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飲馬渡秋水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飲馬渡秋水

探子的突厥名叫塔爾, 突厥人獅鼻深目和欽朝人在相貌上差別很大,探子能順利融入突厥內部一面是他受過刺探的訓練常年在突厥土地上行走,另一面是他的父系血統, 他的生父應該是個突厥人, 當年擄走他的母親, 突厥人草原習性對女人不太看重, 更不用說是奴隸了,他的母親逃回來後就已經懷孕,夫家深以為恥從此和離。

娘家又已經在經年的戰亂裏離散, 他母親逃回大欽本以為會得到幫助,卻不想如此, 走投無路之下就要投井, 戰備狀态漠北軍有巡城的習慣, 一位小将見了問清緣由就把他母親安置在軍田附近的村莊裏, 村子上的鄰居都是軍戶,他從出生見到的就是漠北軍, 那些叔伯、兄長玩伴明知道他流着突厥人的血, 甚至他們的父母親人也因為突厥人而死, 但從未因此責難他。他們很質樸的認為, 塔爾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他說着大欽的語言, 行事和大欽的人一樣, 他就是我們的人, 至于父親的血脈…那都是突厥人強加給他們的。

曾經給他糖的叔伯沒有回來, 想着修幾間房照顧父母的兄弟也沒回來,塔爾沉默着修繕房屋,給麥田施肥, 又把家裏水缸裏的水挑滿,朝他母親一拜什麽也沒說,投軍漠北。風吹過麥田發出沙沙輕響,漠北寒風呼嘯攜着雪花幹燥泠冽的氣息,塔爾突厥話說得純熟,和駐守拔延部的混成一片,又送了他兩袋瑤池酒,突厥多是喝馬奶酒的,天氣嚴寒積雪數丈,沒有經過反複蒸餾的馬奶酒難以禦寒,這大欽的瑤池酒就成了搶手貨。

塔爾以瑤池酒換了夜晚巡邏的差事,拔延部的人沒多想,只以為他是葛羅枝部的年輕人還沒經歷過幾場戰争,想趁着晚上躲懶,看在美酒的面上就點頭答應了。

夜幕四合,繁星點點。

塔爾從巡邏隊裏脫身,翻下馬匹,挑開一座駐地略偏遠的氈毛小帳,“公主。”

“你是何人?”大欽曾經的五公主,現在颉利可汗的妾室見燭影晃動就反手扯上衣衫,警惕問道。

塔爾看她穿的是突厥人的服飾,刺繡圖案已經模糊不清,腰間唯有一串銀珠就知道她境遇一般,躬身用欽朝話道,“我是漠北軍的人,有一封欽朝密信送給公主。”

說着撕破衣袍內搭,從裏面取出信來。

公主卻不接,只狐疑的看着他,這人雖大欽話說得不錯,卻有些生硬,像是兩種語言都極為純熟舌頭就有些理不直,她嫁到突厥才知道兩邊是生死對敵不假,但不開戰的時候雙方百姓都會在私下的集市裏交換物資,這人就像是做慣生意的商販,颉利可汗為人陰鸷反複,經常私下刺探她。

“将軍說,平陽公主若是信不過我,就讓我問一句公主,昔日長亭送行,您是否還記得瑞王送您的一車茶磚。”塔爾摘下氈帽,低聲道。

平陽公主瞳仁微微一壓,她出嫁是宗室和親,嫁妝豐厚,各個王府也有添妝,唯有當年的瑞王府添妝單子外另送了她一車茶磚并數千兩白銀,她知道瑞王這個兄弟心智遲緩,常有莫名其妙的舉動,因此也不以為意,只笑着接受他的好意,誰知道這一車茶磚在突厥是多麽緊俏的東西…這才幫她在突厥熬了這麽多年,知道在嫁妝單外的這車茶磚的唯有當年陪嫁過來的一個嬷嬷,故人逝去,這事就成了隐秘。

