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及川徹】戀愛世紀
第5章 【及川徹】戀愛世紀
◎ラブジェネレーション◎
樓下郵箱又收到了他寄回的郵件,打開一看,這次是故意寫錯了姓名,紙上的空白處還畫着胡亂的塗鴉。
紙上的火柴小人旁邊跟着一句,“及川先生才不簽字呢。”
多大的人了還是這麽幼稚,輕笑了一聲,把這張也和之前一樣撕成碎紙片墊在小透的籠子裏。
小透是一只兔子,今年大概有十二歲,在它的種族中已經是老奶奶的年紀了,記得剛剛把它抱回來的時候,我們兩個人為了争到底要叫什麽名字還吵了好幾天。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接受他非要叫它小岩,岩泉一肯定會沖過來把兔子滅口的。
從工作臺上抽出另一張早就填好的離婚屆,用大號的牛皮紙袋裝好,再次寫上他俱樂部的地址,明天到公司的時候寄出去,我知道從橫濱到那兒我自己開車會比郵寄更快,不過沒關心,我很有耐心。
就像是剛剛過了賞味期限的牛奶面包,我知道吃下去也沒事,可我不想吃了。
瞥了一眼手機,上面顯示着「已拒絕來電37通」,左滑消去提醒。我的手邊擺着沒有完成的設計圖,這個周末之前要見兩個客戶,還要去工地看施工進程,我并沒有空閑時間。把頭頂臺燈的亮度調高,手撐着額頭,開始繼續加班。
和偉大的及川徹一樣,我也有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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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又順手将牛皮紙袋放進了公司郵寄的箱子裏的時候,前輩嘆了口氣用過來人的語氣問道:“他還是沒簽字?”
“沒事,我慢慢等。”我聳了聳肩,伸出兩只手指晃了晃,“前輩,有煙嗎?”
秋日中午,公司頂樓的陽光正好,遠遠能望見橫濱港,我背過身靠在欄杆上,深吸一口,這真是久違了的被尼古丁拯救的感覺,人生樂事不過如此。
“不是戒了嗎?”在我旁邊也點起了一根煙的前輩皺了皺眉。
“不戒了,沒必要,健康長壽什麽的,人要活那麽久幹什麽?”突然想起最開始戒煙的時候,我讓及川把家裏所有的打火機都藏起來不要告訴我,結果只忍了兩天,最後我是用煤氣竈點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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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就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前輩頭頂沒剩下多少的幾根毛在秋風吹拂下顯得有點凄涼。
“我不知道。”低下頭我隔了好久才回了一句。
看着吞入的一切變成白煙從口腔和鼻腔裏慢慢跑出來,眼前模糊起來的一瞬間我有點鼻酸。
我們到底是怎麽走到這裏的?
認識十四年,戀愛十二年,結婚七年,正式分居四個月。
沒有孩子,只有一只兔子,目前我養着。
有一間3LDK的公寓,在世田谷區挺好的地段,現在他一個人住。
有一輛車,國産的普通SUV,一直是我一個人開。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并沒有做任何的錯事。沒有第三個人出現,也沒有難纏的雙方父母,甚至連一場稱得上是激烈的争吵都沒有。只是有一天我們坐在餐桌上看着彼此,突然覺得對方都變得觸不可及了。走過了一段最親密的旅程,前年的情人節坐在沙發上看老電影的時候我們甚至還把裏面提到的七年之癢當成是玩笑話一般,可是到了上年的情人節,我便從家裏搬了出去。
那時候是因為公司把我調去橫濱主持新的項目,想着這是升職的好機會,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畢竟建築公司裏能夠在這個年紀就做項目主持人的女性員工我還是第一個。他第一時間就說要和我一起過去,反正他有比賽也是時不時各地飛,住在哪裏都一樣。我說公司安排的是單身公寓地方太小兩個人擠不下,周末的時候我會回東京,而且兩年以後我就會回總公司,所以沒有必要。
這個人別扭了一陣,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
一開始只要他在國內,我基本上每周都會回去,後來真的忙起來我連睡覺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就不用談回去這一說了。于是我錯過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錯過了戀愛紀念日。錯過了小透的生日,錯過了那些在日歷上圈下的每一個有意義的日子。
