的褶皺撫平。

顧昭凍得瑟瑟發抖,整個人圍在錦被裏,像是裹得厚實準備過冬的熊,深沉道:“你這個母妃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本王怎麽能回望京?還是陪着你們。”

他們一家人當然要在一起,顧昭理所當然的心道。

怎麽就成“你們”了?容從錦無語道:“臣不會有孩子的,您忘了麽?臣跟您說過的。”

顧昭裹緊了錦被,露出一個深別有深意的笑容:”你還以為不會在船上看到本王呢。”

“那本王現在在哪?從錦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能料中的啊。”顧昭有理有據道,萬一從錦真有了寶寶,自己卻不在他們父子身邊,他真是想一想都覺得心急。

那是因為你跳船游回來了!容從錦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嘴唇微微顫抖着,目光銳利注視着他。

顧昭擡起頭飛快掠了他一眼,屁股稍微往床裏面挪了些,嘴裏小聲嘟囔道:“明明是從錦的…錯,本王還沒有責怪你呢。”

“王爺還想責怪臣?”容從錦氣極反笑,語氣溫柔問道,“那您想怎麽懲罰臣呢?”

顧昭飛快擡起頭,容從錦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顧昭仿佛被鼓勵到了,逐漸挺起內含着的胸膛,像一只昂首挺胸驕傲的天鵝,想了想,在錦被裏纏着手指期期艾艾道:“罰你每天晚上讓本王親一下。”

顧昭很有心機的把重音落在了“每天”上,這樣他就不用回望京了。

容從錦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他不在乎顧昭的癡纏,卻在意顧昭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将自己置于險境裏游也要游回船上,但顧昭流露出的對他的重視,卻讓他心底一個隐秘的角落悄悄被填滿了,充盈着怒火像是一個充滿氣的氣球被針輕輕一刺,怒火剎那間消弭。

“你為什麽這麽傻。”容從錦輕擁住他,側首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微閡眼眸道,船上的人已經看見顧昭在小舟上了,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現在恐怕有心人都留意着顧昭的動靜,他這個時候很難再送走顧昭了。

可是再往前就是雍州了,機會稍縱即逝,顧昭只能跟他去雍州了,容從錦心頭甜蜜與酸澀交織,無論何時他都不希望顧昭以身犯險,但是顧昭的脾氣遠比他想象的執拗。

“本王本來就傻啊。”顧昭拍拍他的後背,搖着大尾巴道,“你不再趕本王走,本王也不懲罰從錦了好不好?”

“好。”容從錦啞聲應道,顧昭歡快的搖着淺金色的蓬松大尾巴,抱着他美滋滋的倒在床榻上,打了個哈欠抱怨道:“這次不許再把本王送上船了。”

說着顧昭很有心機的抱緊了王妃,一覺醒來已經在船上,天色蒼茫,水面泛起寒氣,沉入夢鄉前身邊還是溫柔小意的王妃,醒來就換成了兩個侍衛這種事情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行船越過層巒疊嶂,江水奔騰而過,雪白的浪花飛濺在江潮裏,發出沙沙的響聲。

*

行船在雍州城外靠岸,容從錦沒有急于入城,而是在原地駐守半日,等到駐軍前來。

“王爺、王妃。”将軍遠遠看見他們,翻身下馬步行過來行禮道。

顧昭茫然坐着,容從錦手撐在他背後微微一推,不許他搖晃,沉聲道:“李将軍,一路辛苦你了。”

“不敢當。”李将軍維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恭敬道,“接到兵符調動和書信後,我們就從疊州動身了,比船隊早到了數日,這是瑞王要的東西。”

李将軍從懷中抽出一本冊子。

本王?顧昭更搞不清楚情況了,他一直被太子和皇後養在望京,從沒有人要跟他談什麽正事,他也沒接觸過外面領軍的将軍,侍衛把冊子轉交給顧昭,顧昭随手翻了兩頁,像是名冊之類的東西,裏面都是小楷字跡和一些數字。

容從錦輕咳一聲,顧昭會意把冊子遞給他:“王妃幫本王看看吧。”

“是。”容從錦接過冊子。

這本是雍州城和其他府城的百姓名冊,疠疾情況不清,人數清點雖然比以往混亂,但是和糧食、藥材等分配情況比起來,各村、府城統計的死亡人數還是唯一一個和真實數據相近的。

疊州駐軍比他們早到數日,就從各府城要走了數據,彙聚成冊。

“這場疠疾是從羽崖村開始的?”容從錦看着數據不由得皺眉道。

“雍州城內是如此流傳的。”李将軍道。

“那将軍不這樣看了?”容從錦翻過一頁頭也不擡道。

李将軍沉默片刻,“疠疾傳染至今,各府城、主城間相互推诿,以訛傳訛也有可能。”

“羽崖村的人被視為洪水猛獸、天煞之星也是衆人為了減輕心中的負擔,臣以為現在追究是否是羽崖村的村民傳出了這場疠疾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

“盡快平息疠疾。”李将軍停頓一瞬道。

李将軍本是漠北調到疊州的,漠北主将一封書信他就放下戒心,對容從錦說了實話。

李将軍擔心的是,瑞王妃要弄追查源頭,責怪禍首的那一套。

“将軍說的對。”容從錦将冊子翻到羽崖村的那一頁,低聲道,“不過只有弄清疠疾的來源,才能對症下藥。”

“您的意思是…”李将軍遲疑道。

“羽崖村離這裏不遠,讓大軍駐守在雍州城外,帶一個精銳小隊我們去一趟。”容從錦道。

“王妃三思。”李将軍不由得大驚失色。

“對,我們去羽崖村。”顧昭跟着點頭附和。

李将軍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頭都有些暈了,瑞王和瑞王妃一同涉險,他無論如何也擔待不起。

“您去什麽?”容從錦責怪道,“您和駐軍在一起等臣回來。”

顧昭眼巴巴的望着他,流露出一種要是你背着本王偷偷溜走了怎麽辦的神情,容從錦一陣無奈,低聲勸道:“臣都把您帶到雍州了,難道還會抛下您麽?”

顧昭還是那個好說話的王爺,聞言道:“那你早點回來。”

語罷,又向王妃招手,容從錦微微傾身,顧昭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是有身子的人,要小心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