“所謂何事?”平陽喉頭僵澀,良久上下一滾,像是在心中擲下某種決定,迅速問道。

“軍情告急,請公主襄助。”塔爾知道事成,立即将信雙手奉上。

平陽接過信匆匆浏覽,一雙柳眉微蹙,神情嚴肅,拿着信在燭火上引燃,直到火焰将要舔舐到手指,她才松開手,看着信紙在面前化為灰燼,側首吹滅了燈防止外人走到這駐地僻靜的角落,透過帳篷看見裏面有兩個身影。

“你們不清楚颉利可汗的脾氣,這件事籌謀起來殊為不易,我也只能一試。”平陽雖是這麽說着,卻語氣堅定。

“無論成敗,待這場大戰結束,大欽都将迎公主還朝。”塔爾道,“這不是交易,望京也是希望您在保全自身外盡力即可。”

“您已經為了大欽受了太多委屈。”

“本宮身在異國,不敢忘記故土。”黑暗中塔爾不能視物,又語速極快,他心中有一根無形的弦計算着自己離開巡邏隊的時間,緊迫間卻聽平陽公主被突厥風沙吹得粗粝低啞的聲音道,“這些年,本宮從未覺得屈辱。”

她身邊的侍女宮人死傷無數,改換門庭,她從皇室公主變成妾室,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侍女都沒有,自己要做縫補、砍柴修補籬笆等活,還要受到突厥人的奚落,即便是山野婦人也比她的生活好一些,但她心底的火焰始終燃燒,突厥獵獵作響的狂風和漫天飛舞的暴雪都不能熄滅她的信念,她的國家終将迎來一位賢明的君王,一統山河,百姓安居。

*

颉利可汗派出去的使臣久未歸來,連個消息都沒有,颉利可汗心中預感不妙,看尚在昏迷中的容逸就越發咬牙切齒起來,各部都跟他是一個性格,哪裏願意養着這些俘虜,何況他們自己的糧食都不夠。

颉利可汗卻一反常态的把這些要求處死俘虜的聲音都壓了下來,他騎虎難下,心裏很清楚這是他能握住的唯一的籌碼,這籌碼上秤量一量值多少銀兩不知道,但要是放棄這籌碼,他就一點博取生機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汗,那個大欽人來了。”拔延部外圍駐軍首領上前行禮道。

平陽公主再婚後連一個突厥人認可的妾室地位都沒有,只是名義上的妾室,突厥人都傲慢的用那個大欽人來代替,即使知道漠北軍把他們圍困在焉支山,一時也改不過口來。

“她來做什麽?”颉利可汗話音未落,面色不由得一沉。

他抓住容逸後還在等大欽的回信,這個重要的時候,這麽巧向來不在他面前出現的平陽公主就突然從拔延部的駐地到焉支山來,莫非她已經和大欽達成一致?

“叫她進來。”

颉利可汗高坐在王位上,身邊兩個柔美妾室跪坐在他腳下,纖細白嫩的手在他腿上輕輕按摩着,見點綴着紅珊瑚的門簾晃動,颉利可汗斜睨向門口的方向。

平陽公主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她面容肅然的叩首行跪拜大禮,颉利可汗眉梢微挑,由着她叩拜行禮,他們成婚數年,他還沒受過這種欽朝的禮儀,據說這是欽朝對君王的禮數。

行禮畢,颉利可汗懶洋洋問道,“讓你留在拔延部,怎麽讓人護送你到焉支山來了?”