我會道歉,但及川不是個很好哄的人,或者說他總是故意扮演一個不太好哄的人,而我本人是一個完全不需要哄的類型,和其他丈夫寵着妻子的家庭不太一樣,我們家大多數時候是我說好話,然後他來黏我。其實我不讨厭這樣,我也知道他不是在無理取鬧,只是像他的好兄弟說的那樣,大概就是個太想被關注的小朋友罷了。
蠢貨川、垃圾川、笨蛋川,我永遠可以期待岩泉一說出更多種不同的及川徹的名字。
他也很體貼,會清楚地知道我喜歡什麽和不喜歡什麽。所以在我說出暫時不要見面的時候,他确實沒有和以前一樣纏着我。
很小又數不清的不滿與情緒堆積起來,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彼此的臨界點在哪裏。
憑良心說一句,及川徹是滿分的男友,更是滿分的丈夫,我想我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或者更适合我的人了,我也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一個能讓我更愛他的人了。
和及川在一起的時間裏,我從來不用擔心生活中沒有驚喜。因為他總有一千萬種表達愛意的方式。
我記得結婚前兩年的聖誕節在國外具樂部dashuta打球的他為了聯賽從來沒機會回來,第三年的時候只是因為我一句「真羨慕岩泉太太一家三口啊」,他立刻就答應了國內職業隊的邀請。除了被國家隊召回以外便再也沒有離開過我身邊。他那時還一直把這個秘密藏着,在我提着蛋糕去岩泉家過節的時候,跑出來給我開了門。
嗯,那時候是很感動的。
我不太會燒飯,剛住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兩個總是互相嘲笑對方做的菜很難吃。但是每一次,他都一定會把我做的那一份全部吃完。即便真的很難吃,不誇張,我自己一口都沒能咽下去。
“及川你舌頭沒問題吧。”老實人岩泉是這麽吐槽的。
我還有很嚴重的腰肌勞損,因為以前打過球,後來又久坐畫圖落下了老毛病,及川有時候訓練回來明明自己很累了,卻還是會認真地給我按摩。
“我跟隊醫學了很厲害的一招哦,保證你肯定不會再痛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得像我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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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的春天,開學第一日的社團招新,我拿着一疊申請書站在籃球部的桌子前幫人丁稀少的男籃隊吆喝。男籃的家夥每年都是一樣的招數,用女生幫着招新生進隊,很多人進來以後才發現青城女籃才是王者,男籃只是純粹的菜雞。
“學弟,個子這麽高要不要試一試打籃球,初學者也不要緊,我可以教你。”我拉住一個路過的新生,微笑着說。
“學姐真的會教我打籃球嗎?”這位新生轉過身來,對着我綻開了一個宛如雜志模特一樣的笑容。
“如果進隊的話,我會教的。”哄人嘛,先騙着再說。
“那進隊的話能和學姐交換聯系方式嗎?”他仗着身高微微低了點頭。
聽着略顯輕浮的這句話,我才準備擺出前輩的姿态教訓他的時候,不遠處有個黑發男生用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排球非常準地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同時伴着一聲怒吼:“垃圾川,排球隊要集合測試了!”
“好痛,”他摸着後腦勺撿起地上的球艱難地直起身,走之前還對着我揮了揮手笑着說,“學姐,我的名字是及川徹,我會來籃球部找你玩的。”
我搖頭嘆了口氣,心想着現在的新生以為自己臉蛋長得不錯進校第一天連學姐都敢撩了,真是一代比一代強啊。
後來他還真來了我們二號體育館,不過不是找我而是和其他一年級來這裏借墊子做體測而已。
那天下午我們正在和其他學校打練習賽,關鍵時刻隊長被人在籃下封住,把球傳出來給在外線的我,趁機會剛要出手得三分,這個人好死不死給我喊了一聲加油,手指一抖,球順利地彈出去,被對方直接搶下了籃板。
“及川你丫隔壁間諜吧!”我回頭沖着他罵了一句,然後立刻轉身回防,而哨聲非常湊巧地在這個時候吹響了。
一分差,我們隊又輸給了她們。
如果我沒弄丢了那個三分的話,想到這裏我就在心裏暗自決定之後一定要把那個臉蛋漂亮的後輩的頭當成籃球拿來練投籃,放心,我是個得分後衛,給我什麽都能給你精準地扔進籃筐裏。
“冷靜,你一定要冷靜。”好脾氣的隊長在往着排球部固定訓練的一號體育館去的路上攔住我。
“冷靜不了,不過是個一年級而已,我就去教教他什麽是做人。”隊長用打橄榄球的招數死死抱着我。但氣頭上的我仍然艱難地拖着她前進。
還沒走到那兒我就看見了一號館門口站了一堆女生。從領結的顏色來看,不僅是一二年級連三年級的女生都有,我怎麽不知道排球部的男生有這麽受歡迎,和隊長兩個借着身高優勢在人群後頭看着裏面。不過是全隊體能測驗罷了,至于這麽多人圍觀嗎?
