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戲
做戲
他眼裏有淚光,額前發絲淩亂,是個驚慌失措的迷茫模樣,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是驚吓過度。
但這裏的人幾時見過他這般柔弱不堪的樣子,登時個個瞪大了眼,像是活見了鬼。
只有齊聞風将他護在身後,拍他的手安撫他:“沒事了,別怕。”
一行人走上前去,見那靈獸歪着頭倒在地上,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洇濕了一圈地面。
“這靈獸是在哭嗎?”其中一個弟子不确定地問。
“好像是在哭吧……”另一個弟子回答也很不确定。
事實上,他們都看見了靈獸在哭,只是不敢相信,靈獸居然會因為被打了一下就哭成這樣。
只有靈獸自己知道,它先是挨了一腳,被恐吓威脅,後又挨了一劍,又被眼神警告不能還手,這般屈辱和委屈,它怎麽能不哭?
“這靈獸似是先前就受了傷。”齊聞風觀察一番,轉頭問,“阿淵,是你做的?”
謝九淵搖頭,一臉無辜:“我只是往裏走,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拍了我一爪子,我不敵它,只能逃跑,幸好遇到了師兄你,不然今日我就……”
他說着,聲音竟是有幾分哽咽了。
齊聞風又拍了拍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看見這一幕,那靈獸眼淚流得更兇了。
時至今日,它才知曉這迷霧森林之外的人有多可怕。
靈獸還沒從這驚天的污蔑當中緩過來,便聽得有人道:“這靈獸受了傷,靈氣不足,也瞧不出來是幾階靈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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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接話道:“這個不難,剖出它的靈石一看便知。”
說着,竟是要動起手來。
齊聞風被謝九淵抓着手臂,便沒有親自上前去,只是側了身子,給那兩個說話的弟子讓了路,叮囑了一句:“小心一些。”
有些靈獸在瀕死之際會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反撲,雖說是殘燭之力,但若靈獸等級過高,接近的人又太過大意,那這一絲力氣也可能會要了人命,齊聞風的叮囑不無道理。
那兩個弟子點點頭,動作也謹慎起來。
【若是有人說要剖你的靈石,你就一尾巴甩飛他們,然後頭也不回的逃跑,可記着了?】
靈獸将這句話作為救命稻草,一直記着。
它收住眼淚,往謝九淵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得到對方肯定的視線後,虛弱地哼了幾聲,聽起來十分可憐。
那兩個弟子面露不忍,一時沒有動作。
正在此時,靈獸突然暴起,粗壯的尾巴甩到前方,狠力一拍——
碎石枯枝,塵泥落葉,頓時全都混攪在一起,翻飛砸落。而一同被抽飛出去的還有那四個弟子。
唯一幸免于難的只有齊聞風和謝九淵。
或許是他們所站位置碰巧是靈獸尾巴沒拍到的死角,總歸,那處連一片葉子都沒敢飛起來。
那靈獸奔跑速度極快,騰躍一下就跳出去幾十米遠,時不時還又甩一尾巴,一會抽倒樹木,一會掀起大片沙塵。等到迷眼的塵土散去,幾個弟子再追上去時,也只不過是從一片沙塵跑進另一片沙塵,咳嗽聲不斷。
齊聞風把人叫回來,道:“沿路視線受阻,追不上的,算了吧。”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受傷的高階靈獸……”那弟子很不甘心。
不單是他,其他弟子也是一樣的想法。高階靈獸本就難以對付,如今遇到只落單的,還受了傷,不用他們以命相博就能打贏,就這麽放走也太可惜了。
相反,齊聞風卻很冷靜:“你們沒有注意到這靈獸跑走的方向嗎?”
聞言,幾人都不約而同看向那靈獸跑走的方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
好一會,才有人語帶疑惑道:“它是往……深處跑的?”
說出這話的當口,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恍然大悟一般:“它是往深處跑的!”
其他人也意識到了什麽,紛紛面露難色。
見狀,齊聞風适時解釋道:“深處危機四伏,這靈獸此舉便是要将我們引進去。今日便是師父在此,也不敢貿然往那深處去,我若是放任你們追上去,豈不是置你們的性命于不顧?”
弟子們此時已經知道他的用意,都面有愧色。
齊聞風又道:“我們此行雖是為了狩獵,但下山時我也同你們說過,此行危險,切不可魯莽行事,若是你們出了事,我如何同師父交代?”
幾個弟子慚愧低下頭去。
“大師兄,是我們太沖動了,對不起。”
“我們錯了。”
“我們不會再亂來了。”
看他們一個一個認錯,謝九淵心情大好,有些得意地揚起了唇角。
這一幕正好被一個弟子瞧見,當即便疑惑問他:“謝師兄,你笑什麽?”
