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發現

第030章 發現

“抽煙有害健康”——在煙盒上還沒寫上這句警示語的時代,男同志見面遞根煙簡直是最常見的打招呼方式。

實際上,危化企業的生産區是應當明令禁煙的,但一方面如今人們的安全意識比較淡薄,另一方面,領導們的辦公樓能是“生産區”嗎?這是辦公區嘛!

廠領導各個都是老煙槍,所以,哪個辦公桌上都少不了一個煙灰缸。

就跟吃飯一樣,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同,但大多數人都習慣抽本地煙,擱應城這地界,最常見的就是喜梅、芒果,但囊中羞澀的抽個8分錢一包的經濟,甚至2分錢一包的前進,也不算稀奇。

在不抽煙的人看來,煙哪兒能有什麽味道的區別?不都是一股子熏人的焦油味兒?

就像是在不喝酒的人嘴裏,白酒都是辣水,幹紅都是酸汁兒。

可趙朱知道,這其中還是很有些門道的,甚至在清楚這些門道的人眼裏,那更是有天壤之別。

常年抽煙的人,肉都被煙氣腌入味兒了,哪怕他刷牙洗臉換衣服,還是難免有一股子煙味兒。用不着狗鼻子,但凡鼻子靈敏一些的人,能分辨出不同來,也絲毫不稀奇。

趙朱越想越是這個道理,她看向正美滋滋吃肉的麻賴子,為自己的想法求證:“你是不是覺得,他身上的煙味兒,跟別人的都不一樣?”

麻賴子吃的開心,話都能多說幾個字:“對,他的煙味兒,跟別人都不一樣。”

果然!趙朱精神一振:凡事就怕有方向,只要有了明确的嫌疑人,再來倒推對方的作案過程,那可就簡單多了。

下午,何書記和姜副廠長風塵仆仆回到了廠裏,何書記找到張大梁和李彩霞了解了一下情況,就去向市革委會的大領導作彙報。姜副廠長自然就來跟公安局的同志對接了。

老楊特意囑咐徒弟管好了嘴,別打草驚蛇,就去接待了姜副廠長。老楊除去見着親知己的時候,一向都是不茍言笑的,擺着張生人勿近的嚴肅臉。

姜副廠長态度自然,瞧着就是個四平八穩的體面人,但雙方一落座,他卻先開了口:“事情我都聽說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陳平日裏看着挺老實的一個人,不過是挨了兩句批評,怎麽至于如此啊?”

他臉上的痛色與惋惜恰如其分,嘆了口氣後,又開口道:“死者為大,按理說我不該說這個話,但光明同志平時說話也的确有點……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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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有時候,他說話也太直接了些,沒能顧及別人的心情。當然啦,我并不是說他這樣做不對,但年輕人嘛,難免臉皮薄一點兒。怕就怕嫌隙漸生,大家面上卻還是一團和氣,天長日久的……”

他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這件事很有警示意義,我們應當引以為戒啊!”

老楊老神在在地看着他唱念做打耍花槍,卻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此案目前還在偵辦中,恕我不能洩露具體案情。我們調查取證過程中,也請你們廠裏理解一下,積極配合我們的偵查工作,讓我們能早日偵破此案。”

“那是自然,我們廠裏一定全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姜副廠長點着頭,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已經将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穿上這身皮就了不起了?一個副隊長而已,還打起官腔了!還要搜集什麽證據,那啞鈴不是已經找到了嗎?辦公室誰沒見過小陳擺弄那玩意兒,這還不夠?

姜副廠長不再繼續上眼藥,從兜裏摸出一包煙來,朝着老楊遞了過去:“特供的熊貓,市面上買不到。我一個好兄弟送我的,來一根嘗嘗?”

老楊同志向來是不吸煙的,他愛人是醫院呼吸科的大夫,時常向其科普被尼古丁毒害後的肺部有多可怕:那真是,當餡兒包餃子都嫌細碎!

他解困的方式是喝茶——最便宜的碎茶葉,基本上沒啥茶香氣,悶在罐頭瓶裏越泡越苦。但就是這齁苦的茶葉水,一口悶下去,跟腦殼裏的筋兒叫人抻直了一樣——瞬間就精神了。

老楊原本要拒絕,但鬼使神差的,看着姜副廠長遞過來的那包煙,他卻伸手接了過來:“那我就卻之不恭啦,多謝!”

