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煙光草色俱氛氲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煙光草色俱氛氲
洛州城郊莊子的宅院, 外面看着并不起眼,裏面卻別有洞天,草木扶疏花卉嬌美, 多是名本, 鎏金鬥拱上都繪着福山壽海紋, 游廊曲折湖水盈盈, 石船停在岸邊,游魚光潔如鏡的鱗片與淺金色的陽光相映成趣。
湖邊的假山都是上好的太湖石,太湖石以皺、漏、瘦、透為佳, 在這花園裏的太湖石體态起伏,随着光影變化, 線條若明若暗, 太湖石的風骨和江南清雅畢現, 即使是在南方也不多見如此佳品, 更不用提花園裏假山擺放,移步換景的講究了, 建造這宅子的時候請的必定是顯赫大家, 比起鑲金嵌玉, 這花園才是萬金不換的。
欽朝礦産由安撫使、提刑司和當地知州負責監管, 安撫使負責向望京奏報情況制定生産計劃,督收歲課, 還有監督坑戶、礦戶的作用, 提刑司負責勘探礦場對産額進行查對、稽核, 當地知州有巡歷點檢之責, 上饒礦場較為特殊,因為當地不僅有銅、鐵礦還有一個金礦,官營金礦有官兵駐紮, 由兵卒和囚戶開采,銅鐵礦是軍隊和文官體系共同負責,魚龍混雜,不知道查什麽就得罪了某方勢力。
邵鄞已過不惑在望京生活多年,官途平平卻總被達官顯貴包圍着,眼力是數一數二的毒辣,上洛安撫使請他暫住的這座別院何等豪奢邵鄞心中有數,但邵鄞深谙為官之道,所謂難得糊塗,況且他是官員,再如何勤勉這天下也不是他家的。
安撫使的宴請他一律接受,賄賂分文不取,彙報的花團錦簇的賬面只要不太離譜他也全都呈遞,只是讓安撫使也一起署名,絕不給他攀扯自己下水的機會,安心坐在宅院裏賞花垂釣不去礦場一步,防止看到些什麽不該看到的。
有些事情,不上稱沒有四兩,上了稱連萬金都抵不過。
這也是欽朝的慣例了,安撫使盤踞地方多年,對邵鄞不管不問的态度也很滿意,雙方達成共識,只等着回京,卻不知道邵鄞帶來的下屬官員憤懑至極。
“千裏迢迢到了洛州,邵大人卻足不出戶…”堂內,左下首最末席一個身着青色官袍靴子上沾着泥土的官員道。
他這一句引起了衆人不滿,紛紛抱怨起邵大人在陝地境內其他幾個礦場巡查時的模樣,或官兵先行百姓回避,或在礦場走一圈問兩句早就被安排好的農戶就給官員一個上的考評回去,敷衍了事,哪裏有特遣使的模樣。
“想來是邵大人通了神,在宅子裏看風景就能盡知天下事。”上首朱衣官員嘲諷道。
即使是文官們在意禮節也是控制不住的假裝咳嗽,笑聲不絕。
“邵大人歷經數朝,又是慈和太後的同胞兄弟,也不得晉升原來也不足為奇。”
“邵大人若有才幹,先帝在時就提拔他了,怎麽可能讓柳…那罪臣家後來居上,有謀逆之舉。”官員搖頭道,一面是惋惜,一面也是諷刺,這樣的家世換了其他臣子早就做出一番成績讓家族興盛了。
其實邵大人的處理方法沒有問題也是欽朝數代來的老規矩了,一團和氣平安而歸是最重要的,奈何這些官員大多是容皇後攝政後擢拔上來的,都有真才實學,被委派重任都精神一振,寄望于巡檢當地課稅,找出弊端回去複命,不負多年所學為百姓謀利若是誰能讓容皇後垂青幾分,以後官運亨通就是指日可待了。
誰也想不到跟着邵大人出行,他們只能坐在官衙裏品茶。
“罷了。”左側最上首留着胡須的中年官員放下忍冬紋茶杯,桌面與茶杯相碰發出一聲輕響,剛才還相互抱怨的官員們倏然一靜。
