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月隐鄉樓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江月隐鄉樓

樹影婆娑, 花木悠然自得的享受着暖煦的陽光,和風拂過,花草随風搖曳。

昌平郡王自回府就是怒氣沖沖, 從郡王府的小花園抄近路回書房, 一路帶起灰塵無數。

“郡王爺剛回來, 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 小廚房做了清熱潤肺的梨湯,您要不要給郡王爺送一碗?”郡王妃的陪房侍女提議道。

郡王妃正當妙齡,生得清秀動人, 儀态端莊,是望京一個五品官的女兒, 她父親科舉入仕, 家族裏沒有旁人入政途, 父親官位也稱得上清閑, 就是這樣的家世卻能被容皇後看中,上次選秀未成, 卻把她指給了昌平郡王。

以她的家世, 這絕對算得上一門好親事, 身邊家人侍女都生出許多指望, 郡王妃許氏卻瞥了一眼侍女,嘆息道, “你也年紀不小了, 怎麽還是不知事呢?”

“奴婢一心為您啊。”侍女一怔, 以為許氏懷疑自己觊觎郡王爺, 頓時委屈道,雖然他們許氏只是小官,但她也是如姐妹一樣陪在小姐身邊長大的, 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許氏更是嘆氣,“你只看郡王回來,怎麽不想想他是從哪裏回來?”

“哪裏?”侍女怔了下問道。

“如果是入宮,自然要着朝服,會友不必穿得太正式,他走的時候卻特意換了織燕羽的外衫,羊脂玉雙環蟠龍佩,那就是去見長輩了,望京裏只有誠親王算是他的長輩。”

“這個時候卻沒有留在親王府用膳,自然是不太愉快,那還能是為什麽?肯定是想辦的事情沒辦成了,你讓我這個時候去見他,能有什麽好處。”

侍女似懂非懂,不過也不再勸她去見郡王了,又問,“郡王想辦什麽事情?”

許氏沒再應聲,一來知道自己侍女雖然忠心但眼界有限,若是告訴她說不準就被旁人套了出去,二來…許氏的眸色略冷了些,他們這位昌平郡王心思可大着呢。

顧晔回到自己書房,揮手就把桌面上的所有書本和茶杯全部掃落。

嘩啦——

茶湯浸泡着書本,碎瓷散落,顧晔把自己摔在椅子上,胸口猶自上下劇烈起伏,憤恨難平。

顧昭算什麽?當年不過是皇宮裏誰都能笑兩聲,戲耍着玩的,他這個皇子也就是名義上的若不是有一個太子兄長,誰把他放在眼裏,卻不想永泰帝駕崩,皇子中分明只有他和十哥是有能力角逐皇位的,永泰帝卻把皇位交給了一個癡傻的皇子,還真讓他坐穩了皇位,把他置于何地?

他才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皇子啊。

容皇後…顧晔閡眸斂住目光,手掌緊握着椅子雕花扶手,指側泛起青白,他當真是小瞧這個雙兒了,當年和顧昭一樣不起眼,一朝翻起身來竟然握住了權力,如今人心所向,百姓無不稱頌,夷族順服,又有兩個皇子傍身,他哪裏還有機會。

他也只想着分一些權力,哪怕是以宗室的身份呢,在宗室裏上下奔走,好不容易把衆人擰成一股繩,卻不想容皇後輕描淡寫的一招允許宗族管理皇室産業做官,就讓那些偏遠宗室感激涕零,當真給他看起院子來了,他們連宅子裏守門的小厮都不如。

聯盟不攻自破,從內部分崩離析,如今宗室內部忙着争搶看守皇室行宮的官職,争先搶後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績進戶部,乞求着容皇後能看一眼他們的忠心,哪裏還記得昔日談好的拿下景安軍的官職。他今日去見親王,本來是希望對方站在自己這邊的,他輩份最高,還說得上話——他的孫子還沒有官職呢。

卻不想親王已經把給自己孫子争來了一個看院子的位置,直接撕毀了他們之間的默契協議,裝得一副耳聾昏聩的模樣,把他趕出來了。

其他宗室那裏更是不必說,他們如今就像是地頭的閑漢,為着地裏的一顆菜已經能打到陛下案前了,這還只是監管行宮,不難想象以後進戶部的機會空出來了,這些人又會打成什麽模樣。容皇後只需緊一緊吊在衆人前面的胡蘿蔔,這些人就會一陣風一樣的搶上前,什麽聯手,掌控景安軍,這些人即使聯合在一起,也會一次次被輕易打散。

他們是指望不上了,顧晔只能另想辦法。

其實他不明白,非是宗室眼界太淺,而是誰有權力,誰說的話才有價值。容皇後金口玉言,現在就肯給他們分一點好處,還有一個許諾的戶部官職,顧晔把前景描繪得再好也是虛無缥缈的,他們能掌握軍權?即使顧晔相信,這些經歷了數次清洗的宗室也不相信,何況容皇後的手腕有目共睹,他們實在是不必嘗試“宗室不加刑,不可賜死”的規矩。

*

天氣漸暖,春意盎然。

顧瓊已經會說含糊的字句了,雖然只有他自己能聽懂,但那氣勢模仿兄長讀書的樣子惟妙惟肖,顧瑩仔細聽了很久,郁悶道,“《詩經》一句都沒記住。”

“他還小呢。”顧昭把茶床案幾上的點心掰成兩半,充滿溺愛道。

一半給顧瑩,一半在顧瓊面前晃了兩下,顧瓊立即目光都看直了,嘴裏嘀咕聲加快,眼睛瞪得像是兩只鈴铛,顧瑩不忍直視的別過頭,堂堂皇子,你的禮儀呢…

“陛下,他不能吃的。”容從錦從奏折裏擡起頭道。

顧昭本來也沒想把點心給他,笑着塞到容從錦口中,期待問,“好吃麽?”

