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溫辛滿腦子都是奶油,回到家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溫繁在家。

溫繁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手機,看到溫辛,冷嘲熱諷道:“又去陳家賣了?陳路與不是去比賽了麽。”

溫辛抓着紙袋的手緊了緊,不想與他争辯,低垂着頭想要往地下室通道走,被溫繁叫住,“手裏拿的什麽?”

溫辛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但他不想給溫繁,便低聲說:“沒什麽。”

他快步走去地下室,被溫繁捉住後領一拽,趔趄着朝後退了幾步。

溫繁将他摔到牆上:“你不會攀上陳利那個老東西了吧?”

溫辛悄悄把紙袋藏到身後,不說話 。

“當三兒也會遺傳啊,你媽那病會不會也遺傳給你?”

溫辛聞言瞪圓眼睛怒視着他。溫繁長得更像溫敬肖一些,眉眼淡漠,沒有感情。說出來的話也如他人一般,往人心裏紮。

“把東西給我,”見溫辛沒反應,溫繁抵住他的手用了些力氣,一字一頓,“別讓我說第二遍。”

溫辛垂下眼眸,将手中的袋子拿到前面來。

溫繁撕開看了眼,是兩塊用透明盒子裝起來的小蛋糕。

他輕嗤一聲:“陳利給你的?”

“不是。”

“那是誰?陳路與回來了?”

溫辛沒說話,溫繁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擡頭,溫辛看向一旁,眼中蓄着的淚水掉下來。

溫繁愣了一下,松開手,随即說道:“你媽還沒死呢,哭什麽哭。”說完拿着袋子轉身離開。

溫辛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用手臂擦掉眼淚,回到雜物間反鎖住門。

也許是中午沒有睡午覺的緣故,有些犯困,溫辛側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過去。

陳可誠給陳利打完電話,在通訊錄找到溫辛撥過去。

溫辛睡得很沉,他夢到小時候的自己,伏在凳子上寫作業,媽媽在旁邊賣涼皮。

忽然來了很多人要買,溫辛沒有繼續寫作業,幫媽媽一起賣,媽媽不要他幫忙,忽然推起攤車就走,溫辛喊着“媽媽等等我”,趕忙收拾書包。等他背好書包搬起凳子,媽媽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溫辛自己站在人群裏。

溫辛被手機鈴聲吵醒,他不敢靜音,生怕溫敬肖找。

溫辛醒來有些懵,他撐着床坐起來,頭暈暈的。

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溫辛猶豫了下,還是接了。

“喂,你好。”講話聲很悶,帶着鼻音,他才發現自己臉上都是淚水,鼻腔裏還有鼻涕水淌下來。溫辛抽了張紙巾塞住。

“老師,怎麽太久才接。”

溫辛反應一會兒,想起是陳可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把手機拿遠一點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老師,你不通過我的友好請求。”

“嗯?”溫辛想來想去,也不太懂陳可誠在說什麽,便說,“我通過了。”

陳可誠看了眼微信說:“Wechat上,沒有。”

溫辛笑了聲,按開免提,去打開微信通過陳可誠的好友請求,順便糾正:“是好友,不是友好。”

“嗯,”陳可誠說,“我這幾天先不上學,要出去玩。”

溫辛沒出聲音地笑了一下:“好。”

“蛋糕好吃嗎?”

“嗯,好吃的。”

“是什麽味道的?我還沒吃。”