“旁人的事我們管不了。”任集賢院學士戶部侍郎的陳大人淡然把特遣使的正使摒除,眼角帶着皺紋視線卻無比銳利的掃視過衆人,少頃悠悠道,“在座各位大人或許留意到了,今日來的都是一心為朝廷的。”
官員落座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不過誰也不敢先挑明此事,對邵大人的嘲諷既是抒發郁悶也是相互試探,此時見陳大人提及更是屏息凝神,都心中隐隐清楚他接下來要說的是極為重要的事情,或許關系着他們此行的目的能否達成。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事也只能見機行事了,各位大人若是哪位覺得我這個副使越俎代庖或是于禮不合,大可以此刻離去。”陳副使等了一會,見無人退縮,目光梭巡着一張張嚴肅面龐,心底微覺滿意,才開口道,“我們此行有五千官兵随行,都是望京帶來的明威軍和洛州無關,可以信任,趙大人便由你帶兩百人改換衣衫,尋訪上洛礦區農戶,不必驚擾地方,周大人這賬目上的事我與你一同處理,洛州的庫房要一一查過,銅鐵礦石的數目要仔細核對,溫大人…”
副使點到的人都各自起身,鄭重應下,副使老懷欣慰,叮囑他們在礦區多加小心,甚至眸中隐隐含淚,“諸君一心,政局明朗,些許蛀蟲何懼之有?我朝再次興盛指日可待。”
副使深深躬身,官員相對還禮。
這邊悄無聲息的把邵大人架空的事情他還不知道,邵大人最煩惱的事情是夫人的家書,慈和太後在宮裏常年不過問外面的事,最近卻莫名其妙的上了心,常請容皇後到長春宮相談,關系迅速緩和,然後給邵府賜了兩個講學師傅,教邵鄞一個九歲一個五歲的兒子,講學師傅都是當世鴻儒。陛下唯一的皇長子才有四位太傅!聽說這兩位講學師傅是是慈和太後特意請容皇後在朝野中選的,若是以邵府的地位還請不到這兩位師傅呢。
此事讓邵鄞有些郁悶,他屢次讓這個妹妹向容皇後開口,給邵府求些什麽官職權柄都可以,慈和太後均不理睬,難得對容皇後提出要求,竟然是這件事,雖然九歲在望京中一些重視學識的官宦世家已經考中了童生,他的兒子卻連四書都沒讀全,但這也不急于一時,學問只是下等,他們這樣的人家何必一定要科舉入仕呢?等他妹妹以後做了貴妃或是更進一步,封個侯爺異姓王都沒什麽難的。
想到這裏邵鄞就更發愁了,這就是他最郁悶的第二件事,慈和太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改往日孀居寡言的模樣,頻繁的在宮中舉辦宴會,招了許多适齡的郎君入宮,不挑家世,只看是否有才學,家庭是否和睦,郎君本身的才學,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慈和太後是要給姑娘、雙兒相看,景安帝敬重慈和太後人盡皆知,能讓慈和太後賜婚,這是多大的榮耀。
剎那間,望京貴胄聞風而動,家族中上進的子弟都被诰命夫人們帶着入宮,期盼能被慈和太後看中。
雖然慈和太後沒有指明是給哪位姑娘、雙兒相看的,但慈和太後年少就入東宮為太子妃,手帕交寥寥無幾,而邵氏正有一位慈和太後嫡親的閨閣少女,望京裏官宦世家大約清楚是給是給邵氏賜婚,皇室怎麽可能要一個曾經被議婚的姑娘?
夫人的家書裏着重說了這件事,慈和太後已經選了三個郎君,無不是每樣出挑又性格溫和的人,邵夫人已經意動,不過畏懼丈夫不敢不請他的意思,邵夫人用很長的篇幅分別寫了這三個兒郎的情況,詢問将邵霜許配哪家?
