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破鏡重圓
破鏡重圓
裴言在公安機關配合調查,終于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警員把她的手機還給她,順便叮囑在案子審結前不要離京,随時保持電話暢通。
裴言一一答應,拿到手機就迫不及待的開機,翻看着這三天的信息。
她看見莫默給她發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弧度,但還沒等她回複,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這通電話是社區打過來的,要求她作為密接人員去酒店隔離。
裴言一臉懵,自己這三天一直在警局待着,連大門都沒出過,怎麽突然就成了密接?
她連忙追問:“我是接觸什麽确診人員了嗎?我還有一個同住人,如果我是密接,她會不會也要隔離?”
電話那頭的社區人員停頓了一會兒,才說出一句話。
“你的同住人莫默已經确診感染,目前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這一句話瞬間讓裴言感覺如墜冰窟。
接下來的事情裴言都有些記不清了,她跟着醫護人員去醫院隔離,按照流程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這期間她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只有腦子裏面反複的在想着。
莫默确診了?
她是什麽時候感染的病毒?
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病情發展的嚴不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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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狹小的隔離病床上,裴言腦子裏很亂,和莫默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劃過,最後只剩下一個想法。
她還能再見到莫默嗎?
裴言是個樂觀主義者,她幾乎從不考慮生死,總覺得這是太過遙遠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突如其來的意外把這個問題推到了她的面前,成了不得不面對的事情。
她不記得自己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多久,一直到手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她接電話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手因為恐懼而顫抖得厲害。
“喂,媽,”裴言的聲線顫抖,她馬上咳嗽兩聲,極力掩飾:“我在隔離,什麽事?”
趙女士在電話那邊問:“你怎麽樣啊?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啊?我聽說莫默确診了?哎呦,真是作孽……”
“媽,”裴言打斷趙女士的話,努力維持着平靜的嗓音:“我隔離一周,沒事的話就能出去了,你照顧好自己,別出門亂跑。”
“行行行,知道啦。年紀不大操心挺多,我是媽媽,我懂得不比你多!”趙女士話頭一轉:“那個,你現在能聯系上莫默嗎?她情況還好吧?我聽說她父母都在林陽,在北京也沒個親人,這個小姑娘也是辛苦的很。”
趙女士囑咐着:“她孤苦伶仃一個人,你既然認定她了,那就盡全力把她照顧好,聽見沒有?”
裴言雖然自己也擔心得要命,但她不想讓趙女士也跟着着急,所以努力擠出一個笑:“放心吧。”
趙女士在電話那頭似乎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就昨天,你還在局子裏沒出來的時候,沈妙儀在家和樂樂吵架,鬧到派出所去了,我這輩子都沒進過派出所,家裏能幫忙的人又都不在,我實在沒辦法了,就把電話打到莫默那裏去了。”
裴言皺眉:“您從哪兒知道她電話的?”
“你高中的時候有個舊手機留在家裏,我挑了通訊錄裏面聯絡次數最多的那個號碼,試着打了一下,沒想到就打通了!”趙女士繼續說:“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號碼的。我想告訴你的是,人家莫默一聽到你的名字,二話不說,家居服都沒換就跑派出所來了,我當時看着她,一張臉都白了,嘴唇凍得不帶一點血色,口罩顧不上戴,就是生怕你出一點事。”
“媽媽和你說一句掏心窩的話,從前我心裏還一直有點僥幸,覺得你們兩個小姑娘在一起不可能天長地久,到了年紀,肯定也就各自結婚生子,回歸正軌了。但是我當時看見莫默的那個樣子,那種一切都顧不上了,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人的樣子。”
“我就明白了,她這輩子認定了你,不可能再改了。”
“電視劇裏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趙女士的聲音慢慢減弱,裴言放下手機,雙手捂在臉上,一邊發抖,一邊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淚水決堤一般的往外湧。
胸腔處仿佛有什麽東西強烈的掙紮着想要跳出來,淚水和內心的愧疚争先恐後的淹沒了裴言,下意識的想要撕心裂肺的将這些情緒一口氣宣洩幹淨,但嘴唇顫抖着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她是因為我……”
莫默是因為擔心她才會在沒有做好防護的情況下急着出門,關心則亂的道理誰都懂,但裴言更明白,莫默這樣一個嚴謹仔細的完美主義者,該是心裏多麽慌亂的情況下才會自亂陣腳,連自己的生命健康都顧不上了。
愧疚和心疼充斥在裴言心中,她恨不得現在被确診生命垂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莫默。
裴言一直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這一刻,在隔離病房裏,她第一次希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能聽見她的祈禱,保佑莫默平安度過這次病毒。
——————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明,莫默并不确定。
從開始發燒到現在,莫默不清楚究竟過了多長時間,她只記得自己的大部分時間似乎都在昏睡,短暫的清醒也是在配合醫護人員做檢查。
臉上帶着呼吸面罩,手臂上總是在輸液,全身酸疼,意識模糊,有的時候即使只是略微用力一些的呼吸都會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莫默記不清時間,沙啞的嗓音也說不出話,閉上眼睛是無盡的黑暗,睜開眼睛又是一片刺眼的蒼白。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不知道多久,莫默清醒的時間似乎長了一些,她依舊說不出話,就趁着醫護人員在的時候比比劃劃。
醫護人員看不懂,拿了紙筆給她,她用蒼白無力的手在紙上寫下一行飄忽的字。
【我可以用手機聯系家人嗎?】
“你的病情剛穩定下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休息,”醫護人員溫和的說:“等你的肺炎控制住了,體溫徹底降下來了,我們再安排你和家人聯系,好嗎?”