“及川同學,加油呀!”
“及川同學好帥!”
皺起眉頭聽着她們在尖叫,我的眼神落在了準備要發球的及川徹身上,這個時候就已經穿上了有背號的隊服的他手拿排球從角落連跨幾步将球抛到空中,同時高高跳起,手臂的動作像是鞭子一樣,球一瞬間便到了球網的另一側,而再回頭看他的表情,是自信的而又充滿着少年傲氣的,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不容人懷疑的存在感。
這次就算了,我在心裏勸自己,然後拉了拉同樣在花癡着的隊長的衣服開口說:“走了,今天賽後檢讨還沒做呢。”
回去之前我又看了他一眼,感覺耳邊正響着他的聲音,真是揮之不去的存在感。
那時我眼裏站在球場上的及川就好像正在對着全世界說:“看到了嗎?”
而十七歲的我并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向全世界發誓此生只對着我一個人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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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根煙燃盡,午休時間也結束了,前輩拍了拍我的肩膀先下了樓,我把煙頭團在紙巾裏,用标準的投籃姿勢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不錯,十多年了還一點沒生疏。
“明天就到十月了欸,及川組長你是不是十二月就要回東京了?”我剛回了辦公桌前,在倒咖啡的下屬跟我說道,“真舍不得啊。”
“還能不回去嗎,組長可是和老公分居兩地快兩年了,再不回去及川選手可要傷心了。”另一個人附和道,“回總公司千萬別忘了我們啊。”
“怎麽會忘?”我擠出一個笑容客套地回應他們,然後便坐下看着明明沒有打開任何文件的電腦屏幕,認真地彷佛正在工作。
我給過自己一個時限,如果在調回去之前他還不簽字。那麽我一回東京就會找律師解決這個問題。然而至于為什麽拖到今天我都仍然沒有去找律師幫我做一份協議書的原因我自己心裏很是清楚。擔心自己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擔心自己會後悔,擔心真的沒辦法挽回。所以我才會狠心把及川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進黑名單,也不看任何有關體育的電視,不看任何他有可能出現的節目,連最喜歡我每次見到我都要抱着我撒嬌的岩泉家的小姑娘我都再也沒去看過她。
因為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一聽到那個人說話的聲音我向前走的腳步就會立刻停下來的話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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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你昨天是不是來看我打球了呀?”幾個體育社團的晨訓都是在操場跑圈,跑在隊伍最前方的我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了及川的聲音。
心裏是不想搭理他的,因為我們自己隊伍的女生已經有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了。所以我立馬加快了速度,可他還是很輕松地就追了上來,只能是沒好氣地回他:“是你看錯了。”
“肯定是學姐,因為我們的背號是一樣的。”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雖然這會兒并沒有穿着隊服。
臉上突然一熱,我別過頭去又跑得更快了,笑什麽笑,我知道你笑起來好看。而罕見的自己晨訓完居然就已經筋疲力盡的我回到教室趴倒在桌上,鄰桌的女生問我怎麽了,我無力回答只在心裏再次暗下決心,這一回不把他投進籃筐裏,我誓不為人。
第一節 課下我拿着化學實驗冊子正往着立刻教室去,剛走倒二樓走廊便迎面又撞上了及川徹,他脖子裏的校服領帶稍微有些松開,襯衫袖子很随意地卷上去,和旁邊那個上次用排球一擊必殺的黑發男生邊聊邊走,距離就要被看見還差一步時我撥了撥頭發低下頭遮住了臉。
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心裏一邊默念着一邊貼着牆邊往前。
“學姐,又遇到你了。”他又說話了。
不自覺又轉過身來,我向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可惡,我這腿怎麽不走了,你是條成熟的腿了,你應該學會自己行走了。
“我們下午體育課要打籃球,學姐還沒教我呢。”及川為什麽連耍賴的笑都看起來這麽好看。
“因為你沒來我們籃球部啊,及川學弟。”我大概是咬牙切齒地說完了這句話,接着在我的腿能夠動起來的第一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在走廊中。
旁邊的黑發男生很是困惑看着我離開的背影,問及川說:“你以前認識這個學姐?”