邵鄞氣得仰倒,立即回信不準邵夫人私下給邵霜訂婚,一定要等他回去,讓官驿快馬加鞭把書信送回望京不提。
*
洛州銅礦,銅綠色的礦石零散的鋪在地上,農戶把大塊的鏟進獨輪車裏,層層灰塵下仍能看見手指上隐約透出來的淺紅色,那是老繭一次次被撕裂滲出的血,瘦弱伶仃的身軀搖搖晃晃的把獨輪車推出礦道。
“爹。”半大的少年迎上來,欲言又止的盯着父親。
“在外面等着。”趙大難掩疲憊,卻還是在看見少年時眼底閃過一絲溫情,他身上布滿泥土和礦渣,唯一沒有泥濘的就是一雙眼睛了,他簡單的叮囑了兒子一句就要再進去。
“爹我來吧。”少年搶上前,把摞着補丁的衣裳往褲子裏一紮手按在獨輪車上。
“你不能去。”趙大着急了,裏面是什麽環境進去的人出來都不願意提,他們這些耕地在附近的農戶就懼怕礦上的官老爺征徭役,可是…去年他們家的地丢了,向來避之不及的礦場就成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不賣這把力氣,今天就沒米下鍋。
但這礦場又不僅是賣力氣這麽簡單的事情。
有手裏拎着鞭子的差役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趙大趕緊低下頭推了兒子一把,推着獨輪車快步走向礦道,腳上的草鞋破了底,露出腳底來。
少年眼裏噙着淚,埋首在差役的罵聲裏,運送着地上的礦石。
“讓一讓。”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差役側身見一個比剛才那農戶更瘦小的男人推着獨輪車唯唯諾諾的在他身後,不由得抱怨着讓到一旁。
這些人是越來越不會做事了,“想辦法”找來的農戶一個比一個瘦削,能用得住麽?
男人進了采礦區,叮當開鑿聲環繞,煙塵中只能看到一雙雙幹瘦如枯枝的手臂在鑿下礦石,衣衫褴褛的人躺在泥濘裏,不知死活,除了采礦時發出的動靜,一片靜寂無聲,獨輪車卡住,男人身子一歪,身邊農戶忙扶住他。
“沒事吧?”趙大問道。
男人搖頭,趙大看他瘦弱模樣,就是一陣風都能刮倒了,卻也到這礦場裏讨生活了,都是苦命人,趙大暗嘆一聲,遙指道,“那邊的礦石我剛取下來了,麻煩兄弟幫我裝車運出去吧。”
“謝謝大哥。”男人領情道。
一起做工,趙大便知道了這人叫趙毅和他正是本家,以前是是在洛北的小平村住着的,家裏有幾畝薄田和一個兄弟,本來也能生活得下去,但鄉紳欺壓搶了他們家的地,無路可去就來礦場做工了,兄弟身量比他還單薄,連搭把手都做不到,只好在家裏洗掃做些瑣事。
“去年冬天天寒,屋頂塌了老人沒挺過去,現在家裏就我跟孩子了。”一邊喝着雜糧粥一邊照顧着工友,趙毅的弟弟看起來不過剛成年,又生了一張娃娃臉在破敗的黃泥草屋裏坐着更顯得可憐,趙大把小桌子上的唯一一盤炒白菜分給了自己的兒子和趙毅兄弟。
“趙哥,在這礦上一個月能賺多少文?”
“哪裏能賺到錢,拿回來的幾文錢就要買米下鍋,現在還好些種些蔬菜有得吃,等冬日還不知道如何呢。”趙大以為他打着賺了銀兩能把田買回來的念頭,無奈勸他,“你要是識文斷字或許還能去縣上做工,給你兄弟也謀個出路,在這礦上是想不到以後的。”
趙大看着自己兒子抿了下幹裂的唇,心疼的把自己的雜糧粥都倒給了他。
兒子不肯,趙大忙起身走到到一旁修補一張斷了腿的破凳子,趙毅幫他扶着,低聲問道,“我這幾日運出來的礦石不少,我們不是囚戶,礦場的稅有定值,超出規定部分總該給我們多發些銀子吧?“
趙大拍着他的肩道,”每個月五六百石都不夠,還想着多發工錢。”
趙毅和他的兄弟都微微變色,相互交換了一個顏色,趙毅兄弟垂下頭凝神聽着,趙大說了些礦場裏的污糟事,他兒子插話,鄰居家的姑娘被礦上監工奸污,事後都沒有收入房中做個妾室,這樣的事在礦上實在是太多了。
趙毅兄弟只聽過便罷,并非是不關心而是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夜深出了趙大家,兩兄弟回了低窪處的一件草屋,輕掩上木片紮的門,看着滿面稚氣的趙毅兄弟正色道,“按這個數,上洛銅礦每年吞掉的至少有兩萬斤。”
“信州也差不多。”趙毅兄弟是趙博延僞裝的,這位新科探花臉頰上的酒窩裏都盛滿了嚴肅,怒道,“我們遍訪數州,鐵礦情形也差不多,朝廷每年收銅礦鐵礦不過分別十萬斤、五萬斤,這些安撫使和各級官員從各個礦場加起來吞掉的就是數倍了,這些礦石去哪了?”