突厥部落沒什麽紀律性,他帶去打仗的嫡系部隊還好,留在拔延部的多是各部落被打垮後重新聯合起來的雜牌軍,即使是拔延部的也是平時放牧戰時入伍的牧民,沒有些金銀珠寶是沒法讓他們走這一趟可汗命令外的馬隊,平陽公主這些年手頭估計也沒什麽銀兩了。

“事情緊要,請可汗屏退左右。”

颉利可汗揮手,兩個妾室小心退下,其中一個忍不住看了一眼跪着的平陽公主,眉目中閃過一絲複雜,即使是公主之尊如今還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妾室,甚至還沒有她受寵,在這後宮裏,無寵的日子有多難熬是外人想象不到的。

“說吧。”颉利可汗目光銳利的注視着平陽公主,妾室離開他身上故意矯飾染上的脂粉氣散去,露出鋒利、堅固的本質。

“大欽的人找到我,要跟我裏應外合一舉剿滅突厥。”平陽公主道。

颉利可汗遽然起身,目光如鷹般盯着她,少頃忽而一笑,坐下把玩着一塊綠松石道,“你在突厥待了多年,身在異鄉心念故土,有這種好機會還不趕緊回去,來告訴我做什麽?”

“不瞞可汗,當年父皇送我和親,我就有些怨念,只是身為宗室女也無法反駁…“平陽公主擡眸,自下而上的望向颉利可汗,冷聲道,”永泰帝、景安帝先後登基,他們嫡親兄弟享盡至尊榮華,我的同胞兄弟卻掩埋黃泉,妾身如何不恨?“

”只是女流之輩又沒有權柄,只能盼着我的丈夫有朝一日幫我報這血海深仇。”平陽公主眼眸泛紅,眼底逐漸浮起一層水霧,卻始終不曾落淚,幾乎字字泣血。

颉利可汗也知道大欽皇宮之間的事,聞言略信了幾分,卻不以為然道,“那你能為本可汗做什麽?”

他都讓大欽打到突厥了,哪有時間和她敘什麽夫妻情誼。

平陽公主緩緩起身道,“我能讓漠北三十萬大軍埋在雪原裏,突厥入主欽朝,讓您坐這天下之主。”

“只希望您允諾我一件事。”

“什麽?”颉利可汗聽着她說的每一個字,嗜血的欲望被喚醒,他望着這從未正視過的柔弱欽朝公主道。

”讓我親手殺景安帝。”平陽公主掩飾不住仇恨道。

“可以。”颉利可汗答應,看她眸底幾乎扭曲的刻骨恨意在他同意的片刻,勉強冷靜,像是往幹裂的土地上落了一滴水,不能平息幹旱反而會讓她更渴望泉水,颉利可汗流露出一點滿意的神情,追問道,“漠北軍圍困突厥,你有什麽辦法?”

“您不了解欽朝,他們不喜歡侵略,相反以安撫為主,比起開拓疆域,他們更願意在朝廷攻讦上給自己的家族謀取更大的利益。”平陽公主道,”您只要對欽朝稱臣,欽朝必然退兵。“

”雙方積怨已深,他們怎麽會相信。”颉利可汗皺眉,“首先漠北軍就不相信。”

“突厥稱臣,漠北卻堅持突厥有狼子野心,您認為欽朝會相信漠北的奏折?”平陽公主清麗的眉目中滿是漠然,“他們只會認為這是漠北擁兵自重,不肯削兵權的借口。”

“到時漠北不僅會被削兵權,欽朝作為宗主國,還會派人發糧幫您度過暴雪。”

”欽朝局面正好,他們不會退兵的。”颉利可汗有些心動,站起來走了一圈還是搖頭道。

“那就讓這局面變一下。”平陽公主走上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颉利可汗眸中神色數次變換,最後停留在了喜出望外上,一把将平陽公主拉進自己懷裏,手掌在她背脊上摩挲着道,“公主,以前是本可汗慢待你了,你真是本可汗的好妻子。”

“大欽總說什麽至親夫妻,你跟突厥的關系比那大欽親近多了。”

“可汗莫忘了妾身。”平陽公主從他懷裏起身,“國事為重,妾身先回去了。”

