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北風吹雁雪紛紛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北風吹雁雪紛紛
我有什麽身子!容從錦氣惱的微紅了面龐, 若是雙兒一次就能有身孕,他也不會在婚事上有那麽多波折了,啓唇就想要反駁顧昭, 卻見他雙眸期許又小心翼翼的注視着他, 星眸流淌着的柔情熠熠生輝, 滿是純粹的歡喜和專注。
容從錦的心剎那間就柔軟了一角, 像是霜雪融化成了春水,他不願反駁,輕微含糊的應了一身, 算是默認了。
顧昭這才長舒一口氣,願意跟着軍隊先去駐地, 李将軍沒聽到兩人的對話, 起身跟在容從錦身後, 疊州軍分作兩波并進。
“羽崖村現在的村民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 王妃…”李将軍遲疑道。
“無妨,我們先去看看情形。”容從錦剛才看過名冊, 再結合前世的情況, 心中已經有了些計較。
天色涳濛, 山川綿延秀麗雲蒸霞蔚, 大欽山河壯闊地産豐富,雍州作為幾州交彙之處, 無論是地理還是軍略意義都極為重要, 更關系到幾十萬百姓的生活, 容從錦顧不上休息, 帶人去了羽崖村。
“挑幾個信得過的跟我進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候。”容從錦吩咐道。
雍州這樣疠疾彌漫的地方,若不是望京的命令也不會有人願意前往, 大多數官兵都是心存疑慮的,前去羽崖村的人貴精不貴多,索性只讓親衛前往,省得多生事端。
李将軍已經再三勸阻過瑞王妃,瑞王妃執意要去他也沒有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傳令下去,衆人都以布巾覆面。”羽崖村外,容從錦眸光微瞥,扶桐從懷中取出十幾條他們在船上縫制的布巾,雙層棉布,中間夾了藿香、零陵等中正除瘴的藥材。
歷朝流行的疠疾,多有醫者考證,雍州疠疾後就是突厥南下,醫者寥落大欽山河飄搖,不過數年後醫者也有推論,似乎這場疠疾可以通過呼吸傳染,才有見面而染病的說法出現,而冬季衆人閉門不出減緩了疠疾傳播速度。
容從錦由此推斷,布巾覆面可以減少被傳染的風險,而名冊中的數據表明,傳染的高峰是在第一個發病者之後的七天內,整個村莊陸續發病,而大一些的府城因為百姓衆多,感染者的數字會從十四天後逐漸降低,而羽崖村已經十幾天沒有新的感染者了,容從錦認為作為最早發現疠疾的村莊之一,羽崖村可能比其他的地方還要安全。
羽崖村臨山川而居,在山腳的位置,村東邊臨着一條水流平緩的河流,即便是幹涸的季節,這條河流裏也有較淺的一層水源可供飲用,春季時這條河流不要半日功夫就可以一直通到府城外,供百姓将養蠶缫絲得來的蠶片運到府城販賣,所以羽崖村雖然名義上是個村莊,但村民衆多。
即使賦稅較重,雍州百姓的生活也比益州等地要強許多,直到一場疠疾打破了平靜。
容從錦收回思緒,兩個親兵護在前面,一路沿着村民平整出來的路面走到村內,兩邊瓊枝交錯,泛着青翠的枝葉掩映在霜雪下,阡陌縱橫的林間小路兩側坐落着低矮的民居,他們一路走來只聽到一聲短促的狗叫聲,此外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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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容從錦用目光示意道,他聽到狗叫聲不久後,這戶民居上的炊煙就斷了,在一片皚皚白雪中格外惹人注目。
“有人在麽?官府查問。”官兵上前叩門。
門內格外寂靜,只有簌簌的積雪從院門上的擋雨用的稻草從裏抖落在地面上,官兵逐漸失去耐心,揚聲道:“再不開門就破門了!”
“來了…”裏面一個顫悠悠的男聲應道。
聲音由遠及近,似乎還有一個更淺的聲音響起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在官兵的催促裏男人還是過來打開了門上插着的實木門擋。
“老爺。”男人瑟縮着低着頭道。
“我們是疊州軍的,奉上峰指令來羽崖村探查,村裏有多少人?如今都在何處?”親兵問道。
”這…我可不知道,可能是躲在哪裏吧,我們好久不敢出門了,聽說村後面有人躲上山了,哎,這個天氣也是沒有辦法了。”男人嘆氣道。
容從錦在背後打量着他,他語氣雖然謙卑,但身體卻下意識的做着抵抗的姿勢,雙手各自扶在門口向兩側打開的木門上,準備随時将他們拒之門外,态度謹慎看似有問必答,卻又沒什麽有用的信息。
“你是這家的主人麽?”容從錦問道。
男人一僵:“是…是啊。”
“叫什麽名字?”容從錦溫和問道。
“陳糧。”男人答得很快。
“你說謊,陳糧是個鐵匠,至少比你大二十歲!”容從錦話音未落,男人就閃身向後跑去,大聲道:“快跑!快…”