“不認識。”及川搖了搖頭。
“那你成天地纏着人家。”男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小岩沒發現學姐長得特別像牛奶面包包裝上的兔子嗎?”及川意外地很是天然地回答道。
“不要讓學姐聽見,她會殺了你的。”被稱作小岩的男生一下子就想象出了這個籃球部的學姐把及川徹塞進籃筐的場景。
因為及川徹的存在感,我一度懷疑人的耳朵有自動過濾音頻的功能,在我的聽力範圍內,只要他叫我的名字,我的兩條腿就會立刻像是長在地上一樣動不了。不管我的大腦告訴我多少次我要把這個人解決了,我最後還是會心平氣和地聽他說話。
有一次他甚至說漏嘴叫了我一聲「兔子學姐」。因為我有對很明顯的兔牙,隊裏和我關系很好的人常常會開玩笑地用「小兔」來稱呼我。尤其是隊長,她在比賽場上都會這麽叫。但這很明顯是籃球隊限定,誰允許這個一年級的這麽叫了。
要問我生氣了嗎,當然,可是問我對着他生氣了嗎,我沒有,因為我只是沒出息地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臉紅到咳嗽了出來。似乎抓到了什麽把柄似的,及川以後見到我一定是以「兔子學姐」開頭的。久而久之居然連「學姐」都省了,最狠的一次從「兔子」進化成了「兔兔」。
噗,他就是要我死,擦了擦嘴邊的血,我微笑着提醒他:“及川學弟,要麽我們還是叫回兔子學姐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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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确認郵件已經送到東京之後,我從公司往工程現場去,待了一整天回到公寓裏,剛放下包蹲下來準備逗一逗小透,突然發現趴在軟墊上的它好像什麽反應都沒有了。
把它抱起來,雖然比起同種類的花明兔,它的個頭有些小了。但抱在懷裏的時候還是有點重量的。低着頭看了它好一會兒,我才用毛毯把它包好,放在了氣溫比較低的陽臺上,之後再想辦法讓它有個地方繼續睡覺吧。
小透還是走了,或者只是說,小透老了,畢竟我也不是十幾歲了。
我記得它剛剛來到我身邊的時候,記得自己第一次叫它小透的時候,也記得自己第一次叫他阿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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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附近的一家寵物店在我高三的時候要歇業了,老板見我常常去店裏玩,便特意把剩下的唯一一只巨型花明兔幼崽送給了我,要我一定好好照顧它。因為大型兔子只要細心地喂養就能夠像寵物狗一樣陪伴主人至少十年。
那天剛剛訓練完的我非常開心地抱着兔子,提着籠子,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
“嗚哇,這是什麽!”
又是及川徹。
回過頭去,他旁邊那位我已經知道了名字是岩泉一的黑發男生先給我很有禮貌地點頭打了個招呼,準備還禮的時候,及川便走上來摸了摸兔子的耳朵,驚奇地說:“耳朵好大,不對,這只兔子好大。”
用眼神向岩泉詢問了一下「他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岩泉也還給我一個非常肯定的眼神。
“這是巨型花明兔的幼崽,”彎下腰來把它塞進籠子裏,“成年的最大可以長到這麽大。”我用手比了一個差不多的大小。[1]
“學姐果然還是很喜歡兔子。”及川用手指隔着籠子小心翼翼地摸着兔子的毛。
“因為,”我擺出一臉正經的表情,“你知道兔子急了會咬人且真的不會松口嗎?”
“我以為這個說的是烏龜。”岩泉在旁邊很煞風景地打斷我。
“我只知道學姐急了會臉紅,”及川站直身子戳了一下我的臉,“比如現在。”
我深呼吸了一下氣沈丹田,然後對着已經溜走的他大聲喊:“及川徹,你立刻給我切腹謝罪!”