這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到謝九淵身上來了。
謝九淵看藏不住,便站直身子,道:“看你們知錯能改,我這個做師兄的很欣慰。”
說着,還有模有樣的撫了撫心口。
幾個弟子登時被雷得不輕,這話哪裏像他們認識的謝師兄會說的話,平日裏謝師兄分明是帶頭闖禍的那個。
“謝師兄,我有個請求。”那弟子皮笑肉不笑道,“你能別這麽說話嗎,我有點害怕。”
“我也是。”
其他弟子紛紛附和。
“而且……謝師兄,師父不是罰你關禁閉嗎,你這是又偷跑下山來了?”
“此言差矣。”謝九淵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正色道,“我這是不放心你們,特意來貢獻一點綿薄之力。”
那弟子道:“可是謝師兄,你才剛被靈獸追着跑,是大師兄救的你。”
綿薄之力沒貢獻,反倒像是來幫倒忙的。
聽出來這層話外意思,謝九淵也不氣,反是長嘆一聲道:“沒辦法,我不如各位師弟果敢,打不過只知道跑,不像各位師弟,明知危險還要追上去拼死一搏,師弟們英勇無畏,師兄我自愧不如。”
說着,又是一聲長嘆,像是十分慚愧似的。
那幾個弟子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句話駁不出來。
“好了,這種時候就別拌嘴了。”齊聞風适時勸架,轉過來看向謝九淵,“傷在哪兒了,我替你看看。”
齊聞風還記着他說被拍了一爪子的事,如今靈獸已逃,便問起他的傷來。
謝九淵便擡起左手,衆人視線落在那處,腕部偏上的位置赫然有一道爪痕,看着還不淺,手臂大半衣袖都被血水洇濕了。
幾個弟子先前注意力都在那靈獸身上,此刻看見謝九淵手上的傷,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将人扶到樹旁,其中一個弟子還特地找了塊石頭,擦幹淨了給謝九淵坐。
齊聞風替他解開束腕的綁帶,小心翼翼将他與皮肉粘黏的衣物撕開。
沒了遮擋,那道觸目驚心的爪痕暴露在空氣中,血肉模糊。他皮膚又是冷白,更襯得那傷口駭人。
“謝師兄,你逃跑真是明智的決定。”一個弟子對他豎起了拇指,其他人也跟着點頭。
才一條爪痕都留了這麽多血,那靈獸必定是十分厲害,若是整個爪子沖着脖頸抓過去,當場就得屍首分離。
謝九淵盯着自己的傷口,面上卻沒有什麽波瀾。齊聞風給他上藥包紮,也只見他微微皺了下眉。
他在想,這傷口一兩天好不了,期間只能穿袖口寬松的衣服,護腕不能戴,束袖也不能綁,行動不方便,也不好看。
早知如此,把那靈獸爪子往自己手上招呼的時候,他就下手輕點了。
“謝師兄,你不疼嗎?”一個弟子忍不住問。
謝九淵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回了一句:“哦,不怎麽疼。”
這是實話,不管是在四夷門還是千機閣,他受傷都是家常便飯,早就疼慣了。更何況魔族每月有虛劫,他硬捱了那麽多次,對傷口的感覺更多的已經不是疼痛,而是麻木了。
那弟子又道:“謝師兄你就別逞強了,流了那麽多血,換我早疼死了。”
“是啊謝師兄,疼的話就叫出聲來吧,哭出來也行,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謝九淵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
他聽得出來,這兩人是看他受傷,才故意這麽說話逗他笑的。
齊聞風給他纏着繃帶,語氣嚴肅:“阿淵,你這次實在太胡鬧了。”
謝九淵微笑道:“師兄,你知道的,我擅長的事情很多,先斬後奏就是其中一件。”
齊聞風嘆了一聲,語氣無奈:“你總是如此。”
聽着似是有些生氣了。
有個弟子開口勸道:“大師兄,你就別氣了,謝師兄人都來了,你總不能讓他自己走回去吧。這迷霧森林危險重重,要是回去的路上遇到只難對付的靈獸什麽的,謝師兄手又受了傷,屆時打不過,我們又不在他身邊,出了事怎麽辦?”
“是啊大師兄,謝師兄反正都已經偷跑下山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樣,也不差這幾天。”
齊聞風斜斜睨了他們一眼:“往日裏阿淵帶頭偷溜下山,就數你們兩個最積極,回回跟着去,這會兒你們幫他說話,還真是知恩圖報啊。”
雖是揶揄,但語氣緩下來不少,瞧着是消氣了。
那弟子嘿嘿笑了幾聲,也開着玩笑道:“我們有慈悲為懷的師父教導,又有清風朗月的大師兄做榜樣,當然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
聽到那稱贊自己的話,齊聞風終于忍不住失笑。
“你們哪……”
語氣無奈又有幾分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