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趙女士

趙女士

派出所裏面,莫默和趙女士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待,為了符合防疫規範,兩人之間還特意空了一個位置。

莫默在羽絨服裏面穿着家居服,趙女士的大衣領口鑲着一圈皮草,兩個人毛茸茸的坐在派出所裏面,等待叫號。

趙女士在電話裏面沒說具體是什麽事情,所以莫默飛奔過來的時候還擔心是裴言出了什麽事情,但到了才知道,出事的不是裴言,而是沈妙儀和她的兒子樂樂。

莫默忍不住問趙女士:“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現在中小學不是還沒開學嗎?在家上網課還能出現需要鬧到派出所來解決的親子矛盾?

趙女士即使是在派出所裏面,也時刻保持着優雅精致的派頭:“還是為了離婚撫養權的事情呗,沈妙儀不想要孩子,孩子也不願意和她在一起生活,兩個人本來就關系不好,被封在家裏更是憋壞了,兩個人可能吵架聲音太大,鄰居就報警了。”

“啊?鄰居報警?因為擾民?”不至于吧,五歲小孩能有多吵?

趙女士想解釋,但事情太複雜,一時間還說不清楚,只能一擺手:“你一會兒見了人就明白了。”

只過了一會兒,莫默和趙女士就被叫了進去,在派出所的調解室裏面,長桌的一頭一尾分別坐着沈妙儀和一個小孩,兩個警員看見莫默和趙女士,那神情就像是見到了救星。

莫默走到沈妙儀邊上,輕聲問:“怎麽回事?”

沈妙儀卻像是被點着了的炸藥包,瞬間就從椅子上彈起來,拉着莫默破口大罵:“我真是上輩子做了孽欠這個小兔崽子!我一沒餓着他,二沒凍着他,結果他倒是有出息,三天兩頭的鬧脾氣,這次甚至還去廚房拿菜刀威脅我!你來評評理,這件事情是我的錯嗎?”

坐在另外一邊的小孩盯着滿臉的淚痕,不服氣的頂嘴,哭的撕心裂肺的:“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我要找爸爸!”

“那正好,你趕緊去找你那個不負責任的□□犯爹!我本來就不想要你的撫養權,是被強塞給我的!”沈妙儀情緒激動,嗓音沙啞的喊着:“我不想要你!你滾啊!滾啊!”

眼看着沈妙儀情緒失控,莫默趕緊攔住她,讓她坐在椅子上平複心情,然後回過頭看着那個孩子。

如果按照剛才來那個個人吵架的那個音量,鄰居選擇報警似乎也是個挺容易理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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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員把莫默和趙女士帶出來,嚴肅的說:“孩子的父母雖然離婚了,但是撫養義務并沒有消失,孩子父親也有責任,他怎麽沒來?”

趙女士撇撇嘴:“正在公安機關配合調查呢,估計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

警員繼續說:“既然孩子父親暫時無法履行撫養義務,母子關系又這樣緊張,那你們作為家屬能不能在這個時候先把孩子帶回去?讓兩個人分開冷靜一段時間,或許有幫助。”

莫默轉頭看向趙女士,嚴格來講,只有趙女士才算是孩子的親屬。

趙女士下意識的拒絕:“我不行,我年紀上來以後身體不好,家裏養個孩子太折騰……”

說到一半,調解室內又響起孩子的哭聲,警員無奈的看着趙女士:“不管怎麽說,一個孩子降生到這個世界上本身是無罪的,大人的矛盾,別牽連孩子,你們說呢?”

大人的錯別牽連孩子,這句話說起來很輕松,可是讓沈妙儀這個受害者繼續撫養被□□後生下來的孩子,這很難說究竟是義務還是折磨。

莫默和趙女士坐在調解室外面的椅子上,兩個人沉默着。

過了好一會兒,莫默才開口:“您是怎麽找到我的電話號碼的?”

