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震驚
第028章 震驚
趙朱也沒想到,自己陰溝裏翻了船,虧她自诩八卦之王,連混跡廠裏的流浪狗小花生了幾窩崽兒都清楚,卻偏不知道這個麻賴子,他的确不正常——他腦子不正常!
說起來都是以貌取人惹的禍,就像“麻賴子”,就是因為外貌特征明顯,被取了這麽個外號,但誰能想到,老天給他關了一扇門的時候,也沒給他開窗啊!
“麻賴子”本名李娃,小時候出水痘,不但臉上留了疤,發燒時還把腦子也給燒壞了。
不過,他的智力水平屬于生活能自理,卻只能算十以內加減法的程度。村裏也是照顧他,才分配給他了一個占地工名額。
他所在的崗位,就是站在出料口下面,拿着魚皮袋接化肥,接完一袋換下一袋。
化肥廠的全部生産線都進口自德國,雖然是被淘汰的技術,但比起一窮二白的我們,還是要先進一些,包裝設備能夠定量出料。
所以他的工作內容十分簡單,根本用不着動腦子,因此就讓從沒和他交流過的趙朱完全沒發現他不如常人的智力水平。
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麻賴子,趙朱不由得産生了一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她盡量用氣音發聲,用最輕的語氣問道:“麻賴子,你認識我嗎?”
麻賴子垂着頭,聞言飛快地擡頭瞧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去,輕輕點了點頭。
趙朱用哄孩子的語氣,繼續道:“我聽說是你去找保衛科張科長報的信兒,是不是啊?”
麻賴子又點了點頭,把頭壓得更低:他智力雖低,卻也懂得看人臉色,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有種隐隐不安的感覺:自己,好像闖大禍了!
趙朱沒氣餒,繼續問道:“你記得是誰讓你去報信兒的嗎?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嗎?”
說着話,她從兜裏掏出了一顆糖來,把一顆剝開放進了自己嘴裏,另一顆則是遞到了對方面前:“不用急,吃顆糖,咱們慢慢想。”
此時,他們坐在大門保衛室的裏間,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趙朱又坐在更矮一點的凳子上,沒有顯露她的身高,也沒有給人來自身高的壓力。
他猶豫了一下,聽着趙朱吃糖的吸溜兒聲,到底沒能忍住誘惑,把糖拿過來,學着對方的樣子,把糖紙剝開把糖塊放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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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塊一入口,他的表情立即就變了,咧開嘴朝趙朱笑道:“甜,好吃!”
趙朱又從褲兜裏摸出了好幾塊糖,在攤開的手掌上分成了兩撥:“我還有呢,來,你一堆,我一堆,咱倆一塊吃!”
麻賴子卻搖起了頭:“多了,我媽不讓拿。”
聞言,趙朱心中自有計較:看來麻賴子雖然有智力障礙,但他媽媽卻把他教的很好,他身上幹淨整潔,不開口說話看樣子完全就是正常人——如果沒有家人的辛苦付出,這種和常人一樣的狀态都是很難維持的。
“早上,是不是也有人給了你好吃的,讓你去報信兒的啊?”趙朱試探着問道,她嘴裏含着糖塊,說話便沒那麽清晰,但正因如此,讓麻賴子更加放松了。
“不是吃的,他給俺了一塊錢,讓俺報信兒!”麻賴子擺擺手,從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張被疊成方塊的紙幣。
趙朱點點頭:“哇,一塊錢可真不少,能買好幾塊糖呢!”
麻賴子能算清楚這賬,他點點頭,似乎想要得意一下,卻又想起來外屋那吓人的“大蓋帽” ,便又不安起來。
“那人,你之前見過嗎?”趙朱把糖塊又揣回了兜裏,只拿出了一塊來,依舊遞到了對方面前。
麻賴子看着眼前的糖,只有一塊,應該能拿吧?他使勁兒吸溜了一下嘴裏的甜水,伸出了手去:“見過。”
把糖塊放到對方的手中,趙朱繼續道:“他是個男的,還是女的?頭發是黑的,還是花白的呢?”
麻賴子剝開了另一顆糖塞進嘴裏,口齒更加含糊不清:“男的,戴帽子,臉看不見,被捂着!”他用手在臉上比劃起來:“這樣子,只瞅見眼睛。”
果然,是有第三人讓他去報信兒的,而且還故意做了僞裝!
趙朱繼續循循善誘道:“你是在哪兒見過他呢?是在開大會的時候見過?還是在門口的小樓上見過?”
這個問題讓麻賴子有點為難,他皺起眉頭,十分苦惱地思考起這個超綱的問題,半晌才道:“都見過。”
熟人作案,範圍進一步縮小了,她親切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開口道:“你做的很好,中午我請你吃飯,吃紅燒肉。你坐這兒先等一下,一會兒給你看幾張照片,你瞧瞧能不能挑出來那個讓你報信兒的人,好嗎?”
見趙朱從裏屋走出來,老楊上前一步,關心地問道:“怎麽樣?問出什麽來了沒有?”
小馬在一旁低聲嘟囔:“能問出什麽啊?他就知道點頭,問多了還哼哼唧唧的,搞得咱們要怎麽着他一樣!”