溫辛抿唇思考一下,把在陳家吃的那兩個味道說出來。

陳可誠“嗯”了一聲,沒再多聊,結束與溫辛的通話。

他看着不遠處垃圾桶上方被撕爛的皺巴巴的紙袋,天熱的原因,小蛋糕上的奶油有些化了,亂糟糟地沾滿包裝盒,糊得不成樣子。包裝盒也被用力捏過,被捏碎的蛋糕胚露出來。

陳可誠拍下來,點開微信裏溫辛的對話框。

-為什麽騙我

又删掉,盯着對話框出神。車子開過來,陳可誠收起手機上車。

潘明延無妻無子,除了陳可誠,無人替他收屍。

陳可誠一落地就趕去明越總部大樓,至于潘明延的後事他并未出面,也不想出面,托跟了潘正權許多年的範叔幫忙處理。

在飛機上陳可誠睡得并不好,滿打滿算頂多睡了兩小時。陳可誠忙完已是已是傍晚六點。

他沖完澡躺到床上,閉上眼睛就想到被捏碎的蛋糕。

這也是他沒睡好的原因。

陳可誠不理解,溫辛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但他的确在撒謊,這不容置疑。

他摸起枕邊手機,打開微信。

溫辛頭像是一朵花,陳可誠對花不感興趣,品種未知,但這花看起來和溫辛很像。

點進朋友圈也都是花和樹,陳可誠認出來,背景是溫家的花園。

往下翻,綻放的花漸漸變成花骨朵、一叢綠葉、小芽。

如倒放花的一生。

到半年前,朋友圈裏便沒有花了。

只有最早的一條朋友圈,是兩張圖片。

一張是溫辛和一群初中生的合影,背景為教室,另一張是他握着一只瘦弱到皮包骨的手貼在臉頰,手的主人露了半張臉出來,和溫辛眉眼相似,應是他的母親。

在陳可誠很小的時候,也發過朋友圈。

他點開自己的朋友圈,劃到最底下。

那是他第一次騎馬,要潘正權幫他拍照,潘正權嘴上訓他,還是拿起手機拍下來。

從馬上摔下來摔一臉泥的陳可誠,被潘正權罵紅眼睛的陳可誠,趴在馬背上睡着的陳可誠,以及潘正權和睡在他懷裏的陳可誠。

陳可誠還貼心地配上文字:外公其實也沒有很讨厭。

潘正權還點了贊。

陳可誠點進潘正權的朋友圈,是空白一片。

鬼使神差地,陳可誠從床上爬起來去到書房取了潘正權的手機,充電開機,輸入密碼打開微信。

朋友圈裏全是陳可誠的照片,從大到小,僅自己可見。

于兒時的陳可誠來說,發朋友圈是要分享一件開心事。

對溫辛和潘正權來說,也許是記下最珍貴的人或事物。

溫辛愛花,朋友圈裏頭便鋪滿花。

潘正權從不說愛,而私密的朋友圈填滿了對外孫的愛。

陳可誠摸起煙盒,才想起打火機在安檢前扔掉。

他咬着煙打算去廚房點火,握住門把手時,忽然頓住腳步。

算了。

陳可誠按掉頂燈躺到床上,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又算算時差,丢到一邊,閉眼睡覺。

-

被陳可誠電話吵醒後溫辛就再也睡不着。

他沒有跟任何人撒過謊。

陳可誠是第一個。

蛋糕是陳可誠給他的。他沒有吃,又不想說蛋糕遭遇了什麽。

只好撒謊。

這是善意的謊言...嗎?

他只是不想讓陳可誠不高興。

這樣的話,撒謊應該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吧?

溫辛這樣想着,将臉埋進柔軟被子,抱緊了。

-

手機在枕邊振動起來,陳可誠睡眠本來就淺,立馬被吵醒。

陳可誠閉眼循聲摸起手機,肌肉記憶接起來。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一下把陳可誠的腦子炸懵了,Ethan在那頭大吼。

“Ian!出來玩!”

“Ian!”

陳可誠沒說話,立刻挂斷,剛要關掉手機,動作頓了一下,瞥到有未讀消息,是Ethan發來的地址。

陳可誠開車到酒吧,進去後Ethan在不遠處人群裏沖他招手。陳可誠過去卡座坐下,Ethan懷裏摟着一位亞裔男孩,臉紅紅地緊貼着他。

常陽給陳可誠倒酒,遞給他說:“來點?”常陽是Ethan的高中同學,近期才來L國,和陳可誠認識不久。

陳可誠接過,與常陽碰了碰杯,喝了一小口。

此刻Ethan正忙着吮紅男孩的嘴唇,沒有注意到陳可誠喝的是酒。

三人邊喝邊聊,期間Ethan問陳可誠要不要給他喊一個男孩來,陳可誠搖頭拒絕。

Ethan喝了很多,但他酒量極好,人還十分清醒,詢問陳可誠關于潘明延的事情。

“說是火化了,”陳可誠仰頭将整杯灌下,“我本想倒進廁所沖掉的,想想還是算了。”

“如果是潘老頭,他不會希望我這麽做。”

“我不想讓他傷心。”

再是恨鐵不成鋼,潘正權還是很愛他那個垃圾兒子的。

提起潘正權,突然的鼻酸讓他有些收不住。

趁Ethan他們去舞池跳舞,陳可誠幾杯酒入腹,眼前燈光漸漸模糊,變成點點光斑。

“你幹嘛讓他喝酒啊……”Ethan一邊嘆氣一邊拿包紙巾塞到陳可誠手裏,拽了許多張給他擦眼淚。

“酒吧不就是喝酒的麽,我哪兒知道他喝酒會這樣,”常陽感到委屈,在陳可誠臉上揩了下眼淚,笑了笑,“但你別說,Ian哭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少打Ian主意,”Ethan架起陳可誠右邊身體,瞪着常陽說,“來幫忙。”

Ethan叫了酒吧代駕開陳可誠的車送陳可誠回家,常陽開車跟在後面。常陽第一次在國外見到中式園林一般的莊園,綠葉上的灰塵能夠看出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打理。

無風時整個園子靜悄悄的,靜谧又略顯陰森,常陽下車打量着四周,不由得縮縮脖子:“Ian自己住這兒不害怕麽?”

“他自己都是酒鬼,怕個屁。”Ethan拽着陳可誠的手臂,沖常陽大吼,“常姥姥別看了,過來幫忙!”

陳可誠在床上迷糊了會兒,翻了個身,微阖的眼睛流出淚水。

他摸起手機,側躺着點開,手機的屏幕光映在他臉上。

映出他高挺的鼻梁,鼻尖紅紅的,睫毛上沾着淚,被打濕了。

在微弱光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淚水淌過的痕跡。

潘正權那部手機在床頭櫃上振動又靜止,屏幕亮起又熄滅。

房間裏傳出陳可誠的嗚咽聲。

直到天微微亮了,房間才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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