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
我們的錢快花光了,把油箱加到滿。找零找來幾枚硬幣,被虞百禁拿去,在加油站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飲料,一瓶酸梅烏龍茶,一瓶生姜味可樂。他問我,寶貝喝哪個?我回他,我沒惹你吧。
“貨架上只剩這兩款了,碰巧都是沒喝過的口味。”
我正在駕駛座上發呆,兩只瓶子槍管似的從窗外探進來,瓶內裝的液體同樣烏黑,深邃,不可名狀。
“你不好奇嗎?”
我想說不。曾經我逼迫自己不要好奇,免得假戲真做,脫不了身,後來,我把所有的好奇都傾注在你身上,去尋求一個再确鑿不過的解答。
“烏龍茶。”
我選了他右手上的瓶子,擰開瓶蓋,嘗了一口。他忍住笑,調整着車外後視鏡的角度,一小塊反光的鏡面,映照出我表情管理瀕臨失效的臉。
這是我選的。他也是。
我咽下滿口的酸苦,伸手去拽他的衣服,他不躲開,而是彎下腰來親我,我緊皺的眉頭和眼角,最後是嘴唇。他嘴裏有生姜可樂的餘味。
“老板!”加油員的聲音遙遙傳過來,是個很活潑的青年人,“加到跳槍喽!”
“好。”
虞百禁從車窗裏抽身而出,指腹抹了抹濡濕的嘴角,“辛苦了。”
“留步。”
我也探身向外,叫住加油員,“請問這附近有汽修廠或修車店嗎。”
“诶,有嗎?”加油員喊來他的同事們,問了一圈,“附近沒有……老板要去哪?走哪條高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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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
“那很快,九個小時就到了。”有同事說,“沿途會有那種私人開的車行,要價偏高一點,老板你們這麽靓的車,還是得勤保養。”
“好,謝謝。”
“不謝!老板慢走!”
和車站機場的物價普遍比較高于基準線是同一個道理。起初我是那樣想的。
連續開了五個小時的車,中途只下來上了兩次廁所,我還沒說累,虞百禁先不幹了:“不行,我得對你負起責任來。再過半小時,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你必須要休息。”
此前我倆正在收聽車載廣播,一檔情感訪談節目,受訪者是一位女士,“主持人你好,我快要結婚了。但是萬萬沒想到,最近查到我未婚夫出軌的記錄。”主持人說:“建議您分手。”受訪者哭起來:“可我好愛他。”主持人說:“那祝您幸福。”受訪者還在哭:“我不能忍受……”主持人拍拍手:“好的,有請下一位嘉賓!”
“我的狀況我自己清楚。”我說,“不用別人對我負責。”
“你的人生我也有份啊。”
“跟你有什麽關系?”
“主持人,我老婆要和我離婚。”下一名受訪者是一位男士,“她總是說我木讷,死板,沒有情調,結婚兩年多,日子過得索然無味,還不如不結……”
“我又做錯了?還是我從始至終就沒對過。”他苦笑,“我知道,我不該對你開那一槍。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怎麽又扯回以前了?”
“那您有詢問過、理解過妻子她想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嗎?”主持人說,“聽衆朋友們,婚姻不是戀愛的終點,世上也沒有全然契合的兩個人,即使結為夫婦,也要在漫長的歲月中彼此磨合,讓步,學會諒解,聆聽對方的需求……”
“我是沒資格說這種話。”他頓了頓,說,“可我心疼你。”
“……”
“我不喜歡你勉強自己,我巴不得把你的雇主都殺了讓你早點收工;喜歡看你睡得很熟,沒有防備,主動往暖和的地方鑽;想事情的時候板着臉,喝到難喝的飲料又控制不住表情;頭發短短的,露出一截脖子,一碰就變紅。噢,你自己注意不到。”他說,“你體溫一升高,洗完澡、喝完酒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淺粉色。我一度幻想你的血也是粉色,像西瓜或芭樂果汁,跟別人不一樣。你是特別的。”
“所以親眼見到我的血了,才發現我也不過是個凡人。”我說。
“可是婚姻,婚姻就是柴米油鹽,人人都是這樣過來的,”男性受訪者說,“搞那些風花雪月有什麽用處?”
