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湊巧

第022章 湊巧

看着臺上大領導嘴一張一合地念着文件,劉向陽卻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感覺有四個大字在繞着自己的腦袋轉圈圈——金口玉言!

世界上會有這麽巧的事兒?堂姑說不出正月,那化肥廠開建的事就能定,果然沒兩天,就開了這個動員會!

因為是從國外進口的全套設備,是由工業部和外貿部聯合主導,但既然定了落戶應城,那選地也就成了地方革委會的首要任務——劉向陽這可真是得忙起來了!

雖說忙的腳不沾地,但他抽空還是回了趟家。

他進了家門,接過若蘭送上的水杯,一口幹了個幹淨,別的話沒說,先開口問道:“咱堂姑又來過沒有?”

他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的,趙若蘭被問的一愣,好在對兒子的上心一瞬間就讓她反應了過來:“你是說朱姑啊?她沒來過啊!”

一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劉老娘連忙從裏屋奔了出來,嘴裏直嚷嚷道:“咋啦咋啦?你姑她咋啦?”

可一瞧兒子胡子拉碴的憔悴模樣,她又忘記了“他姑”,只顧得上前噓寒問暖。

劉向陽應付了老娘兩句,轉頭朝趙若蘭興奮道:“你那堂姑真不是個一般人啊!我這些天就是在忙化肥廠籌建選址的事!她說不出正月,你瞧瞧,”他說着,走到了玄關的牆邊,指着牆上的日歷道:“我都忙了一個星期了,今天才正月二十五,她說的真是一字不差!”

如今的日歷是一種薄薄的紙印刷成的小冊子,365頁,一頁一天,每天起來就要撕掉一頁,顯出當天的日期來。當然,也有那種愛惜東西的,不舍得撕掉,便拿一個大夾子把日歷翻頁夾到後面去,等到了年底,還是全須全尾的一整本,便可以拿來記個賬,寫寫畫畫的。

趙若蘭也很是驚喜,她回想一下跟趙朱這幾次相遇的場景:“可不是,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看着不一般。她是五太奶家三爺的閨女,可那個三爺失蹤幾十年了,說是當年為了躲抓壯丁上了山,可野山裏活命都難,哪兒能養活這樣一個大閨女?我看他上山是真,但肯定也早就下了山,恐怕也是有什麽緣故回不來,又太想念老母親,這才讓閨女替自己回來探探親,給老母親盡盡孝。”

劉老娘平日裏總有些嫌自己這個兒媳性子撅,太有主見,可今天見她分析的頭頭是道,也捧起場來:“可不是,你那個堂姑人長得排場,又會說話,普通人家可養不出這樣大氣的姑娘。”

劉向陽聽得連連點頭:就是不知道這個堂爺爺是十三級還是十二級,看堂姑那架勢,怕是十一級也有可能呢!

見他點頭,趙若蘭又想起來了:“對了,逢年過節,老有人說是大爺二爺的戰友,來給五太奶送節禮,送那些吃的用的全都是好東西。一送就是幾十年,我小時候就知道,莊裏就五太奶家老有白面吃!現在想想,什麽戰友能幾十年如一日地照顧別人的老母親啊?搞不好就是她自個兒的親兒子!”

她這樣一說,越想越是這個理兒:“他自己還不能露面,也不能把老太太接走,可不得按時照應嗎?眼看着閨女長大了,出落的這麽好,辦事又穩定妥帖,可不就讓閨女回來盡孝來了!說句不好聽的話,老太太都多大年歲了?能照顧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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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劉老娘也跟着點頭,不是親兒子,誰會管老人家死活?她年紀輕輕就寡婦失業的,最是明白人情冷暖,別說外人了,親兒子靠不住的也多了去了!

“行了,這話你們可別随便往外說,人家既然不明說,自然是有人家保密的理由。回頭再說是從咱們這兒洩了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劉向陽一臉嚴肅,再三叮囑,接着又對趙若蘭道:“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嘛!說起來,咱們是小輩,還是求人辦事的,咱們先去拜訪才是正理!你也沒說回家去見見堂姑?”

趙若蘭苦笑道:“我當然去過了,可總是找不到人啊,隔一天一去,這都三回了,硬是沒見着人,要麽說是去走親戚了,要麽說是去供銷社買東西,次次都是不湊巧。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躲着我呢?”

劉向陽聽得直搖頭:“還用懷疑?人家就是在躲着你呢!”