老楊橫了徒弟一眼,他不忿地撇過了頭去。
趙朱好笑地看着他,低頭跟老楊耳語:“他說是個戴帽子捂着臉的男人讓他去報信兒的,還給了他一塊錢做報酬。那個人應該是本廠職工,最好拿照片來讓他認一認。”
說到這兒,她又補充道:“先拿在門口辦公樓上班的人員照片給他認一認吧!”
這個當然沒問題,老楊立刻吩咐小馬去拿照片。
趙朱看着老楊,正色道:“這事出在我們廠,又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責無旁貸,您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盡管開口!”
接着,她又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向您打聽案情肯定不合适。但是,我自己有一些淺顯的猜測,我說說自己的看法,也算是給您提供一個參考的思路。假如對案情偵破有哪怕一點點的作用,也算是我盡了綿薄之力。您說呢?”
案件偵破期間,的确最怕有人洩露案情,或是打草驚蛇,或是破壞證據。但目前沒有具體嚴格的規章制度,老楊更是對趙朱十分信任,私心裏覺得她是幹刑偵的好苗子,在廠裏有點屈才了。所以,他爽快地點頭:“你盡管暢所欲言,有啥想法只管說出來聽聽,就算你不說,我還想着問問你的看法呢!”
趙朱當即直入主題:“張科長絲毫沒有提及地上或死者身上有血跡,我猜現場應該沒有大量明顯的血跡吧?那麽,兇器應該不是刀或匕首之類的利器?”
老楊微微點頭,如果兇器是利器,不管是捅刺還是砍剁,現場都會出現大量血跡。
趙朱繼續道:“應該也不是窒息致死,被勒死的人一般會吐出舌頭,大小便失禁。捂住了口鼻的話,臉上應該會有淤傷,這些明顯的特征,他都沒有提及。
所以,我鬥膽猜測:致命傷大概率是鈍器擊打後腦造成的,而擊打造成的顱腦出血,會讓他流出一些鼻血,但其他部位,不會有明顯的痕跡。
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李廠長行伍出身,他的警覺性遠超常人,假如他是坐在椅子上辦公時遇襲,誰能神不知鬼不覺拿着兇器走到他身後還不被發現呢?
如果兇手被他發現然後發生了搏鬥,那不管打鬥聲還是呼救聲,都不會這麽悄無聲息的。
門口的保衛室和辦公樓離得很近,辦公樓上也有其他人值班,廠裏的辦公樓也沒裝雙層隔音玻璃,樓上樓下招呼一聲,老遠都能聽見。如果有打鬥聲,不可能沒人發覺!
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兇手行兇時,李廠長并不是清醒狀态,這才讓兇手得手。但他是睡着狀态還是被藥物迷倒後遇襲,得看屍檢結果。
但我想,不管是哪種情況,他坐在座椅子上被人發現,這件事本身就不對勁兒!”
她說着,就意味深長地看向老楊:“領導屋裏的窗簾,一般可是不會拉開* 的。張科長能從窗戶看到李廠長死在座椅上,只說明這是兇手想讓人盡快發現屍體!”
“太對啦!”老楊越聽眼睛越亮,恨不得跳起來鼓個掌,大喊一聲知己啊!
嘿喲,怪不得臭老九講什麽伯牙遇子期的故事,聽個琴就激動不已,說是心意相通。他算是完全明白了:誰碰見自己的心裏話能從對方嘴裏說出來,都得激動!
要不說這姑娘是個好苗子呢!這思路多清晰!
見狀,趙朱明白自己應該猜對了大半,但她并沒有得意,而是繼續講道:“所以,陳秘書應該也是被人設計下了毒,好讓他背上畏罪自殺的名頭,順便把李廠長的死嫁禍到他頭上!”
老楊不再保留,補充道:“沒錯,剛才一個疑似兇器的啞鈴在他的櫃子裏被發現了。
而他的水杯已經被拿走化驗了,雖然還沒有結果,但我估計毒藥大概率就是下到了他的水杯裏。
他應該是有早起喝溫開水的習慣,所以杯子裏會冷一些涼水。
兇手應該發現了他這個習慣,所以,才會趁機在杯子裏下毒,再喬裝打扮後,找到麻賴子,給他一塊錢讓他去報信兒。
接着,用陳秘書服毒,來制造他殺害李廠長後服毒自殺的假象!”說到這兒,他也露出一個同樣意味深長的表情:“誰服毒自殺時,還會放蜂蜜的?”
趙朱露出了然的神情,并且補充道:“能夠知道這些生活細節的,恐怕也就只有辦公樓的這幾個人了!”
案情很容易就梳理開來,兩人是英雄所見略同,相互補充,基本上已經還原出了事情的全貌。
只要麻賴子認出那個給他錢的人,基本上就可以鎖定犯罪嫌疑人啦!
不一會兒,小馬就拿來了在辦公樓工作的人員照片。
辦公樓上除了高層領導,只有廠辦公室和財務科、組織科、勞資科幾個科室,排除掉女同志,也沒有幾個人了。
在趙朱和老楊的注視下,麻賴子鼓足了勇氣,把手指向了那個熟悉的照片。
但在場的人卻不敢置信地叫出聲來:“怎麽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