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瞞天過海
第031章 瞞天過海
趙朱笑而不語,她已經想到了對方的作案手法,但具體該如何取證,恐怕還得再想想法子。而且,還有一件一直讓她很在意的事情——動機!到底,他的真正動機會是什麽呢?
趙朱對老楊同志道:“老楊,你不是想知道姜林深怎麽能做到一夜之間來回幾百裏地的嗎?走,我帶你瞧瞧去!”
老楊一臉懵地跟在她身後,兩人走了有十來分鐘,才來到了包裝車間,老楊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來到了這裏。
高大的廠房內燈火通明,廠房前,兩條黑亮的鐵軌通向黑夜中的遠方。
1974年上半年,工業生産不少地區有所下降,主要問題是煤炭和鐵路運輸情況不好。為了減輕對整個國民經濟和戰備的影響,7月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抓革命、促生産的通知》。
全國上下一盤棋,上情下達,這個政令有力影響了生産的恢複,同時,也讓鐵路運輸這條動脈血管更加有力地搏動了起來。
不但礦上有煤炭運輸的專用鐵道,化肥廠也有專用的貨運專列!
見此情形,老楊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他沒有坐客運火車,而是偷扒上了運化肥的專列火車來回省城的?”
趙朱望向鐵軌,點頭道:“準确來說,他應該是半夜扒上鐵運處的火車回來,作案後,又趁夜色坐上了運化肥的火車回去的!
鐵運處運輸原煤的火車,哪怕是空車,也免不了要蹭上煤灰,而鐵警巡道時主要是抓偷煤的,見到空車又哪兒會特意查看?他一定是早有預謀,打聽到了火車具體班次,又趁着周末李廠長值班,半夜廠區裏人少的機會才作案的!”
老楊摸着下巴,認真思忖着這個方法的可行性——兩百多裏的路程,如果坐火車,不到三個小時就能從省城回到應市,所以,如果他入夜後回程,到達時間也就是兩三點鐘,作案後,他用同樣的方式返回省城,那時天還沒亮,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住處。如此一來,他就擁有了絕對的“不在場證明”!
趙朱看到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繼續道:“他的纰漏并不止一處,想必他讓麻賴子報信也是臨時起意。
把黑鍋扣到陳秘書頭上的最好辦法,其實是留下一封“認罪”遺書,但以陳秘書的工作性質,他留下的文字太多了,想僞造筆跡并不容易。
而且,萬一陳秘書沒毒發身亡呢?或者,萬一陳秘書喝水前,就發現李廠長死亡,甚至發現自己的啞鈴被人動過,那他會不會把兇器處理掉?
該怎麽把懷疑合理引到他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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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他來到包裝車間,準備偷偷扒火車返程時。
看到麻賴子後,就突發奇想,要讓他去當這個引信兒,把人們的思路引導到陳秘書“畏罪自殺”上去!
陳秘書很講究養生,每天早上七點半起床後,會先喝上一杯溫水。而夜班下班時間是早上八點,他覺得等麻賴子下班時,陳秘書剛好會中毒身亡,他去報信兒就越發顯得真實可信。
哪怕對方沒有服毒身亡,只要發現了李廠長的死和陳秘書櫃子裏的兇器,他也很難洗脫嫌疑!”
說到這兒,趙朱笑得意味深長:“況且,發現這件事的人,是張大梁張科長!如果不是你來辦案,我想,直接把陳秘書定為疑兇應該是最“省事”且“皆大歡喜”的做法吧?說不定,張大梁一到局裏彙報情況,就已經有人打招呼,讓盡快結案了吧?”
老楊沒作聲,只是臉色更冷了點:“案子到我手裏,就得查個水落石出,什麽某某某的招呼,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趙朱看着他笑了起來,要不說倆人對脾氣呢?她看人還是挺準的,如果不是老楊這樣的人,她也不會把心裏的想法全盤托出呀!
清了清嗓子,趙朱繼續道:“而麻賴子的情況特殊,除了他的直屬領導和工友,沒幾個人會清楚他的事兒。當然,跟村民談過征地事項、安排過坐地戶分配的姜副廠長除外!”
