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驚喜
第017章 驚喜
大妮兒生了一肚子氣,等到了五姑奶家,小臉還氣鼓鼓的,趙朱一見她,忍不住手癢,一指頭戳到了她的小臉蛋兒上:“這是誰得罪咱們大妮兒啦?咋把我們大妮兒氣成個癞肚□□啦?”
大妮兒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一聲“姑”喊的九曲十八彎,那叫一個委屈。
深吸了一口長氣,她硬是沒再喘氣,就趁這一口氣把事情的經過全說了一遍。
雖是鹦鹉學舌,難得這回“小喇叭”也沒添油加醋,把趙家寶的原話轉述了個八九不離十。
趙朱越聽,臉上的笑意越深。
見她笑得別有深意,大妮兒谄媚地撺掇道:“姑,你不是說過也想幫小松治病嗎?要不你去跟公社領導打聽打聽?咱把那個徐半仙找出來給趙家寶瞧瞧,看他個臭小子還瞎嘚瑟不!哼!”
趙朱笑容一頓,好笑地看着她:“我說啥人家公社領導就能聽我的啊?”
對此,大妮兒顯然對她有着十足的信心:“姑,連市裏面運輸隊的領導都聽你的咧!別以為俺不知道,公社領導還能比市裏的領導大?市裏還管着公社呢!”
趙朱聞言,瞧着她那小大人兒般故作精明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的。
大妮兒見她笑得開懷,雖然不大明白她因為啥笑,也只管跟着嘿嘿傻樂。
趙朱見狀更是笑的停不下來,直笑到肚皮都發疼了才終于猛吸了口氣,擺着手道:“好了好了,快別惹我笑了。你說你上柳家村,是跟着你娘回姥家去了?”
聽見柳家村,大妮兒一拍巴掌:“哎呀,俺差點把正事都給忘了!”
說完,她呲着小牙花,朝趙朱道:“姑呀,你那兒是不是有沒吃完的藥呀?能不能給俺點兒啊?”
因為孩子多,又沒有老人幫襯,大妮兒家裏過得困難些,但這孩子心裏有杆秤,別看她總在五姑奶家“蹭吃蹭喝”的,但實際上她也幫着幹了不少的家務活兒,更是從來沒有主動開口要過什麽。
她雖然人小,但要強的狠,雖不能拿到明面上說,但她覺得五姑奶、朱姑姑給她的吃喝,她都用自己的方式報答上了,可不是那伸手要飯的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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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恩情雖然也記在心裏,但她腰杆也挺的直,不虧欠不心虛。
就像此時,她敏銳地察覺朱姑姑對自己說的這些八卦消息很感興趣,便大膽地讨起藥來。
“你咋啦?是哪裏不舒服?”聽到她管自己要藥,趙朱先是一驚,見她活蹦亂跳的,不像生病的樣子,又說道:“藥可不能亂吃,是你家裏有誰不舒服了?那可得上衛生所看看去!不能自己随便吃藥,更不能拖着!”
大妮兒見趙朱關心自己,心裏美滋滋的,但見她要誤會,也連忙把自己去姥家那一番“奇遇”說了出來。
“那個獨眼龍看着可吓人了,頭發那麽老長,遮着個臉,跟瘋子似的……”大妮兒連比畫帶說,不過,她倒是鬼靈精,最後道:“徐瞎子看着怪吓人的,可心腸應該不壞,他管俺們要藥,估計是給牛棚旁邊屋裏那人要的。那人咳嗽的可吓人啦,跟打雷似的,把俺吓得都一哆嗦!那年俺爺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咳嗽的厲害,俺四弟那時候還喝着奶呢,一聽見俺爺咳嗽聲就哭的喘不上來氣,一個勁兒打奶嗝,俺娘晚上都睡不了覺,得抱着他四處晃悠才行。”
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大妮兒說起這些事兒來,跟個追憶往昔的老母親似的,叫趙朱看得不由有些心疼。
她摸摸對方的小腦袋瓜兒,笑道:“那藥也不能亂吃啊!柳家村過了河不就到了嗎?這樣吧,你領着我瞅瞅去,我看看給他找什麽藥。放心,保管叫你們看上那個徐瞎子變戲法兒!”
她說的很輕松,不料,趙大妮兒反而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姑,那可是下放的‘黑五類’,誰都不敢沾邊呢!莊上‘黑五類’的孩子,俺們都不帶他們玩咧。俺們小孩偷偷去牛棚,最多被打頓屁股。大人可跟俺們小孩不一樣,要不然,勝利伯一開始咋都不敢答應幫若蘭姐找人呢?”
這話一出,倒是讓趙朱對這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頭刮目相看了——小孩只是年紀小,卻不是傻,他們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但為了勸她,直接把這種掏心窩子的話說出來,這是真沒把她當外人啊!