“愛情也沒有用。”主持人說,“可您和妻子不正是因為愛情才走入婚姻的嗎?”
“是啊,凡人。”他笑了笑,“‘我也是,瑪麗安。’”
我長嘆一聲,關掉了車載廣播。
“聽你的。”
不知是我粗心還是開得太快,沒留意到,近六個小時的車程,途中我們并未看到任何路标或指示牌,卻在半個多小時後,遇見了一家私人車行。
幸好當時車速适中,虞百禁又眼尖,我倆才及時減速、調頭,開進了挂着輪胎裝飾的院子。跟梁不韪手下的“北山物流”布局有點類似,場地稍小一些,院內停了一輛豐田卡羅拉,一輛福特福克斯,還有一輛奧迪A6Avant,今年的最新款,花劍銀色,外觀也很新,“大概是剛買的新車就開出來旅行。”虞百禁猜測道。
“新車還是建議開順手了再開長途……”
我把車停在奧迪旁邊,突然察覺到一絲異狀:像剛上了釉一般光亮無瑕的新車,左側車門卻不雅觀的凹進去一塊,任誰看了都會直呼可惜,“好像撞了。”
“這種深淺……是撞人了?”
虞百禁也下了車,不等我倆再說什麽,車行的人拎着扳手出來打了聲招呼:“兩位好啊,修車?”
一個矮壯的男人,叼了根牙簽,褲管挽上去,露着健碩的小腿,“出什麽問題了?我瞧瞧。”
“您好。”
我跟虞百禁對視一眼,說,“想檢查一下車底盤。”
“嗯……”
男人駐足,眯起眼端詳我們的車。“這車罕見吶。”
牙簽從左邊換到右邊,“要不您先上屋裏坐會兒,外面怪曬的,夥計們剛吃完午飯,還沒開工,您要沒急事兒就等一等。”
“行。”
“您請進。”
我們在男人的指引下進入車行。店內很陰涼,牆上挂了很多配件用于售賣,隔壁是洗車房,地面上還淌着殘存的積水;屋裏的确有人吃飯,捧着飯盒,或坐或站的員工或顧客,清一色的全是男人。
沒有女人孩子,沒有寵物,有的只是四面八方潛在的視線,我和虞百禁習慣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往外看,兩個男人斜着肩膀,站在院門口抽煙。
虞百禁托着下巴,吹起了口哨。
“兩位從哪兒來的?”
兩只茶杯磕在我們面前,被注入滾燙的沸水。為我們倒水的男人少說有兩百斤,每條肉褶裏都填滿笑意。“Y市。”我也對他笑笑,“車牌上寫着,您不都看見了嗎。”
三輛旅行車,都是五座。就算不是家庭出游,也不可能沒有婦孺,老人,全是散發着機油味的青壯年男性。
我還是喜歡虞百禁身上的氣味。我低下頭,倒映在水面上的除了我自己,又多出好幾張陌生人的臉。我忽然想對虞百禁說,雖然我從沒在乎過這個,但是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很好看。
“誰說不是呢?”胖男人說。
“這麽漂亮的車,我們也想開開看。”他朝身後圍攏過來的男人們說,“是不是兄弟們?”
“虞百禁。”我叫他。“怎麽了?”他托着下巴看我。
“我們約會吧。”
一室沉寂。須臾之後,胖男人“我操”了一聲:“媽的,同性戀?”
“好啊。”
虞百禁眼底都煥發出神采,“我們做點兒什麽?”
“搶劫。”
我說,“我也想過你喜歡的生活。”
數十人的圍堵之下,我和虞百禁先後站起來,毫無征兆的,他抓住胖男人的頭發砸向桌子,桌腿“咔嚓”劈了一根,也或許是鼻梁骨斷裂的脆響,兩杯茶由高處往低處滑行,男人兩只胖手觸電似的抖,渾圓的肉體跪倒在桌下,血流到我腳邊。
“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他從後腰拔出槍來。“你果然很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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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公兩位裏邊兒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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