沈翊靜了片刻,他外表尋常,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到,和算學極好,在礦場上僅憑心算就能得出這些礦場一共侵吞多少的趙博延,他勝在辦事老練,市井出身,低聲道,“聽說泉州等地一直有船出海,市舶司建起來前當地豪商就有許多,瓷器絲絹這些精細貨物能收上來的畢竟有限,然而他們每次出海都是十幾艘大船還有無數護衛船,吃水極深。”
“他們竟敢裏通外國,倒賣礦石。”趙博延本來不太贊同沈翊暗訪的方式,此刻悚然又無比惱怒,這些礦石留在本朝疆域內總有追回來的那天,可是船只踏上浩瀚海面,那就是一去不複返了。
“總好過給突厥。”沈翊倒是淡定,價高者得,突厥的需求肯定比其他國家更大,安撫使中飽私囊卻沒有把礦石賣給突厥,自然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因為本朝嚴禁對突厥賣出礦石,一路監管嚴,海運私下販賣的事從未斷絕,但在皇後設立市舶司後,來往船只增多,近海各國商船更是絡繹不絕,為避人耳目,這些礦石就很難運出去。
“待我上奏陛下。”趙博延怒道,沈翊示意他靜聲,又問,“你留在村裏,冶戶的情況查得怎麽樣了?”
葉碧如染,草木繁盛,夏日裏蟬鳴不斷,一輪旭日高懸,顧昭憊懶得提不起精神,殿內多擺了幾塊冰也不濟事,只想着吃冰酥酪、冰雪冷元子。
這些吃多了不好克化,扶桐憂心忡忡的報了皇後,容從錦知曉後特意辍朝數日陪顧昭到皇室禦園小住,皇室禦園如翠竹園、蘭欹苑都是建元帝在位時修建的,搜集天下珍寶耗費民力,極盡奢華,其他歷代皇帝修建的也有幾十處,為表對先祖尊敬之情,這些園子即使皇帝禦駕不往,也是要每年撥款維護的,永泰帝在位時頗為反感,遣散了不少皇室禦園裏的宮人,這些禦園就荒敗下去。
等到顧昭繼位,國庫更為吃緊,容從錦也沿用永泰帝措施對這些禦園置之不理,不過與永泰帝不同的是,等國庫稍有了些銀子,他就撿了幾處離望京近也收拾清雅,不必大動幹戈休整的禦園用內庫裏的銀子修葺一番,凡是望京裏有爵位官職的人家,宴請都可以暫時租下這些禦園。
這些禦園向來都是不對外開放的,只有深得陛下信賴的近臣才能有随侍的機會,許多人從未得見禦園真容,一時竟趨之若鹜,一年下來也是個不小的進項。
蘭欹苑芳草鮮美,微波蕩漾且在山巒之下涼爽宜人,顧昭搬到此處就有了精神,整日裏纏着皇後或縱馬打獵或湖畔垂釣,他是很有玩心的,在皇宮裏都能找到樂趣,何況是這風景秀美的禦園。
“有魚了。”顧昭叫道,還沒等容從錦反應過來,就一把擡起他的魚竿。
嘩啦——
波光漣漪,竹竿下卻是空蕩蕩的,被驚擾了的魚群甩尾游去,顧昭滿面失望神色,容從錦掩唇笑道,“哪有魚,都讓陛下驚走了,不知是誰誇下海口要給我釣魚做餐的,看來是要餓肚子了。”
“這湖裏的魚太少。”顧昭振振有詞堅決不承認幾次要有魚上鈎時都是他心急讓魚溜走了,他撅着嘴略有些失落的神色,又湊到容從錦身邊低聲問,“從錦,你想吃東西麽?”