官兵見勢不對,立即搶進門裏從背後一腳把男人踹倒,男人還要掙紮,刷刷兩柄長劍的寒光就已經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幾個官兵亮出兵器,滿院搜捕,這院子不大,加起來也就三四間房子,前屋後院片刻就搜了一圈,将幾個人提到容從錦面前。
“別傷我的孩子。”婦人被壓在地上猶自奮力掙紮,不顧脖頸上架着的利刃試圖抱住他的孩子,脖頸撞在銳利劍側擦出一抹血痕。
“孩他娘!”男人見了血眼睛都紅了,也開始掙紮反抗,官兵不願真傷了婦人,只能稍偏開劍鋒,另一邊壓緊了男人。
地上的幾個孩子也哭起來要找婦人,容從錦注視片刻,指尖微微一擡,疊州軍的親兵收了兵刃,讓幾個人抱在一起。
他們是一家人,這倒不假。
“陳糧去哪了?”容從錦問道,他沒時間仔細看過村裏所有人的名冊,不過是詐他的,他不過三十,領口處卻有一根白發,這套夾棉的外套上有特殊的水滴形空洞,像是燒灼留下的痕跡,但是邊緣切割整齊,唯有打鐵時迸濺的鐵水才能剎那間留下這種痕跡。
打鐵的人肌肉發達,才能拿得起沉重的煉鐵工具,這男人雖然也有肌肉,但線條更為流暢,不似打鐵的鐵匠,卻又能說得上打鐵人的名字,他們應該是鄰居,至少是同村的村民。
鐵匠不知道出了意外,他們一家人就搬到這裏住下了。
院門口的黑狗,不是尋常農戶養來看家護院的狗,身姿矯健氣勢不凡,它是一只獵狗。
男人哪知道容從錦是看出了破綻,暗自叫苦,鐵匠都是在大欽的官府登記過的,現在追查起來立刻叫的出陳糧的身份也說得過去,男人不敢再隐瞞抱着孩子道:“回大人,我們也不知道…陳大爺應該是走了吧,我們是後山的獵戶,往年都是用山裏的獵物跟同村的換一些棉衣谷物,因今年的雪太大,又趕上疠疾,實在是找不到人交換,雪壓垮了山間的稻草屋頂,我們沒有辦法才回村子裏的。”
“陳糧不是被你害死的麽?”容從錦淡淡問道。
“怎麽可能?”男人急得脖頸都迸出青筋,“陳大爺是我的族叔,我怎麽會害他!”
“我看房子裏東西都沒動,可能是陳大爺去疠人所了吧。”男人嘆了口氣,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容從錦目光銳利的注視他片刻,男人和盤托出後神情磊落,倒不再像片刻前瑟縮了,容從錦收回視線,問道:“你們既然是附近的獵戶,那應該對山上的情況頗為了解吧。”
“是。”男人松了一口氣。
“你叫什麽?”
“陳成。”
“好,陳成,我問你今年山上水草如何?獸類覓食、生産可有異常?”
“似乎也沒什麽,只是小蟲比往年多一些。”陳成猶豫道。
他們一家在山上住着都被叮咬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只是下山和村民交換糧食時隐約聽村民提起過兩句。
“什麽蟲子?”容從錦神情嚴肅。
“就是小虱子,今年附近幾個州的雨水大,聽說九洲河都泛水了,山上草木夏天時被沖垮過幾次,對獸類倒是沒什麽影響,只是有些煩擾。”
“你們似乎沒有被咬。”容從錦道。
“往年都咬習慣了。”陳成應道。
陳氏見容從錦似乎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邊攏着幾個孩子邊猶豫着開口道:“是被咬習慣了,而且當家的會去山上摘些草藥給孩子戴着。”
說着,從身邊一個孩子脖頸間解下一個繡成元寶形狀的墜子,不過是碎布片縫的,親兵接過猶豫着是否要交給瑞王妃。
“給我吧。”容從錦取過吊墜,征得婦人同意,用親兵随身帶着的匕首劃開布片,裏面已經幹枯猶散發着清淡藥香的草藥吸引了容從錦的注意力,他這半年來讀了許多醫書,雖然是臨陣磨刀,卻也識得了幾味草藥,這草藥的氣味他卻分辨不出。
似乎清新的藥香外還有些辛辣的氣味。
“這是什麽藥材?”容從錦問道。
“只是山間采來的叫蛇尾草,藥行都不收的,我們打獵的怕氣味大的藥材會讓獸類嗅到,但在山林中狩獵又不願意讓小蟲子幹擾,後來發現長着這種草的地方都沒什麽蟲子,就采下來裝在包裏。”陳成應道。
容從錦若有所思,這場疠疾多有阖門而殪,獵戶一家卻能毫發無傷,雖然也像他們說的往年已經叮咬慣了,可能他們有某種他不知道的可以抵抗疠疾的東西,但這蛇尾草絕對也是原因之一。
“你們跟我走,家裏還有什麽人?”容從錦果斷道。
“沒了,就我們幾個。” 陳成道,陳大爺家的糧食已經剩得不多了,往年可以用來交換糧食的皮草也沒有人要,他們再留下來也沒有辦法,還不如跟着疊州的軍隊走。
有陳成做向導,容從錦很快又找到了羽崖村的其他居民,讓他們解開棉衣,手臂上大多有被叮咬過的痕跡,不過小孔周圍的顏色都是深褐色的,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些村民身體健康,只是神情驚恐猶如驚弓之鳥,擔心這次來的人和七皇子一樣又是來殺他們的,不過容從錦态度溫和,陳成一再保證,加上身邊親兵手握着長.槍,這些村民還算配合。
問了這些村民幾個問題,容從錦心中有了方向,帶着陳成一家走出羽崖村,低聲道:“蛇尾草是什麽模樣的?你回去告訴畫師。”
“現在這個季節,山裏找不到蛇尾草啊。”陳成一怔道。
“不急。”容從錦沉穩道,“既然已經知道了疠疾的來源,那接下來就是處理疠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