“我平時好歹也有點朋友,要一個電話還是很容易的,”趙女士下意識的拿出口紅想給自己補補妝,但是隔着口罩,只能又收回包裏,輕嘆了一口氣:“言言一直不回家,我就知道,她應該是和你在一起。”

趙女士說的模棱兩可,但莫默還是從中聽出了無奈,她嘴唇嗫嚅兩下,最終只擠出一句:“對不起。”

“沒什麽對不起的,我自己生的女兒,我最了解她,”趙女士輕描淡寫的說:“你別看着她做事莽撞,有時候喜歡三分鐘熱度,但她心裏真正認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從當年把她送出國的那天我就明白,她忘不掉你,遲早會回再找你的。”

莫默側過頭看着趙女士:“我以為,你會很反對我和她重新聯系。”

趙女士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笑起來:“小姑娘,不是我反對。只要裴言自己高興,她想和誰在一起我都不會反對,就算是她抱着一顆蘋果樹說結婚我也沒意見。”

“我當然想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享受最大的選擇自由,”趙女士繼續說:“可這些都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這個家裏面掌握着錢的人就是裴駿,只有讓裴駿滿意,才能有錢。”

莫默開口:“反對的不是您,而是裴駿。”

趙女士沒說話,将視線移向別處,過了一會兒,莫默聽見一聲嘆息。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反正裴駿都要進去吃牢飯了。”

雖然案件還沒有調查清楚,但裴駿的犯罪事實比較清晰,證據也很确鑿,裴駿的罪名已經是逃脫不掉的了。

莫默沒想到趙女士對這件事接受的這麽快,她還想說點什麽,就看着趙女士突然一下站起來。

“走吧,我先把小孩帶回去先養兩天,反正老頭也要進局子了,這個家在大難臨頭各自飛以前暫時歸我說了算。”

明明剛才還在嘆氣的人,現在突然又開始鬥志昂揚,莫默都有些跟不上這個腦回路的轉換速度,她只能跟在後面,幫趙女士辦好手續,将沈妙儀和小孩都帶了出來。

先開車把沈妙儀送回住處,然後莫默又開着車往趙女士住的地方走,在路上,她好奇的問:“您怎麽突然又決定把這孩子帶回來了?”

裴言的大哥并不是趙女士親生的,趙女士對這個小孩更是沒什麽交情,莫默想不明白。

“我就是突然想到,小沈也是別人家的女兒,要是她媽媽知道自己的女兒一輩子都只能被一個不情願生下來的孩子綁住,這也太不公平了。”

趙女士嘆了口氣:“當年我懷上裴言的時候十八歲,本來就是因為查出來懷了孕,才下定決心和裴駿結婚,不然老娘我當年就跑到深圳幹服裝店去了……”

似乎只有女性才能理解生育和婚姻給女性帶來的困境,這是一種獨特的惺惺相惜。

婚姻和生育本身并不是壞事,但帶來的枷鎖卻是客觀存在的,甚至這種枷鎖是隐形的,是只在同一性別的群體中才能被看見的。

在這件事上,沈妙儀被婚內□□,在身邊人的勸說下生了孩子,她的确不是完美無缺的受害者,但要說她有什麽錯處嗎?似乎也沒有。

那個孩子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卻不被父母珍惜,被父親嫌棄,母親厭惡,被當成皮球一樣扔來扔去也很無辜。

兩個無辜的人,明明是一根臍帶上面連着的母子,卻因為一個不負責任的渣男而成了水火不容的仇人。

臍帶變成了枷鎖,纏在沈妙儀身上,也纏在孩子身上,這是連法律也無法切斷的關系。

莫默曾經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法律是最低底線的道德,道德是最高準則的法律。

在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和枷鎖中,在這樣看似無解的僵局中,伸出援手的是另外一個女性。

趙女士可以選擇事不關己,但她還是拿着鑰匙解開了這個死局,讓沈妙儀得以從這枷鎖之中解脫,而這些全憑着一點恻隐之心。

這個看似最虛榮最拜金的女人,卻在整個裴家自顧不暇,大廈将傾的時候,成了那個伸出援手的人。

将趙女士和小孩送回去以後,莫默又順路去超市買了點狗糧和食材,做了一頓比平時豐盛一些的晚飯,晚上喂飽了自己和麽麽,她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因為封控而暗淡許多的燈光。

車水馬龍的北京,也會在某個時刻停頓下來。

莫默拿出手機,對着窗外拍了張照片,順便給裴言發了個消息。

【今天我和你媽媽見面了】

【她人挺好,等一切都結束後有機會了,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莫默知道這條消息裴言并不能及時看到,但她還是發送了出去。

裴言才離開兩天,但莫默對她的想念卻好像已經快要從心裏面溢出來了。

她不确定裴言回來以後準備告訴她的是什麽事,但她現在也有了一件急切想要告訴裴言的事。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喜歡裴言,抛去一切的原則和堅持,她只想和裴言一起相伴度過餘生。

晚上躺在大床上睡不着,莫默抱着被子跑到客房,在裴言常睡的沙發床上,合上眼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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