這場沒有什麽實質內容的談話很快就結束了,老楊轉頭把那包熊貓煙交給了徒弟:“讓他們查一下這包煙上的指紋,看能不能跟那一塊錢上的對上。”

小馬欲言又止,他還是不明白:就算錢上的指紋有姜林深的,那也算不得什麽證據啊?畢竟錢這種流通很廣的東西,上面的指紋可多了去了。但不想再被師傅教訓,他還是不情不願地去幹活兒了。

……

三班倒的職工接班時間是下午四點,常白班的則是下午六點。

晚上九點的時候,辦公樓後面安安靜靜的,連個經過的人都沒有。

趙朱悄悄摸過來的時候,見老楊同志正蹲在樓後的空地上,拿根樹叉子在土地上寫寫畫畫的。

趙朱輕輕學了聲貓叫,把他的目光吸引過來,兩人互相點點頭,一起蹑手蹑腳地從後門摸上了樓。

他們先來到了李廠長的辦公室門口,辦案人員上午來的時候,就已經把封條去掉了,門鎖也已被踹壞,直接推門就能進去。

趙朱卻停下了腳步,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雙白毛線手套,又掏出了一個井下作業用的簡易頭燈,戴到了頭上。

看她這專業的裝備,老楊同志比劃了個大拇指,也把自己的白手套拿出來戴上。

開了頭燈,屋裏的陳設一目了然,李廠長的屍體已經被運走,但椅子還是放回了原位,其他一列物品,都保持着現場被發現時的狀态。

借着光亮,趙朱的目光從地板開始,一寸一寸掃射進去,因為保衛科的闖入,外面的地板上多了不少亂糟糟的腳印,這又為偵辦案件增加了一些難度。

老楊越過了文件櫃,徑直像裏面走,同時招呼道:“來,看看這裏面!”

趙朱從善如流,跟着走到了裏面,在燈光的照射下,她一眼就看到了枕套上那已經發烏的血跡。

“看來,這裏就是第一現場。”趙朱走到了床頭,她在腦海中模拟着兇手的動作,同時伏下身去,仔細查看起床鋪。

突然,她指着一塊黑色的痕跡道:“瞧,這是什麽?”

說着話,她又四下查看,果然,像這樣的痕跡還有好幾處。她伸手沾了點那痕跡上的黑色物體,仔細分辨着。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了!”

門口保衛室裏,一個剃着平頭的小夥子突然發現了什麽,他連忙指着李廠長的窗口,朝張大梁彙報:“科長,你快看,李廠長屋裏怎麽有人?”

張大梁瞥了一眼,一腳踹到對方腿窩裏:“你眼花了吧,瞎說什麽呢?”

平頭青年低頭拍着褲子,委屈道:“我怎麽眼花了?那不是明明有光……唔”

他的嘴裏被塞進了一把花生米:“吃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就你眼尖是不是?說你眼花了就是你眼花了,瞎嚷嚷什麽呢?”

愣頭青費力嚼着嘴裏的花生,漸漸明白過味兒來,他撓着頭,趁機從張大梁眼前的盤子裏挖了一大把葵花籽,蹦噠着跳到了大門口去。

張大梁笑罵了一聲,又搖頭嘆氣,他看着樓上的燈光,心中湧起一陣陣感動:趙朱同志這個人情自己可真得銘記于心。正如其所說,萬一有人說是自己沒做好保安工作,讓社會上的壞分子謀害了李廠長,自己這個保衛科科長可不就幹到頭了?哪怕真相并非如此,可就算是流言蜚語也夠自己喝一壺的啊!

老頭子可不是只有自己一個孩子,他又能為自己謀劃多少?

看人家趙朱同志,非親非故的,為他冒着風險查案情,什麽叫義薄雲天啊?這就是義薄雲天!

他心中默默流着感動的淚水,雖然他比趙朱大好幾歲,但從此以後在他心中——趙朱同志就是自己的親姐啦!

趙朱同志可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親弟弟”,她正把那黑色的東西拿給老楊看:“這是煤灰!”

老楊看到了那污漬,不解道:“小趙,你們廠裏不是有鍋爐嗎?燒的不就是煤炭嗎?就算沾到一點也不奇怪啊!”

趙朱把頭燈取了下來,避免晃到老楊的眼睛,她的語氣裏是掩不住的激動:“張大梁他們進來看到屍體後,就立刻離開報警了,根本沒有進到這裏來對不對?”

“沒錯。”老楊依然是一臉不解地看着趙朱。

“所以,這裏就只有兇手和李廠長來過!但李廠長可是退伍軍人,軍人那是要整理內務的,怎麽會這麽髒?退一步講,就算他退伍後短短時間就把之前的習慣都改了,陳秘書也會每天幫他打掃衛生,根本不會讓屋裏床上留下這種明顯的污漬啊,對不對?”

“你是說,這污漬是兇手留下的?難道兇手是你們廠鍋爐房的人?”老楊聽得點了點頭,可這并不能說明什麽,兇手應該是戴着手套作案,如果留下的是指紋,還算有價值,但煤灰?他搖了搖頭,作為一個因煤炭開發而興起的城市,那可就太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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