而還站在原地的岩泉瞬間擔心戰火轉移,也立刻離開了現場。
碰過兔子的手不要随便碰別人的臉啊,這個蠢貨。
晚上洗過澡我才在床上躺下,及川就給我傳來短訊問兔子的名字起好了嗎,我想着一定不能總是我吃虧,所以回了一句我決定叫它小透。他特別不樂意地反對說怎麽能用他的名字給一只兔子取名,我強詞奪理地說他是個文盲,說我用的不是徹是透。[2]
那也不行,及川的耍賴姿勢第一式又開始了,還說既然一定要重名為什麽不用小岩,兔子個頭又大只毛色也深,本來就很像岩泉。
我說岩泉和可愛的兔子之間差得也太遠了吧,結果他就說要去跟小岩告狀說我講他壞話了。
這種無謂的争鬥延續了好幾個晚上,一直堅持到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了為止,而且誰讓這是我的兔子。
為了給自己争回一點面子,及川特地一大早跑來三年級的教室拍着我的桌子說:“以後小透就是我,我就是小透,學姐想到每晚我都在你房間裏一定會完全睡不着覺吧。”
“不,完全不會,”我笑了兩聲,“我難道沒告訴你嗎,小透是一只雌兔。”
成功拿下一勝,及川徹終于慘敗。
之後有了小透做借口,放了暑假的及川時不時就要來我家裏玩兔子,避不開父母總是飽含深意的眼神,我只好跟他說我出門遛兔子的時候會叫他一起。然而所謂遛兔子,其實也就是我每天晚上吃過飯抱着它出門散步而已。
宮城入夏比較遲,這個時節也沒有多熱,終于結束了高三最後的大賽,脫下了去年秋天才從隊長那裏繼承來的四號隊服繼續傳承給下一任,除去每周都要上補習班,我已經好幾年沒有過這麽輕松的假期了。
“啊——最後一年了還是在IH首輪就嗝屁了,”我看着公園裏在打球的中學生這麽感嘆道,“以後就沒機會了。”
“學姐不繼續打球了?”穿着白色短袖的及川比高一見到的時候又高了一些,路燈從頭頂照下來,這個家夥果然還是好看得人神共憤,睫毛居然比我還長。
“打什麽,你見過個頭勉強一米七的籃球選手嗎?”我切了一聲,“不過我成績還不錯,想試着考一下東北大學,專業的話,想學建築。”
“王牌專業,不愧是兔子學姐。”及川回我,“是想給小透建兔子窩嗎?”他在忍笑。
“你最好感謝現在小透在我懷裏,”我動了動頭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籃筐,“不然在那個裏面的就是你的頭。”
“什麽時候我這個徹才能在學姐的懷裏呢?”他确實是在讨打。
“阿徹是不會在我懷裏的,只有小透會在我懷裏。”我抿嘴笑着說。
“賺到了,”及川比了個耶湊到我的臉前對我說道,“學姐你叫我的名字了。”
刷的一下臉又紅了的我,立刻後退搖頭,說:“還不是你誤導我?”
“學姐,”他直起身來,“我會繼續打球哦,一直打到胳膊再也沒辦法舉過頭頂的時候。”
“嗯,我知道。”我看着說話的他,就像是在看一個閃耀着光芒的妖精。
“我會讓學姐看到我站在更大的舞臺上,”及川張開雙臂,“比仙臺更大,比宮城更大,比整個日本更大。”
他會的,僅僅是這樣聽着,我就覺得他一定會的。
“我希望那個時候,是兔子在阿徹的懷裏。”他向我又走近一步。
後面是花壇,我退無可退。
“因為我喜歡兔子,喜歡學姐。”連着小透一起,他輕輕地抱住了我們。
夏日微熱的風掃過我的臉頰,陡然變得滾燙無比,我眨着眼睛驚了一陣,後來又淡定下來。
“我也希望,”我慢慢靠上他的肩膀,“我喜歡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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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完小透之後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只跟岩泉說了一聲,一是不想聯系及川,二是他最近應該在比賽,我不想這時候再幹擾他。
每天出門上班前,我都會記着把戒指又戴回去。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出什麽,我只有在家的時候是不戴婚戒的。頻繁的拆戴把戒指的內側磨得光滑,我手指上的印記也變得不那麽明顯了。而這天大概是因為小透的事情,還有已經過了很久及川都沒有再把離婚屆寄回來,我也沒有收到他把離婚屆交上去的消息。總之,我肯定是有些煩神了,不然我也不會忘記戴婚戒出門。
前輩立刻就注意到了我的手,開過早會以後問我:“你這是手續辦好了?”