“等一下。”颉利可汗叫住她,一雙狹長卻深邃的眼眸凝視着她,笑着握住她的手腕,“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兩人在焉支山的駐地前行,路上遇見的突厥人都躬身行禮,颉利可汗把她帶到門口有數個突厥軍士把守的帳篷,剛進去迎面而來的就是濃重的草藥氣味。

“大巫,他怎麽樣了?”颉利可汗問道。

面上繪着圖騰,手腕上纏着精細手串的老人顫顫搖頭,繼續搗着手裏的石杵。

平陽公主有一剎那屏住呼吸,她心跳得極快,忙去看榻上的身影,目光觸及床榻上的男人,她心中瞬間安穩,她見過容皇後一面,這人肯定是他的兄長了。

“我要你殺了他,向我證明你的忠心。”颉利可汗靠近她耳邊,像是在說着親密的情話。

平陽公主心底猛然一沉,須臾間心念電轉,面上卻語笑盈盈反問,“讓我殺他?這是誰。”

“容皇後的兄長,你沒見過?”

“見過吧,許久之前了,不太記得。”平陽公主喃喃自語,“一時間殺不了景安帝和容皇後,先殺了他兄長也不錯,有匕首麽?”

颉利可汗微笑着從腰後摸出一把匕首,纖薄的匕刃蕩開一輪冷光。

平陽公主接過,在手裏掂了掂快步上前,姣好的面龐上帶着濃重的殺意,手臂揚起直朝着他胸膛落下。

“铛!”刀刃相擊,傳來一聲脆響。

颉利可汗箭步一擋,另一把匕首輕而易舉的絞過朝他胸前刺下的匕首,匕首寒芒在他胸膛上一點,衣襟劃破,左胸滲出血珠,平陽公主吃力不過,匕首脫手,正刺進容逸小腿。

“可汗攔我做什麽?”平陽公主恨道,目光緊盯着紮在他小腿上的匕首,看那模樣随時準備拔出來再刺他一刀。

“他還有用。”颉利可汗不屑跟她解釋,大巫在旁用突厥話說了兩句,颉利可汗颔首,“走吧。”

平陽公主聽懂了突厥話,他說的是——這人活不了兩天了。

平陽公主在颉利可汗的注視下,親手寫了給漠北軍的回信,把突厥在焉支山的布防告知漠北,漠北不疑,迅速通知了她準備進攻的時間,讓她有機會盡量讓突厥的主要将領放松警惕,送來了上好的迷藥。

颉利可汗幾次出擊,都順利在準确無誤的情報下切斷了漠北軍的補給,拿到糧草後突厥內部的動亂逐漸平息,在危難面前所有人又都圍繞在了颉利可汗身邊。

“只可惜沒能把軍隊也留下。”颉利可汗回來後看着大軍往焉支山裏運送糧草,忍不住對身邊人道。

“這只運送糧草的隊伍太警惕了,藏頭露尾的。”一旁的副将道,“他們騎的都是能行雪地的馬。”

一匹不下百金,即使在突厥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騎的馬。

颉利可汗知道這些馬一部分是西域的,還有他們突厥的,不禁在心底惱火,等他把漠北軍的事處理了,他一定要把敢和大欽交易馬匹的蒼突厥部落首領帶到拔延部發落。

*

雪原,一望無際的銀裝素裹,蒼穹和草原的銜接處隐約泛起一點青翠,山巒聳立,大軍在一處背風的山谷裏,勉強建成了臨時駐地,來往軍士無比嚴肅警醒。

“将軍。”議事結束,郎将停住腳步猶豫着道。

“不必多言。”劉止戈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陽公主通過幾次成功的埋伏獲得颉利可汗的信任後,他們已經逐漸摸清了焉支山內部的軍事分布,雖然兩軍不能合圍卻不影響正面作戰。

“卑職抛下容将軍,實在心中難安…等這戰結束,我會自行上書請罪。”郎将沉聲道。

“你想什麽呢。”劉止戈知道他的心思,好笑道,“放心吧,君後的品行絕不會因此事問罪你。”

