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工作需要我
第019章 工作需要我
趙朱沒食言,打這兒之後,她抽空就趁着夜色去給武教授送點藥品、食物、衣物等日常物資,而知道了地方,後來再去她也沒再帶着大妮兒。
意外的是,隔壁牛棚那個“徐瞎子”并沒有來蹭吃蹭喝,除了第一次外,後來他就再也沒露過面。
說是“意外”,趙朱卻也并沒有真感到意外,他這表現倒是應了她的猜測——這人并不是盲人,哪個盲人會在別人一口一個“瞎子”“獨眼龍”的叫時,神色毫無一點波動?
更何況,當有一只眼睛失明的情況下,由于大腦無法準确進行空間定位,很難如常人一般走出直線。
後來她有意試探,故意在他擋住的左眼視覺盲區伸手跟他握手,他卻沒有接茬兒。
他有意回避與人接觸,卻抵不過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在她掉落那個雞蛋時,伸出手準确地接到了那個雞蛋!也因此漏了底兒,讓她肯定自己的猜測。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那刻意拿頭發遮擋住的蒙眼布根本就是擺設,上面八成稀稀疏疏全是窟窿眼,他只是在裝瞎!
說起來,那人也是個狠人,硬是把自己腌透了,有那股子熏人的味道,誰又會湊近了仔細瞧啊?
聯想到,趙若蘭家裏雖已打聽到那個“徐半仙”被下放到了前進公社,卻硬是打聽不出具體地點,如果那“徐瞎子”真是那個“徐半仙”,在他刻意扮瞎又有意躲避的情況下,這事兒也就不奇怪了。
五花八門原是指“五花陣”與“八門陣”,這是古代兵法中的陣名,在舊社會時,是比喻各行各業的暗語。
其中,巾、皮、彩、挂、平、團、調、聊,是謂“八門”。其中,三門“彩”,就是指的變戲法兒了。
過去變戲法兒的跟後世受人追捧的魔術師地位可不一樣,走街串巷混江湖,總是受人輕賤。
話說回來,這人一旦入了江湖,不說各個都坑蒙拐騙,但多半也沒那麽清白了。
如果靠着變戲法兒的手藝,搞點水中立筷、神符變色、油鍋洗手之類的“神跡”,騙來個“大師”“半仙”之類的名頭,那的确是易如反掌。
只是後來時局變化,吃香喝辣的徐半仙就此遭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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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他已經遭了難被下放到了牛棚,卻還要想方設法遮掩身份,這不由得不讓趙朱懷疑:他這是在特意避禍躲仇家啊!
這禍怕不是一般的禍——得是殺身之禍,這仇家也不一般的仇家——得是手眼通天的仇家,才能讓他行事如履薄冰避忌至此。
趙朱心中有了如此猜測,便心知肚明,也順勢不再跟那人有什麽接觸——這渾水可不好趟啊,不知道前因後果,遠離麻煩才是明智之舉。
不過,有大妮兒這個小“耳報神”,對于趙勝利打聽徐半仙這事兒的進度,她比遠在市裏的趙若蘭都還要清楚。
下趙莊所在的前進公社,下轄十個大隊,除了下趙莊大隊、柳家村大隊,還另有好幾個大隊。
這幾個村有大有小,比如上趙莊,聽名字就知道與下趙莊關系匪淺——兩村的确都是同一個的老祖宗,但後來分了宗,也自然形成了兩個村,除了隔河相望的柳家村,離得最近的村子就是北邊的上趙莊了。
上趙莊比下趙莊略大一些,有三四百戶人家。其他的大隊情況類似,多的有七八百戶,少的也有兩三百戶。
而自從運動開始,一批又一批下放改造的人彙入了這片廣闊天地之中,既然要勞動改造,自然要幹最苦最累的活,因為受不了苦自戕的,因為缺衣少藥熬不過去的人不在少數,但有走的,就有新來的。來來回回的,哪怕是大隊書記,恐怕也未必對這些人員的情況一清二楚。
說起來,大隊是有監管職責的,但在這個年代,倒是也不怕他們逃跑:往城裏去,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國營招待所住不了,火車汽車坐不了,光靠兩條腿,又能跑到哪兒去?要是狠下心上山去當“野人”:也是沒吃沒喝,群獸環繞,但真能在野山裏都活的滋潤的人物,又至于怕眼下的這些磋磨嗎?