“沒啊。”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忘記了。
“顧慮這麽多,我覺得你還是再和他談一談,及川你們兩個挺合适的,真的。”前輩再次勸我。
“我知道我們很合适,”我笑了一聲,“我一直都知道。”
算命的老婆婆說過,“你們是能夠走過一生的人。”
可惜,老婆婆還是沒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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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我去參加東北大學的考試之前,及川神秘兮兮地跟我說神社附近有個老婆婆算命特別準,他決定要幫我去問一問順便祈禱試驗一定通過。而此時正處在臨死抱佛腳階段的我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無神論立場,什麽東西都會相信,所以放了學就跟他一起去了神社。
一直都穿着巫女服的老婆婆據說一生未嫁,我和及川兩個人都還沒開口說什麽,她便用她滿是繭的粗糙的手緊緊握着我們倆的手。然後很是語重心長地說:“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走到更高處,你們是能夠走過一生的人。”
沒聽懂她這段話的用意,老婆婆拉過我們的手放在一起又補上一句:“不要忘了,兩個人在一起才算數。”
牽着手的我們站在原地,看了彼此一眼,又看了老婆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等等,我不是去祈禱考試合格的嗎?”從神社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反應過來。
“最後好像變成戀愛咨詢了。”他笑起來,“反正也不算虧了嘛。”
“阿徹真是個小朋友。”我嘲笑他。
“小朋友可不會這個。”單手攬過我的腰,接着低頭便吻上來,慢慢離開我的唇的同時,他又說,“這是及川先生的專利。”
“或許,你看到我爸站在路口了嗎?”我淡定地指着臉色略顯陰沈的我的父親大人提醒道。
我爸是棒球隊教練,不笑的時候能吓哭小朋友,而且是一吓一個準。
“叔叔,下午好!”及川剛剛的神氣一下子洩光了。
“爸,這是我……”糾結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詞說出來。
“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家。”而我爸并也沒有等我們倆做什麽解釋,就自己先轉身走了。但我覺得他可能只是不想在我的面前把及川徹掰成兩半而已。
沒過兩天我去考試了,及川特地給我塞了四個牛奶面包,說動腦子一定容易肚子餓,哭笑不得的我只好是收下并點頭說我一定會吃的。不過還真被他說中了,考完一門以後的休息時間,我确實有點餓了,坐在考場外的臺階上,我撕開包裝袋,然後吃了起來。
除了有點幹,味道還不錯。
連考兩日,建築學方面還要多一門素描測試,等一切都結束了整個虛脫的我像一坨行屍走肉一般跟其他看着跟游刃有餘的學霸們一起走了出來,看這架勢我估計自己是要黃了。
“學姐——”穿着校服的他及川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裏。
“你不是應該在學校?”我擡起頭問道。
“我從學姐帶我爬過的後門出來的,” 他還真是沒跟着我學點好,“老婆婆說了,我們倆要在一起才能爬到高處,所以我來陪你了。”
“阿徹怎麽辦,可我覺得自己肯定考不上了,”我說着說着就突然哽咽了,“題目好難,我每場都是最後才寫完,素描也沒畫好。”
他什麽話都沒說,只是用手指輕輕擦了擦我的臉頰,然後理了理我亂掉的頭發,又牽起我的手,兩個人慢慢地往車站走去。就好像我們真的會這麽一直走下去一樣。
瞎貓真的會碰上死耗子,哭成那樣的我最後居然考上了,放榜的時候我用不同的查詢方式各确認了三遍,才準備跑去告訴及川的時候,他就已經偷偷站在了我們家院子前面等我的消息了。
“我考上了!”奔下樓直接撲進他的懷裏,我很是高興地說着。
“我就知道老婆婆說的沒錯,”他也緊緊回應着我的擁抱,“有及川先生陪考兔子學姐不會失敗的。”
話音剛落我爸抱着小透從一邊走過,及川又一次愣住,而我只是笑了笑,死死不松手,埋在他的肩頭說:“在一起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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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開始我就要準備做交接工作了。因為進行中的項目都挺複雜,所以要提前很久開始交接,前輩前兩天的話還在我腦子裏。而我也還沒來得及找會東京以後暫時住的地方。因為就算談離婚,作為夫妻共同資産的那間公寓在對半劈開分給我們兩個人之前,我是不打算回去的。