莫默點點頭,她想聯系的其實不僅僅是家人,還有裴言,但是身體狀況也的确不允許她花費太多精力,很快又沉沉的睡去。
又過了兩天,莫默的情況好轉,她從原先的病房轉了出來,轉移到防護等級相對低一些的病房裏面,也拿到了自己的手機。
幾天沒有開機,手機裏面的消息幾乎堆積成山,未接的短信電話一大堆,她一概沒管,先給蔣醫生打了一個電話報平安。
莫默的情況剛好一點,嗓音還是沙啞得厲害,簡單說了兩句,讓蔣醫生別操心就挂了。
挂掉電話,莫默才發覺自己的擔心有點多餘了,蔣醫生這個再過幾年就退休的老醫生,自從病毒開始以後就一直在一線崗位上發揮餘熱,剛才莫默聽着電話那邊的蔣醫生說話,中氣十足,聽起來比她健康太多。
行吧,六十歲正是拼搏的年紀。
莫默又給林峥打電話聊了兩句工作,給陳晨和路朝陽打電話報了平安,唯獨沒有給裴言打電話。
莫默在醫院病得昏天黑地,甚至都不知道裴言已經從公安機關出來了,她還不敢直接給裴言打電話,怕打擾她。
然而第二天,她心心念念的人就自己跑到病房裏面來了。
裴言穿着白色的防護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被醫護人員領着,走到莫默的病床前。
莫默沒戴眼鏡,一時間沒認出來面前全副武裝的人是誰,只是覺得莫名其妙的熟悉,眯起眼睛一看,試着叫了一聲:“你好?”
莫默的嗓音還沒恢複,裴言聽着,眼眶中瞬間積起熱淚,伸手勾住莫默的手指。
“我在呢,莫默。”
莫默大病一場,本來就瘦削的一張臉更是面無血色,臉頰兩側甚至能明顯的看出凹陷,手背上長期輸液被紮的青紫,裴言握着這只蒼白的手,覺得像是瓷器一樣脆弱。
裴言下意識的擡手附上莫默的臉頰,語氣裏藏不住的心疼:“還發燒嗎?覺得怎麽樣了?難受嗎?”
說到一半,裴言自己先忍不住開始掉眼淚,她攥着莫默的手:“我都聽說了,你那天是因為擔心我才匆忙出門,沒做好防護,對不起……”
“我已經好多了,”莫默向來是吃軟不吃硬,面對裴言的時候尤其心軟,她輕輕用大拇指摩挲着裴言的手背,輕聲安慰她:“別哭啊,我這個差點沒了半條命的病號都一滴眼淚沒掉,你這個家屬怎麽還哭了?”
裴言帶着防護眼鏡,哭了也沒辦法擦眼淚,只能用力眨兩下眼睛,淚水把睫毛都打濕了,濕漉漉的粘在一起,倒是顯得她看向莫默的眼神格外清澈。
她在莫默的病床邊蹲了下來,握着莫默的手,停頓一會兒才開口:“我之前答應過你,等我回來了,就告訴你一件事,還記得嗎?”
莫默點頭:“嗯,我也有事情想對你說。”
裴言笑了一下:“我要說的事很認真喊嚴肅,我先說,你一定要仔細聽。”
莫默開玩笑:“這麽重要?要不我現在找個錄音筆?”
她這句話本來只是開玩笑,但裴言卻點點頭,格外認真的說:“也可以,接下來我的話也是對你的承諾。”
莫默心裏隐隐的感覺到了裴言想說的是什麽,她的手指動了動,面上不顯,但心跳在逐漸加快。
“莫默,我喜歡你。從十六歲到三十歲,一直喜歡你。”
裴言笑着,一雙眼睛彎彎的:“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缺點很多,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你包容我,幫助我的時候更多一些。過去我沒有好好珍惜,太年輕,太不成熟,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喜歡一個人,當年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
“現在我也不敢說自己能完美符合你對于伴侶的要求,但請你相信我,也給我一個機會。”
說着說着,裴言眼眶裏的淚水又下來了。
“我想以伴侶的身份與你共度以後的歲月,我愛你,你還願意再試着接受這份愛嗎?”
兩個人之間的窗戶紙在此時終于被捅破,莫默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從十六歲到三十歲,她的人生一直走在嚴格規劃好的道路上,裴言就是那個唯一的意外。
愛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莫默讨厭生活中的一切意外,但她獨獨忘不掉裴言,這種感情像是刻進血肉,融進骨血。
莫默曾經想過,如果裴言一直在國外不回來,或許她真的會單身到老。
她習慣孤獨,甚至可以享受孤獨,她一直信奉的信條是,燒了誰地球都照樣轉,離了誰她都照樣活。
可偏偏她遇見了裴言。
“裴言。”
莫默看着裴言的眼睛,笑了:“我在生活中遇見困難的時候,總會對自己說一句話——往前看,永遠別回頭,永遠別後悔。”
裴言的一顆心瞬間提起來。
“但你是那個例外。”莫默說:“如果要選擇一個人都相伴度過餘生,那個人就只能是你,我這一輩子都認定你了,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