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天結束了

夏天結束了

那是一個難得不用上課的周末,路換弟早起背完單詞準備去洗漱,剛拉開宿舍的房門,就被站在門口的人吓了一跳。

等她看清了門口的人是誰,又被吓了一跳。

“裴言!你怎麽回來了?”

路換弟的聲音吵醒了還沒起床的莫默,今天是周末,她本來想多睡一會兒,現在被吵醒,也只是把頭蒙在被子裏,嘟囔了一聲:“誰來了?把門關上,太冷……”

路換弟下意識想要叫醒莫默:“是裴……”

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裴言眼疾手快的捂住嘴拽了出來。

裴言将食指豎在嘴邊,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慢慢松開手。

路換弟小聲問:“你不是出國了嗎?怎麽回來了?”

“回來收行李,”裴言往寝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忐忑的問:“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她怎麽樣?”

裴言直到莫默平時話就不多,甚至性格有點孤僻,所以擔心學校裏面的傳言會影響到她。

路換弟還沒來得及回答,寝室的門就猛的被推開,陳晨頂着一頭亂成鳥窩的頭發出現在門口,看清裴言以後,先是瞪大眼睛,然後果斷的把門一關,拽着她上宿舍頂樓的陽臺單獨說話。

陳晨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還知道回來?!”

裴言和陳晨的關系一直不怎麽樣,所以沒什麽好臉色,雙手插兜,不耐煩的說:“我想回來就回來,跟你沒關系。”

“是,和我沒關系,也和莫默沒關系,”陳晨雙手環抱在胸前:“你有本事就一輩子躲在國外別回來,也永遠別聯系莫默。”

提到莫默,裴言的神色出現短暫的糾結,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是為了躲避處分才要出國的。這件事解釋起來太複雜,你先告訴我,莫默這幾個月的狀态還好吧?”

Advertisement

“好個鬼!”陳晨毫不客氣的說:“你要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就該留在學校裏面,和她站在一起面對困難和非議!”

“最開始的那段日子,莫默走到哪裏都會被人議論,甚至在食堂吃飯都被孤立,沒人願意坐在她旁邊,大家把她當做瘟神一樣躲避!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她過得有多艱難!?”

“你明明知道自己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決定一切,為什麽當初要主動招惹莫默?為什麽要和她在一起?!”

陳晨恨不得沖上去,替莫默揍裴言一頓:“她就是個傻子,無論你說什麽她都會當真!你毫不猶豫的離開她,她嘴上說着沒事,但誰都能看出來她因為你失魂落魄!”

陳晨義憤填膺的瞪着裴言:“你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只把她當做枯燥生活中的一個小玩意兒,出事了随時就可以抛棄?”

“我當然是真喜歡她!”

裴言的回答斬釘截鐵,她焦躁的皺起眉頭:“但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的關系,我們必須分開,必須要有一個人離開!我能怎麽辦?!”

她們都還只是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的學生,裴言第一次痛恨自己現在只有十八歲,而不是二十八歲。

她心裏煩躁,從口袋裏翻出一個滑輪打火機,在手裏一下又一下的憑空劃着。

陳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提醒她:“一會兒別在莫默面前抽煙,她讨厭煙味。”

“你放心,我不會和她見面,一會兒去宿舍拿點東西就走。”

陳晨聽了這話,瞬間又炸了:“你連個正式的告別也不和她當面說嗎!?你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裴言喉嚨發緊,憋了半天,才說:“我覺得她現在不一定想見到我,而且幾個月時間都過去了,我現在突然出現,對她也是一種打擾……”

一塊傷口好不容易度過了最初的陣痛期,終于要結痂愈合了,最好還是不要再去觸碰,裴言也不想自己的突然出現打破莫默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

陳晨氣沖沖的瞪着裴言,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惡狠狠的罵一句:“你他媽的真是個混蛋!”

裴言低着頭:“嗯,我知道。”

混蛋裴言最終還是沒有和莫默見一面,匆匆收拾了遺留在宿舍的行李,然後逃走了。

莫默睡醒以後,下意識往裴言的床位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發現了異樣,她轉頭問陳晨和路換弟:“今天早晨是不是有人來了?”

路換弟一說謊就結巴,幹脆直接把頭埋進書裏裝啞巴。

陳晨雖然也心虛,但還是硬擠出一個拙劣的謊言:“對,有人來收拾走了行李。”

莫默追問:“是她嗎?”

“不是!”陳晨随便扯謊:“是個男的,應該是她爸爸。”

莫默“哦”了一聲,然後照常下床洗漱,陳晨還在心虛,想要去試探一下自己的謊言有沒有被看穿的時候,莫默已經再次開口了。

“她來過了,是不是?”

陳晨舌頭打結:“你,你怎麽看出來的?”