趙勝利行事也算有章法,上了心真要找人,也是地毯式的,一個一個村挨個兒打聽。
當然,他這打聽可不是親自挨村掃地皮找人,而是請人吃飯喝酒。身為大隊書記,他的人脈自然也是同公社內的大隊書記。
按理說,他該由近及遠地探聽,但人與人間總有個親疏遠近,就如柳家村這種不大對付的關系,恐怕露點風聲就得被人舉報,所以,他還是先去尋了關系最要好的幾個大隊書記打聽。
接連幾頓酒下來,趙勝利心疼的牙花子都嗦酸了,卻沒有掃聽到一點兒的風聲。
終于,在一個公社召開的大隊書記會議上,公社領導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他一番,把他吓得冷汗直冒,直到進了家門還止不住地哆嗦,随即讓大兒子去公社給二閨女發電報,只說自己實在是愛莫能助。
聽到這消息時,趙朱長長嘆了口氣,她倒是真同情那個可憐的小松,也想在能力之內幫把手。
早在巧遇武教授之時,她還感慨這孩子真是幸運。術業有專攻,作為藥學領域的大拿,武教授對于A型肉毒杆菌的實驗室制備方法,可以說是胸有成竹。她曾經閱讀過相關文獻,也成功複刻出了實驗結果。如今只是為了小松一個人,完全能夠在實驗室內制造出夠他用的肉毒杆菌。在深入交流後,趙朱也獲得更加詳細的流程方法,甚至可以說,只要給了她一個實驗室,她也完全有能力制備出A型肉毒杆菌。
然而,眼下趙勝利的遭遇,倒是讓她對目前的形勢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眼下,想要救出武教授與錢老爺子的時機未到。哪怕是借着此事,恐怕也不合适。
她撓了撓臉,掰着手指算了算時間,心中另有一番計算。
見她用剛剝了烤紅薯皮的手指給自己的臉上撓了幾道黑印子,五姑奶看的好笑又好氣:“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邋遢?”
說着,她就拿了手帕,給小孫女擦起了臉:“跟個小花貓似的!”
趙朱乖巧地也像只剛吃飽的小貓咪,她仰着頭,任由奶奶給自己抹臉。
等老奶奶給乖孫擦完臉,趙朱繼續乖巧發問:“奶奶啊,咱家是不是錢不多了?糧食也不多了?”
五姑奶心疼孫女,趙朱也不知道客氣,這段時間,她跟個資本主義大小姐似的,這叫一個愛享受!蒸馍、面條只放精白面,連一捧棒子面都不摻。借着杜愛紅的關系,供銷社的糖果、點心、麥乳精,成兜成兜地往回提。五姑奶一個孤老婆子,整一年也沒她這個把月的糧食造的多!
除了這些,她還口叼,好口新鮮吃食,看誰家收的有賣相好的花生栗子紅薯,也不論價錢,拿着錢和糧票就去換了來吃。
正所謂坐吃山空,哪怕因着聯系收購幹菜的關系,趙勝利給她記了好多工分,但不到有收成的時候,那也不是現錢呀!
所以,她這話一出,五姑奶一個愣神,不免問了一句:“奶給你的錢都花完了?”
但剛問完,她連忙又道:“沒事兒,奶還有個存折,說是烈屬撫恤金,奶還沒有用過。奶去拿給你,你自個兒取出來花用!”
這副慣孩子的不講理模樣,要是叫村裏人看見了,恐怕鼻子都得氣歪——五姑奶奶,您老人家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您的威風呢?您的拐棍兒呢?您倒是拿出來敲她啊!
五姑奶的拐杖也沒丢,只是近來還真是用的少了,趙朱的按摩很有一套,在她這段時間的調理下,五姑奶已經漸漸丢開她的“老夥伴兒”了。
聽到老奶奶這無底線寵溺的話,趙朱要是在一邊旁觀,都恨不得得給自己一巴掌,說聲“造孽”。她連忙擺擺手,扶着老奶奶坐下,輕聲道:“奶呀,我可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您看我這年齡,十八九二十啷當歲,也該擔起養家的責任了。我天天在村裏閑晃也不是個事兒,我想過了,還是去市裏找份正經工作幹幹!”
五姑奶聞言跟着點頭,但頭點到一半,她不由得為難道:“孩子呀,怪奶奶沒什麽本事,這城裏的工作俺咋給你找咧?十年前城裏招工,勝利他家的二丫頭,也是豁出全家人半年的口糧,才謀了一個臨時工。雖說她後來也争氣,幹得好,自己轉正了,但那幹了十來年也沒能轉正的人也多着咧!
更何況是現在,你可能不知道呀,城裏的知青們,這兩年不停的往鄉下來。要不是城裏安排不下,咋會讓他們到咱這地上來呢?”
老人家——尤其是一個經歷過半生風雪的老人家,真是有自己的生存智慧。見微知著,雖然未必看過紅頭文件,也沒學習什麽政策法規,但根據現象,她也敏銳的感覺到了如今的形勢。
她說的沒錯:城市裏的崗位那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雖然可以子承父業——子女接替父* 母的崗位,但就業崗位沒怎麽增長,就只有那麽多。但一個家裏往往卻不會只有一兩個孩子,工作崗位不夠,社會閑散人員過多,給治安造成了極大的隐患。這不就有了一批批懷揣夢想的知識青年,來到了大有作為的農村嗎?
但具體問題還是得具體分析,雖然目前大多數城市的工作崗位都已經飽和,但對于應城市這個新興的以煤炭為基礎的工業城市而言,正是蓬勃發展的青壯之時。
趙朱是站在未來的人,回頭望去,自然比身在廬山中的衆人都要看得清楚:正是如今這個時間節點,中央提出在今後三五年內,從國外進口一批大型化學肥料、化學纖維和連續式鋼板軋機等設備,經過改良後投産。
而很快,應城市就會建設起首個以尿素為主産品的化肥廠,用不了多久,廠子就将立項開工建設。
想到這兒,她對五姑奶笑道:“奶奶,這事兒我自己就能辦,用不着您老人家操心。別人找工作難,是因為他們需要工作,但工作崗位未必需要他們。而我嘛,跟他們不一樣,是工作需要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