郎将點頭應是,眉宇間卻還帶着些許緊張,行軍中的過失首先就要問罪主将和副将,主将因此被擒,他難逃其罪,何況容将軍的另一個身份是君後唯一的兄長,遷怒下來他怎麽抵得過。

“他心中有天下,不會計較一人得失。”劉止戈悵然道。

郎将雖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确信,卻也略微安穩了幾分。

焉支山易守難攻,夜色低垂,颉利可汗睡在妾室床上,帳篷裏燃着碳火,忽聽得外面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颉利可汗翻身躍起,手抽出懸在床邊的彎刀,赤着腳走到外面。

火光沖天,搖動着的火把和正在燃燒的糧草染紅了半邊天穹,馬匹嘶鳴、将士慌亂中的吼聲彙聚成嘈雜的河流。

“怎麽回事?”颉利可汗帳篷外守衛的士兵已經不見,他随手拉住一匹馬,上面的将士滾落慌張道,“地、地動了!”

颉利可汗下意識回首望向他指的方向,瞳仁驟然縮緊,山頂未曾融化的積雪正奔騰而下,以不可阻擋的決然之勢迅速往他們的方向席卷,耳邊轟鳴之聲不絕于耳,他們的糧草倉庫、馬廄正一個個爆炸。

“平陽公主呢?”颉利可汗剎那間反應過來。

“不知道。”将士看着雪崩逼近,驚懼之下怒從心起,一刀砍向颉利可汗,颉利可汗下意識側身閃避,這一瞬間的功夫,士兵跳上馬身子伏低避開颉利可汗砍向他的一刀,飛奔而去。

一柱香前,平陽公主親自到了容将軍帳篷內。

大巫掀起眼皮懶散的看他,平陽公主笑着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這還在行軍,我也不好大張旗鼓,請您幫本宮看看。”

大巫沒想到她會說突厥話,但平陽公主說得周全,又是關于颉利可汗子嗣的事情,他就招了招手示意平陽公主上前。

平陽公主走到小桌旁坐下,露出手腕,“這幾天身上沒有力氣,也吃不下油膩的…”

她有些啰嗦,大巫不耐煩的正要讓她安靜些,忽然覺得有些頭暈,他皺眉一手扶着額頭,剎那心口一冷,詫異垂首,卻見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胸膛上,鮮血濡濕了衣衫。

大巫唇顫抖一下,平陽公主面無表情的抽出匕首,接住向後倒去的大巫,把他悄無聲息的放在地上,撲到容逸床榻前,急切喚道,“容将軍!”

容逸眼睑合攏,唇色蒼白,平陽公主忙從懷裏掏出一小段香,用火石點燃,在他鼻下輕輕晃動。

平陽公主不住的看着帳篷外,頸後滲出一層細汗,不過片刻,容逸眼皮抖動,平陽公主心頭一喜,忙收起熏香,在他耳邊提高聲音,“容将軍,快點醒來。”

容逸醒來時望着帳篷頂,頭痛欲裂,身上也沒有半分力氣,聽力逐漸恢複,他聽到這急促聲音本能轉首,雙眸茫然,“我…”

“本宮是平陽公主,以前我們在望京見過,你現在在突厥。”平陽公主迅速道,“此地不宜久留,将軍速速起身,我們現在就走。”

容逸心頭一凜,手肘撐着床榻想要起來,平陽公主也扶着他,容逸身軀卻使不上力氣幾次往下滑落,見平陽公主發髻散亂,神情緊張知道她冒了奇險,不由得道,“公主先走…臣歇一會。”

“想想你的父母、孩子。”平陽公主不容拒絕道,“望京還有人在等你回去。”

宛若最強劑量的麻沸散推進他的身體,容逸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起身的,此刻也顧不得禮節,平陽公主在門窗上輕輕一敲,外面丢進一個小包裹,平陽公主親自給他換上一套突厥服飾,門外守衛上前阻攔,平陽公主威嚴道,“可汗要見他,你們跟我來。”