至于一開始我一直在想的問題,到這個時候也沒能有個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我們是怎麽走到這裏的。
最近我還不停地夢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夢到我大一那年剛考完駕證沒多久便翹課借了前輩的車送他去機場,彼此哭紅了眼睛道別。夢到大四畢業的當天突然出現在我宿舍樓下的他,經歷近三十個小時跨越了半球,只為了跟我說一句畢業快樂。
夢到在這個公司工作快三年我的設計終于第一次确定要投入建築的那天,拿了聯賽冠軍的及川隔着時差和網絡正式向我提出了結婚的請求,之後第二天晚上他便到了東京,捧着鮮花站在公司樓下,正在加班的我收到了他的消息,在許多同事的祝福下答應了他的求婚。
夢到結婚屆生效後,我一邊吐槽着真麻煩,一邊還是去把銀行卡和各種證件的姓氏都改成了及川。
夢到我們兩個決定買下世田谷的那套公寓,我拉着他的手在舊貨市場淘家具和裝飾品的時候。
還夢到……
我夢到的都是幸福的,回想起來我一定會笑的,都是回頭才能看到而向前看就看不到的事情。
沒過多久我找了專打離婚官司的從前籃球隊的隊長,準備周末回東京見一次面,推開咖啡廳的門我走進去,我沒見到我的隊長,我見到的是戴着黑框眼鏡做僞裝的及川徹。
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個鏡框的作用微乎其微。
應該轉身就走的,但我的腿又長在了地上,該死的,怎麽就不能自己動起來呢。
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省略了所有的打招呼情節,及川開口對我說:“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神社的老婆婆了。”
“她今年快一百歲了吧。”我非常擅長打破氣氛。
“她握着我們兩個人的手說的話你記得嗎?”他看着我,讓我無法再躲閃目光。
“你們是能夠走過一生的人,”我回答道,“算命這回事,不準也正常。”
“不是的,最重要的那一句你沒有說,”他搖了搖頭,“她說,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才算數,只有我們在一起這個一生才算數。”
“阿徹,回不去的,我累了,你也累了。”我的鼻子又有點酸了。
“累了正好,一起休息就可以了,”熟悉的及川耍賴姿勢第一式,“你不會放下我,不然你不會像兔子一樣紅了眼眶,雖然我覺得這樣的小兔很可愛。”
他很久沒有叫過我小兔或者是兔子之類的稱呼了,久到我記不得他說這幾個詞會是什麽樣的聲音了。但我還是會臉紅,會想伸手故意扯着他的臉頰讓他別再亂說了。
我突然,想牽他的手。
“你為什麽就是沒辦法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呢,”我看着他,“為什麽怎麽樣都會想起你呢,為什麽回去的一切一點都不會淡忘呢?”
就這樣看着他的眼睛,和過去一模一樣的眼睛,十四年過去還是能夠一瞬間把我帶回十七歲的時候的眼睛。
他開口說:“我想了很久,我認為如果相遇得晚一些就好了,過去的時間把我們都鎖起來了,我們兩個人都不敢去想未來會比過去更好。但是你想過嗎,這可能才是我們兩個人必須要在一起的理由。”
“因為,如果不是兩個人在一起走到高處,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向前看是不是真的比回頭看更好。”我大概一直是想得明白的,但我一直在瞞着自己不去想而已。
“如果不談過去,也不談從頭來過,我們從現在開始好不好?”他慢慢向我伸出手。
沒有說好,我只是握着他的手站了起來,然後用另一只手按着桌面俯下身子去親吻他。
“明天大概要上八卦雜志了。”親吻的同時我這樣自言自語着。
“就讓他們随便說及川夫婦秀恩愛吧。”及川回應了我并加深了這個吻。
原來不是我的生活,而是從來都是我們的生活。
——
1.巨型花明兔耳朵很長,最大可以到十幾公斤,抱着跟寵物狗沒差,幼崽的耳朵看起來就很大了。
2.透和徹這兩個日文漢字是同樣的發音
【作者有話說】
提起沒有安全感這麽一個話題,我腦子裏一下子出來三部劇,木村大神的《戀愛世紀》、瑛太的《最完美的離婚》和今年的那部《婚姻故事》,所以這個故事就出現了。寫起來很快,因為中間寫到有些想哭才斷了一陣,後來失眠又一口氣寫完了,其實對于一段親密關系來說,說再見或者是繼續都是一種選擇,兩個人想過分開并不是因為不想要在一起了,我想表達的可能就是這樣一個感覺。
2021.8.1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