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在溫辛的認知裏,陳可誠這樣的少爺是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哭得這樣濃烈。
溫辛不太好去問,如果陳可誠想說,他就聽着,不想說也沒有關系。
只要自己起到安撫他情緒的作用就好。
可當溫辛聽到陳可誠說“我愛你”的時候他愣住了。他的手僵在那裏,停了下來。
片刻後,溫辛說:“謝謝你愛我。”
陳可誠看起來很不滿意這個答案,在溫辛耳垂咬了一口,使了些力氣。溫辛瑟縮一下,沉默了幾秒,低聲說:“我愛你。”
溫辛從沒對人說過這三個字,包括他的母親。
也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三個字,陳可誠是第一個。
溫辛從出生起,就跟着母親梁英住在市裏一個破舊巷子的地下室裏,房屋很潮,光線也昏暗。寫作業用的燈是梁英在廢品站花三塊錢買來的。開關接觸不怎麽好,還總是忽然暗下來。
時間久了,溫辛總覺自己眼睛不太舒服。後來學校做體檢,他視力有一點差,他沒有告訴梁英。
梁英父母關系很差,從她出生起就在父母的惡語相向和鍋碗瓢盆聲中度過。在她三歲時,她被母親送到外婆家,父親出軌,母親與他進行了很激烈的一場“對弈”,家中一團糟,吵到高潮,梁英母親打開煤氣竈,門反鎖,兩人齊齊死在家裏。
外婆賣涼皮養她長大,教她做涼皮,漸漸她會搓出Q彈的面筋,辣椒油的香辣味道也是獨一份。外婆去世後,梁英初中都沒念完就辍學了。梁英靠着跟外婆學的做涼皮手藝,走了外婆走過的路,以賣涼皮為生。
梁英愛喝酒,醉了總說些責怪溫辛、溫敬肖的話,怪溫辛一點禮貌沒有,偷偷長在她肚子裏。怪自己太愛溫敬肖,舍不得把溫辛打了去,生下來還脆弱得很,生了場大病,差點夭折,好在梁英用她那幾年的積蓄救了回來。最怪溫敬肖,他飛黃騰達後,再不認賣涼皮的梁英。
梁英說:“別信人嘴裏的情啊愛的,都是糊弄笨蛋的。”
醉酒的梁英總是流眼淚,她眼睛裏塞滿痛苦與黯然,任眼淚怎麽流,也都帶不走那些愁緒。
溫辛有時不想看到梁英,一看到她,溫辛就覺得自己不該活着。
是他害梁英變成這樣。
梁英清醒時是一個很好的母親,溫辛的衣服總是幹幹淨淨帶着陽光和肥皂香氣,學校要求買的教學資料,溫辛不說梁英就主動拿錢給他,叮囑他争氣好好學習,不要像她一樣在街上賣涼皮。
她不讓溫辛放學後去涼皮攤子,怕他同學看到看不起他。說以前帶他賣涼皮是他還小需要照顧,是生活所迫,而如今他長大了,臉面也重要起來。
溫辛在這件事情上總是不聽話,他放學總是去涼皮攤,在梁英的責怪聲中自顧自幫忙。
他明白梁英的不易,理解梁英的責怪,接受他人生的一切。
梁英雖不言語,但溫辛知道她很愛他,于是在梁英病重時,溫辛去求了她最痛恨的溫敬肖,求他救救她。
在溫辛的生活裏,第一次出現“愛”這個字眼。
僅僅相識一個月的時間,溫辛卻覺得和陳可誠認識很久。小蛋糕,後院的花,雨裏的悸動,以及在陳可誠看他的眼神裏,講話的語氣裏,滾落的眼淚裏,都在溫辛的世界裏變成了具象化的愛。溫辛想要做一次梁英口中的笨蛋。
陳可誠聞到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塵味道,和溫辛身上很獨特的甜檸檬香氣。每回見到溫辛,他周身都萦繞這樣的淡淡香氣,讓陳可誠覺得分外安心。
尤其當溫辛輕柔地撫摸拍打他的脊背,并溫聲細語地說些安慰他的話時,陳可誠原本擰成一團的心漸漸舒展下來,撫平了。
陳可誠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奶糖,剝去包裝紙,放到溫辛嘴巴裏,說:“五歲我還在上幼兒園,我記得很清楚,老師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一塊奶糖,別的小朋友都吃了,我把糖揣在兜裏要帶回家給爸爸。回到家糖被我的體溫化得很軟,我把它放到冰箱,過一會兒就拿出來捏一捏,試圖捏出原來的形狀。很晚時候爸爸回家,我拿去給他,他一身酒氣,把糖丢到煙灰缸,煙灰都被砸得飄起來。”
陳可誠自嘲地笑了下,“我那時哭了,他發了很大火,打我,說是我害死我媽媽,如果我不出生,她就不會死。所有人都在怪我,我甚至沒有見過媽媽的彩色照片。可是今天我看到了,在我爸卧室裏,那個櫃子上擺滿了照片,有他們一家三口,還有媽媽。”
“唯獨沒有我,他很早就不要我了。”
陳可誠忽然抱住溫辛,低聲在他耳邊說:“哥哥,我只有你。”又直勾勾看着他問,“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
溫辛抹去他的眼淚,柔聲說:“不會,不會的。媽媽去世不是你的錯,她肯定不會想看到你這樣。如果她不愛你更不會生下你。不要哭,她會心疼。”
陳可誠眼裏含着淚,看着溫辛,眨了下眼睛,眼淚又掉了下來:“那你會心疼嗎?”
“會。”
陳可誠把眼淚都蹭到了溫辛的肩膀上,沒有說話,親了他一口之後,扯着嘴角笑起來。
溫辛一秒破功。
陳可誠皺眉:“你笑什麽?”
“你剛剛表情完美诠釋‘哭笑不得’這個成語。”
陳可誠笑着說:“我都在老師你這裏畢業了,不許教我成語,教我點別的可以嗎?”
“什麽?”
陳可誠盤起腿,雙手按着膝蓋,坐直身體,閉上眼睛說:“嗯,教我怎麽kiss。”
溫辛說:“可是你很會。”
“我不會,你別瞎說。”陳可誠很着急解釋,“我只交過你這一個男朋友。”
溫辛看着他不出聲笑,也不說話。
陳可誠摸索着在溫辛腰上抓了一下,催促道,“快點快點。”
溫辛仍舊沒有動作,也不說話。
陳可誠忍不住睜開眼睛,視線和溫辛的笑容撞在一起,剛要開口說話,就看到溫辛放大的臉,嘴唇撞上一片柔軟。
溫辛雙臂環住他的脖子,生猛又笨拙地吻着陳可誠。
在親吻的間隙裏,陳可誠聲音低低的:“你很勇敢,哥哥。”
“勇敢什麽……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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