清風徐來,樹影婆娑灑下碎金似的光,容從錦側首,淺笑道,“早膳用的多了些,倒是不想着吃東西。”
鬓邊一縷碎發垂落,光影映在他琥珀色的潋滟雙眸裏格外溫柔,容從錦本是色奪春曉,殊為豔麗,是很有壓迫性的美,再加上多年身居高位,氣勢睥睨,尋常人連正視他都不敢,但在顧昭面前,出鞘利劍叢林猛獸就成了他身邊名莳,花枝靜雅,儀态秀美,連身上的刺都悄然攏了起來。
顧昭松了口氣,幫他理了下發絲,又打保票道,“再給朕一個時辰,一定給你釣一條魚上來。”
容從錦只笑着颔首,他也不盯着自己的魚竿,單手支頤着笑吟吟的注視着顧昭全神貫注時緊繃的下颌。
顧昭當真釣了一條魚上來,他明顯松了一口氣,又連番吹噓自己,興高采烈的親自提着魚說起那年江上廚娘給他做過的蠶豆清湯魚。
花瓣翩然墜落,兩人攜手而歸。
“陛下還記得?”容從錦先是一怔,想不起顧昭什麽時候在江上生活過,随即也回憶起當年前往雍州的驚險,小心問道。
以顧昭的記憶力應該是記不得這麽久遠的事情。
“當然記得,從錦在船上抱了朕又…”容從錦忙按住他的唇,嗔道,“在外面不許說這些。”
顧昭聽話點頭,等容從錦收回手,意猶未盡的舔了下唇,顯然是想起船身搖晃帳中旖旎,他停頓了下,一雙燦然若星的眼眸又帶了些黯然道,“朕還吃到了一塊石頭。”
顧昭的記憶不是時間排序的,而是碎片化的,有關從錦的甜蜜和能引起他劇烈情緒波動的事情都記得清楚一些,而他誤食了廚娘的食物,那種難以言喻的口感讓他無法忘記。
顧昭低聲講述,又嘆息道,“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陛下愛民如子,是百姓之福。”容從錦真誠道。
顧昭聽慣了這種話,牽着容從錦的手從小徑中穿過,蝴蝶翩跹,鮮花團簇,容從錦輕聲問,“陛下很喜歡能恣意出游吧?”
“自然。”
“我本應該多安排些的。”容從錦歉意道,他有可以解釋的,公務繁忙,國庫空虛,皇帝出行一應駐跸太過繁瑣。但他仍內疚不已。
顧昭生在皇宮,在建州過了幾年輕松的日子,皇位又把他關回宮裏,他知道顧昭是想要自由的。
“朕和從錦在一起時就很快活,無論在哪裏都可以。”顧昭在他手心輕撓了一下,低聲道,“等你回宮時很開心,給你念奏章時也很開心。”
容從錦知道他所言非虛,因此才更為可貴,瑩潔如雪的花瓣灑落滿身,顧昭垂首吻上他的唇,梅香氤氲,少頃顧昭退開些許,有點遺憾道,“皇兒功課太緊了,應該帶他出來的。”
蘭欹苑還有馬場和禦獸園,皇兒應該是很喜歡的。
“太傅也沒有管束得那麽緊,陛下想帶他出來吩咐一句就是了。”容從錦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顧昭面上薄紅,哼了兩聲轉開話題道,“太後也沒有來…”
輪到容從錦笑容一斂了,邵鄞的信他也看過,知道太後的心意,想趁着邵鄞不在盡快把邵霜的婚事定下來,哪裏有時間來禦園縱情山水,身在塵世,不得不謀。
他知道慈和太後不願意讓邵霜入宮,慈和太後本是先帝發妻,又對顧昭多有照拂,即使是他跟邵氏的相處也一貫和睦,慈和太後在永泰帝心裏是有特殊地位的,顧昭能順利繼位可以說是承了永泰帝的情分,他自然是要看這份面子的,願意擡一擡手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讓邵霜在望京中選一位貴胄夫婿,但邵鄞不領情,他也不能強拗。
容從錦心底森然,志大才疏,目光短淺,偏還要在自己面前彰顯他的愚蠢,慈和太後的情分恐怕是管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