“嗯。”容從錦沒看是什麽點心,笑吟吟的颔首,手摸索着去尋茶杯,顧昭立即把茶遞到他手邊,還吹了吹。

這個時節,殿內角落裏還燃着暖爐,容從錦一側的茶床上墊着柔順的狐皮墊,本來奏折都應該在書房批的,他也只是把一部分奏折帶回景仁宮批閱,但他生了顧瓊後就有些乏力怕冷,書房氣溫偏低,顧昭執意讓他把所有的奏折拿到景仁宮來批閱。

“君後。”顧瑩細心,嗅到他換了更溫和的茶,略一偏頭看見茶裏還有參片,不由得擔憂道。

容從錦做了個無事的神情,随手把已經批過的幾本奏折給他看。

當年用了一些藥性猛烈的方子才生下顧瑩,慢慢溫養着可以補回來的,但是平和的日子過了不久,他們就卷入皇位之争,顧昭的身份決定了他們必須要争,要坐穩皇位。從此他耗盡心神,身體不比以前強健,又有了身孕。

他可以不要這個孩子,顧昭想必也不會怪他,但他不願意讓顧昭在朝臣和自己兩方左右為難,而且是他和顧昭的孩子,顧瓊看着點心被君後吃了,郁悶的癟嘴,眼看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顧昭最是關心孩子,連忙抱着他在懷裏輕拍着,“父皇抱。”

容從錦唇角微微揚起,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是會這麽選。

“這些奏折都批過了,需要拟聖旨的一會看過後可以蓋玉玺了。”容從錦把批過的奏章和文書分作兩摞,需要加蓋玉玺的放在一旁,後宮裏的放在一旁,無非是修整花園的費用許可,放宮女出宮的瑣事。

顧瑩也拿了一本,皺眉道,”這是請旨詢問今年的親蠶禮怎麽辦。”

按理應該由君後主持,但是君後還有許多事情,哪裏騰得出時間齋戒祈福,又進行繁瑣的親蠶禮。

“按慣例由親王妃代行。”容從錦道。

容從錦接過奏折放在一旁。

“這本是永州安撫使遞上來的,春耕在即,他想加開耕田,請示希望把那些漠北歸順的突厥人分一部分到永州耕種。”

“永州水源豐富,這幾年運河又修到了那邊,确實有些新的土地可以耕種,但要留心突厥人凝聚,滋擾百姓。”

“以家庭為單位,每個村莊、鎮都限制數目?”

“可以。”容從錦滿意颔首,接過奏折寫了幾筆,把突厥人的數量控制在每個鎮不超過三百人,一百人以下的村莊,只允許有一戶突厥人,然後把奏折推到一旁。

“之前吐蕃人想要和我朝修好,一直沒得到具體的回應,聽說已經空手而返了。”

“不必理會他們,他們現在還是當權的貴族。”容從錦沒再說下去,随手把兩本奏折放到奏折堆裏,沒留心兩本放反了位置。

顧瑩雖然稚嫩,但耳濡目染的都是一個朝廷最高的權力調動,正是有些看法需要和人探讨的年紀,有些事情是教他念書的太傅不敢妄言的,反倒是容從錦根本不在意,随口一句都能讓顧瑩沉吟良久。

他們談起來,一旁的顧瓊越發委屈,顧昭再也哄不住,哇的大哭。

午後拟好的旨意送來,顧昭好不容易才哄好顧瓊,立即把顧瓊交給容從錦,主動道,“朕幫從錦蓋印。”

容從錦只能無奈的抱着顧瓊,看顧昭在一旁已經讓人取出玉玺和鳳印,飛快的開始蓋印。

顧瑩:“……”

左右還有內閣、禮部、地方大臣都會檢查一遍內容無誤。

能決定一個國家大小事情的國策就在景仁宮的書桌前流水一樣的被顧昭蓋印。

這份蓋了鳳印的聖旨一路送到內閣,所有內閣重臣都看見了關于突厥人的安排還有上面醒目的鳳印。

所有人沉默一瞬,同時選擇了裝沒看到,他們是容皇後的心腹了,知道這應該是無心之失,但要是他們問到容皇後面前,無論對方回答什麽都會很尴尬,他們雙方都得從謀逆和臣子僭越中選一個,不如按照規定送禮部抄錄,禮部也看到上面的鳳印,自然有禮部尚書去做這個出頭鳥。

卻沒想到禮部尚書看到上面的鳳印,頓時眼前一黑,意識到了同僚們的險惡用心,他多年為官,當即使出了一招回馬槍。

讓禮部侍郎發文給內閣,詢問旨意是否有誤,內閣大臣們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滑不溜手,看着禮部上書陷入了沉默。

“這…也罷了。”內閣大臣趙大人道,他在鐵礦一案上頗得容皇後賞識,低聲道,“不是對外邦的聖旨,只是給永州安撫使的。”

畢竟大家同朝為官,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把這道聖旨執行好,誰也不會翻看上面蓋的是玉玺還是鳳印。

“是。”

“正是。”一時群起響應,眼看趙大人願意做這個出頭鳥,而且所言正和他們心意,內閣自然是順水推舟了,禮部看到有人頂鍋也是一片歡欣,衆人和睦的把聖旨頒到了永州。

永州安撫使接到聖旨後頓時怔住,他接到了開國以來,甚至是自有史書記載以來第一道上面蓋着鳳印的關于朝政的聖旨。

這一天,永州安撫使想了很多,從容皇後是否終于決定了要篡權到自己進士出身,政績平平到底是哪裏得到了容皇後的信任,讓他當第一個新朝廷的臣子,怎麽也想不到是鳳印和玉玺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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