可越是這樣,趙朱倒越發要做這個好人了,不為別的,就是樂意寵孩子。
她嘿嘿一笑:“剛才你還讓姑姑我去找公社領導發話呢?這會兒咋又怕上這個了?沒事兒,咱們等天黑了悄沒聲兒地過去,指定誰也不讓知道。”
大妮兒一想也是,趙朱姑姑多厲害呀,勝利伯都不能比!便放下了心來,兩人約好了時間,大妮兒才晃着她的小刷子回了家。
現在可還沒有什麽“村村通”工程,有的地方就連公社都還沒通電,更別提村裏了。
晚上用作照明的一般是蠟燭和煤油燈,但蠟燭、煤油也都要憑票供應,節省的村民哪兒能随便浪費呢?
“白天雲游走四方,夜裏熬油補□□”就是笑話游手好閑的人白日裏不幹正事,晚上還得費燈油補□□。
因此,村民的作息往往是原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剛蒙蒙黑,有的人家已經準備上床睡覺了。
等落日餘晖被地平線徹底收入囊中,有呼嚕聲大到吵人的已經被踹下了床,通往柳家村的橋邊,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五姑奶年齡大了,就怕有個頭疼腦熱的,郝營長送禮時,也考慮的周全,知道五姑奶豁達,也不忌諱那麽多,便也送了一些藥品,就連血壓儀和溫度計也各送了一個。
只不過,他送的都是六味地黃丸、人參養榮丸之類的補藥,趙朱還沒瞧見病人,但聽說人咳嗽的厲害,估摸着這些也用不上,倒果真如大妮兒所說,把上次從李大夫那兒“訛”來的青黴素、紅黴素都拿了,想了想,又帶上了溫度計和頭疼粉。
天色已暗,徐瞎子早鑽進了喂牛的幹草垛裏,外面時不時傳來的咳嗽聲,跟肚子唱空城計的咕嚕聲遙相呼應,讓他越發睡不着。
冬日物資更加匮乏,連精貴的耕牛都吃起了幹草,更別提他們這些罪人了。
他現在突然後悔起來,白日裏,他是被豬油蒙住心眼了,咋會不要那小崽子的糖,反而去要什麽破藥呢?
糖是不頂饑,可好歹也能甜甜嘴不是?
他正在懊惱時,忽然聽見外頭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叫他:“徐瞎子!你在不在啊?”
“哪兒來的小妮子?半夜不睡覺瞎叫喚啥呢?”他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便聽見外面那小妮兒又嚷嚷上了:“俺給你送藥來了!你出來瞅瞅呗!”
徐瞎子還沒出來,旁邊的土坯房裏倒是鑽出了個人來。
黑燈瞎火的,大妮兒十分警覺地呲溜一下,就躲到了趙朱身後,這才敢探頭出來打量打量。
借着月光,趙朱倒是看清了來人——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她走得極慢,仿佛每擡腿一次,都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等她走近前來,趙朱看清了她的長相,卻是忍不住一愣,顧不得禮貌,她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的面容,仔細地看了半晌,才露出一臉的驚喜來:“武教授,是您嗎?”
聞言,武教授也看向了她,看到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姑娘。
她有點納悶,但看到對方那驚喜又熟絡的樣子,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您是哪一位?不好意思,我實在不記得了。”
以她如今的處境,遇到這種肯打聲招呼的“熟人”,已經十分不易,換了別人,哪怕想不起來,也不會直說,總要委婉寒暄幾句,但她卻少了那根筋兒,雖然自覺有些失禮,卻還是直通通的問了出來。
可趙朱哪兒會介意這個啊?她們兩人其實素昧平生,但她對這位在醫藥學領域成果斐然的武教授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貫耳。她沒想到在此處見到對方,還是這樣一種情形之下!
此時她的激動與驚喜絕非演技,而是實打實的高興,但高興歸高興,她也沒有忘了正事兒。
聽見對方發問,她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只是個無名之輩,您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看過您的著作,真是對您崇拜的五體投地。我姓趙,上趙下朱,您叫我一聲小朱就行啦!”
說完,她就關切地上前扶住了對方的手臂,嘴裏繼續道:“我這人臉皮厚,既然讀了您的著作,就腆着臉叫您一聲‘武老師’了,您不會介意吧?”
武教授被她這麽近身一扶,還有些不習慣,但對方身材高挑,她借力站着,就連腰疼都輕了一分,又聽見這個熟悉的稱呼,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已經好久沒人這麽叫過她了。雖然她的方向偏科研,但見好苗子也招過幾個,誰知道後來……
還不等她多想,趙朱又繼續道:“武老師,聽說你們急需用藥,是誰生病了?來來來,您快帶我去看看!”
武教授這才意識到了什麽,她立刻停下了腳步,沒有随對方行動,而是輕輕把手臂從對方的懷裏抽了出來,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