守衛一頭霧水,扶住容逸,平陽公主把他們帶到馬廄,守衛正在疑惑看守馬廄的将士呢,抱着大捆草料的将士艱難過來,腳下一絆,草料脫手在半空飛舞,守衛揮手拍開草料的瞬間,兩刀刺向守衛。

塔爾一刀擊中,另外一刀卻撞在了守衛護甲上,守衛一怔迅即反應過來,甩開容逸向後退避,手臂探向一側抽刀。

容逸已經積蓄了半晌力氣,驟然發力,一把扭斷守衛脖頸。

塔爾迅速牽出兩匹馬,“将軍上馬。”

容逸和平陽公主共乘一匹馬,塔爾在前面領路,剛到巡崗,身後倏然傳來一聲轟隆巨響,所有人詫異轉首,塔爾借機帶他們躍出,平陽公主唇角噙着冷笑,“糧草。”

和軍隊會和,容逸精神一振,先把公主放下,見到一身盔甲的劉止戈忙問,“跟着我的将士都出來了麽?”

“公主查清了他們關押的地方,比你早脫身片刻,只是虛弱得很沒法上戰場了。”劉止戈吼道,“軍醫!”

一碗湯藥灌下去,容逸身上有了幾分力氣。

“将軍這次傷了元氣,若不仔細調養,以後會落下毛病的。”軍醫道,“最近都不能動刀劍。”

“你留下休息。”劉止戈聞言道,雪崩結束,劉止戈忙要領軍,容逸立即起身讓人拿來戰甲,跨上軍馬,手中長槍一揮,不容拒絕道,“我跟你同去。”

“你不能動刀劍…”劉止戈勸道。

“我是軍職,我的職責還沒結束。”容逸道。

剛從雪崩裏爬出來的突厥殘軍很快遇到了正面迎戰的漠北軍,容逸和劉止戈配合默契,漠北軍像一把尖刀把突厥軍隊撕碎,突厥軍丢盔棄甲的跑到拔延部駐地,容逸回來後已經和劉止戈追了突厥軍隊一個月,不曾卸甲更不曾落下一場戰役,即便是對他被俘讓漠北軍搭了不少糧草的将士都再沒有抱怨,反而将自己的主将引以為豪。

攻破拔延部的時候,鮮血融化了積雪,彙成潺潺溪流,浸濕了沙礫,平陽公主點燃曾住了數年的小帳篷,問道,“颉利可汗呢?”

“逃回拔延部前就被亂箭射死了。”容逸應道,他失血過多,面色蒼白,不過在邊關特有一種将士的精悍氣勢。

這一戰,一路将突厥趕到焉支山外,飲馬瀚海,突厥不複存在。

收攏突厥殘部十三萬八千人,馬匹五萬,牛羊在暴雪裏損失慘重,欽朝也不在意這些就不統計了。

“突厥壯年七萬餘人,其餘多是婦孺、老者,正在修運河,不如讓他們也去服徭役吧。”

“突厥的壯年男人,以前都是将士,手上沾着大欽将士的血,應該充軍的。”

容從錦道,“壯年将士分到各軍隊裏,把他們改成軍籍,家人不用困在羁糜洲,同樣分到各州。”

“君後是想融合這些突厥人?”內閣大臣問道。

“嗯。”

“非我族類…”內閣大臣皺眉道。

“不過十幾萬人口,數代之後誰還記得突厥血統。”容從錦不以為然道,“若當真願意在軍中為大欽效力的,也可當作欽朝将士封賞。”

“是。”

“以前突厥…漠北之外的土地如何處理?”內閣大臣問道。

“設安西都護府,遷百姓,開商路。”容從錦道,“迎回的平陽公主在這一戰中有功于大欽,當邑千戶,加封寧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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