莫默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輕聲說:“門口有她的香水味,我聞出來了。”

有的時候,即使有意想要将一個人從自己的生命中剔除,但身體長期形成的習慣還是無法改變。

她沒有親眼看見裴言,但是她的身體先認出了她。

——————

一模結束後,沒有給學生們留下多久的喘息時間,随着天氣轉暖,學校小花園的花花草草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抽出了新芽,厚重的羽絨服也換成了單薄的外套,最重要的是,百日誓師要來了。

紅底白字的大橫幅高高挂起,飽受摧殘的高三學生們站在操場上,聽着校長老師唠唠叨叨的講話。

老師們講完話,作為學生代表的莫默拿着稿子,站上主席臺做宣誓領讀。

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其實打雞血的話同學們已經聽膩了,誓師大會更多的意義也就是走個形式,所以聲音稀稀拉拉的。

但是這并不妨礙陳晨站在隊伍裏面,偷偷的拿出手機,對着主席臺上的莫默按下快門,然後編輯成彩信,發出去。

裴言收到這張照片的時候,已經在異國他鄉了,她時差還沒有倒過來,坐在空蕩蕩幾乎沒有家具的公寓裏,對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

最後一百天的複習枯燥至極,海量的卷子和高壓的課程在挑戰着每個學生的身體和心理。

二模在一個陰雨的四月結束,放榜的時候,莫默的名字依舊高居榜首,她在人群裏看了一眼,就馬上回去繼續寫卷子,像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人,精準無誤的執行着指令。

班主任讓同學們把自己的目标大學寫在便利貼,粘到教室後面的黑板上,莫默按照自己的分數,寫了一所北京985,這所大學的法學專業很好,她想去學法。

陳晨的大學早早就被保送名額定下來了,而路換弟則是填了一個省內的師範大學,和林陽離得很近。

其實按照路換弟的分數,有很多更好的學校可以選擇,但是她堅持要選省內的學校,還一定要學師範。

“這樣我大學就可以出去當家教掙錢,省內學校還省車票錢,”路換弟和莫默解釋:“我家沒錢給我出學費,我還打算高考結束的暑假去外面打工。”

路換弟的家庭因素很難解決,但就這樣放棄更好的未來也實在太可惜,莫默和陳晨密謀着,用學校的機房電腦上網查了好幾天,最後整理出一份招收公費師範生的大學名單,交到路換弟手裏。

路換弟不善言辭,感動得熱淚盈眶也只憋出一句話:“我以後掙錢了一定報答你們……”

公費師範生可以免除大學四年的學費,還有固定金額的生活費,幾乎就是國家花錢供你上學,路換弟如果能申請到這個名額,她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

這些寫着目标大學的便簽條剛粘上去沒多久,路換弟就被陳金子單獨叫到了辦公室裏。

陳金子把厚厚的一沓有關公費師範生政策的資料交給路換弟,放在一堆資料最上面的則是一份成年人更改姓名的申請表。

“都說姓名是每個人來到這世界上所獲得的第一份禮物,”陳金子看着路換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願意的話,一個新的名字也可以成為你送給自己的成人禮物。”

路換弟拿着那張表格,眼淚措不及防的就落下來,她是個很堅韌的女孩,幾乎從沒落過淚。

但只有她自己能明白,頂着這樣一個名字生活十九年,究竟有多少心酸苦楚。

陳金子笑着安慰她:“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老師也改過名字。”

“我十八歲之前叫陳進子,引進的進,兒子的子。”

——————

二模以後的日子過得飛快,幾乎是一轉眼,天氣就熱了起來,

進入六月,天氣開始變的炎熱,蟬鳴聲宣告着又一個盛夏的到來。

緊張了一整年的老師們開始勸班裏的同學“放輕松,別緊張”,高高摞起來的卷子堆也終于可以被當做沒用的廢紙賣掉了。

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清晨,莫默拿着準考證,和千千萬萬和她一樣的高考生們一起,走進了這場無比神聖的考試。

他們為這場考試寒窗苦讀十二年,做了無數準備,預演過的次數自己都數不清,但真正的高考只有兩天,甚至還沒等充分感受就已經結束了。

莫默考完文綜,走出考場,蔣醫生拿着一束花來接她,開車問她高考後想去哪裏玩。

莫默還沒有完全從高考結束的沖擊裏反應過來,她想了一會兒,才說想報個班去考駕照。

後面的事情也按部就班的到來,高考出分,填報志願,然後就是等待錄取通知書。

莫默毫無懸念的拿到了北京寄來的錄取通知書,她甚至還帶着通知書,提着兩瓶啤酒去城郊的墓地看了莫辭。

這是莫默第一次喝酒,她靠着莫辭的墓碑,就像是小時候坐在媽媽的懷裏,她本來想把自己灌醉,這樣就可以順勢毫無心理負擔的大哭一場,可誰知道兩瓶啤酒下肚,腦子還是清楚的很。

莫默不得不認命,在第一次喝酒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完美繼承了東北人的血統,酒量好。

她把剩下的一口酒倒在莫辭的墓碑前,輕聲說:“媽媽,我要去北京上學了,将來沒有意外的話,我也想留在北京。”

她還專門湊近了,像說悄悄話一樣:“媽,偷偷告訴你,我已經在偷偷兼職家教了,等我攢夠了錢,就在北京買房,将來把你也接過去。”

說完這句話,莫默自己都笑了,她現在給初中小孩做家教,一個小時掙一百五十塊錢,要是真靠這個攢錢,等到她七老八十了也不一定能買得起北京的房子。

所以她才選了法律專業,這已經是文科裏面最掙錢的專業之一了。

她真的太想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