“若蘭吶,”一聽劉老娘拉長了聲音說話,趙若蘭就覺得後面沒好話,果然,只聽她道:“你也是太年輕,不懂這人情世故,別看你管人家喊聲‘姑’,人家也不是你爹的親妹子啊!都出了五服了,那能算正經親戚嗎?你以為我那天厚着臉皮,非要當面求人家應下來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想着小姑娘臉皮薄,只要她松口應了下來,就不好反悔,這事兒就成了一半了!咱們又不是小氣的人,該拿什麽報答那都是後話呗。”

聽見這話,趙若蘭臉一下子就白了,疑心是劉向陽把兩口子的私密話學舌給了婆婆聽,又不确定,心裏一陣七上八下的。

她這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反而讓劉向陽誤會了:“行了,娘!你不是也沒能讓人家答應嗎?人家那種家庭出來的孩子,都是少年老成的很,心裏有成算呢!若蘭,你也別往心裏去,等我忙完了這陣子,我親自去拜訪一下。該拿出的誠意,咱們也得表現到位了!”

說到這兒,他轉頭看向劉老娘:“娘,這可是為了小松的大事,咱們真不能小氣了。”

把劉老娘氣得啐道:“呸!就你大方,老娘我的親孫子,我砸鍋賣鐵也舍得!”

……

他們那一家子的腦補出了這麽一出大戲,不論真假,有一句話還真沒說錯:趙朱就是在躲着趙若蘭呢!

手下有那麽多個小“探子”,只要趙朱放了話,誰進了村,走不出二十步,這信兒就能傳到趙朱耳朵裏。

別說三回都找不到人了,只要趙朱想,十回八回也一樣能讓她“不湊巧”。

五姑奶這天正在暖爐旁打着盹兒,就見大妮兒跑了進來,她一個猛子紮到趙朱面前,小臉憋的通紅:“來啦來啦,若蘭姐跟她對象一塊兒來啦!”

不怪她激動,趙若蘭雖說在村裏也算是個傳奇人物,都知道她嫁了個城裏的“大官”,但她結婚快十年了,那個“大官”來村裏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

說人家架子大吧?人家見到人也打招呼,算是禮貌周全,并沒有拿鼻孔看人。

大妮兒年紀小,一共才見過那“大官”兩回。

但如今,趙朱姑姑說他們要來找她,他們可就真來了,也沒有拐彎兒,直奔五姑奶家。

“姑啊,你可真神!”大妮兒翹着大拇指朝趙朱比劃,她的小腦瓜兒是怎麽都想不明白:趙朱姑姑怎麽能說啥啥靈?

而且,連這樣一個大人物都要來拜訪姑姑,她一下子與有榮焉,只覺得趙朱在她心裏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

那兩口子大包小包進了門,五姑奶精神不濟,跟他們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屋裏,只剩下趙朱自己倒了茶水招呼客人。

茶杯一送到手邊,劉向陽撇了一眼,心道:果然沒猜錯!細處見真章,別看這房子破舊,但這待客的杯子卻是搪瓷杯,不是鄉下常見的粗瓷大碗,而杯子裏也不是什麽糖白開,而是正經的毛尖。拿起來喝了一口,他眼神一亮:味道還不錯!

茶葉沖泡可有講究,就像這毛尖,雖然這茶葉看形狀一芽二葉,不是一級珍品,用來泡茶的也只是普通井水,但手法不對,這口感還是能千差萬別。有些不講究的,随便抓一把茶葉往杯子裏一丢,滾燙的開水一澆,泡出的茶水苦澀難咽,簡直就是暴殄* 天物。

而泡這茶用的卻是中投法——先水後茶,再添水。別小看這簡單的手法,對應這不老不嫩的茶葉卻是恰到好處,充分激發了茶葉的鮮爽,卻只有淡淡的苦澀。

居移氣,養移體。這些門道也是劉向陽刻意留心琢磨學習過的,但對方做來卻是自然而然,只這樣一個小細節讓他更加确定:只有在自小優渥的環境中長大的姑娘,才能在不經意間還有這份講究。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幾分,向趙朱客氣道:“姑,您快別忙活兒啦!這真是折我們小輩的壽啊!”

說着,他又把帶的東西拿了出來,知道這家裏只一老一少兩位女同志,煙酒是用不上了,跟老娘媳婦兒商量了許久,才拿了兩塊布料,一塊上海牌女士手表,還有點心果子水果罐頭雜七雜八一大堆。而那布料底下,還藏了二十張“大團結”并一張如今極難弄來的自行車票。

這份禮着實不算輕了,如今在市裏,哪怕想要到若蘭他們廠裏上班,這些東西也差不多足夠打點了。

“咱們這親戚間,按說應該常走動,偏我們工作太忙,老是抽不出空來,若蘭小時候多得五太奶照顧,姑姑你那天又為我們家小松指了條明道。我們嘴笨,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謝意,只能帶着點東西,聊表心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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