将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整個事情都清晰明了起來。
終于想通了這一切,老楊瞬間感覺醍醐灌頂,一股熱血直沖腦門,但随即,他又冷靜了下來:“可是,我們依然沒有證據!”
沒錯,在這個沒有攝像頭、也沒有DNA鑒定的年代,哪怕他們有這種猜測,也很難找到切實的證據。
沒那麽完善的制度,是缺點,但同時也讓辦案方式有了極大的彈性,趙朱摸着下巴,突然開口道:“老楊,你說,姜林深到底為什麽一定要冒着這麽大的風險來除掉李廠長呢?如果單純是為了職位,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動手?他既然等了快一年,也應該不怕再等個兩三年吧?”
終于,她把自己始終想不明白的動機問題抛了出來。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也許從老楊的角度來看,能有另一番見解也說不定呢?
哪怕他同樣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大家這麽投緣,陪着一起撓禿頭也很合理吧?
趙朱補充道:“我就是覺得這個時機很巧,廠子剛剛進入正式生産階段,李廠長被害,姜林深接替他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再空降一個正職幾乎不可能,哪怕真有這麽一個人,恐怕也是要被架空——跟建設階段從頭跟到尾的姜林深相比,初來乍到的人肯定對生産兩眼一抹黑!
但是,如果說僅僅為了升職,就冒這麽铤而走險,我又覺得不至于!”
老楊這麽多年來,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案件,對這件事,他倒是自有一番看法:“村裏為了一根蔥兩顆蒜打破頭的事兒多的是,不過,”他話鋒一轉:“那都是沖動之下才大打出手,不會經過這麽細密的謀劃。我見過那個姜林深,他可是個有城府的人。”
沒錯,趙朱點頭,姜副廠長給人的感覺就一個字——“穩”。像是一個永遠笑着的不倒翁,哪怕對它推推搡搡,也如腳下生根,終歸會回到原位。
“你們廠裏,李廠長和姜副廠長分管的具體業務有什麽不同嗎?”老楊突然問道。
兩人邊說邊走,此時已經從南院牆一個矮牆邊上翻出了廠區外。他們這種調查可不合規矩,老楊倒還好,主要是趙朱并非辦案人員,說句難聽話——外人哪知道她本人是不是案犯呢?萬一破壞現場證據怎麽辦?所以,盡管趙朱與張大梁打過了招呼,老楊也在場,但保衛室人多眼雜的,兩人還是避嫌躲開了人。
廠子四周被大片的麥田包圍,此時已經是12月中旬,初冬時節,冬小麥已經沒過了腳面。
虧得今年的雪來的遲,到了現在還沒有下第一場雪,否則,等麥田裏積了雪,路就更難走了。
趙朱又帶上了頭燈照路,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避開麥苗,踩在田畦上往外走。
老楊問這話是有原因的,此時人的價值觀那是“越窮越光榮”,而早些年“揪幹部,搞批鬥”,又讓領導幹部的威嚴掃地。
所以,他不像趙朱,第一時間只在名利二字上打轉,而是單純想了解兩者之間工作內容上的差異。他本身雖然刑偵經驗豐富,但又沒在工廠工作過,所以,他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說起來,幾千號人的化工廠至少應該有兩個副廠長:一個管工藝生産,一個管設備檢修,正廠長則是總攬全局。
但如今廠子初建,崗位空缺,工藝生産和設備檢修姜林深基本上是一把抓。
李廠長不是搞化工的專業出身,但他身上有軍人的特質:雷厲風行,認真負責。不懂專業不要緊,他肯學習,同時,他還親力親為,事事上心,但凡生産上出現什麽小波動,他都要親自來到現場看一看,了解一下情況。
趙朱思忖着開了口:“說起來,李廠長不是那種只會坐辦公室喝茶的領導,他愛下現場,有不懂的也不恥下問。
生産和設* 備方面都是姜副廠長主管,但畢竟是上下級嘛,具體事物還是得李廠長點頭才能辦。
咱廠裏的設備都是成套進口的,有些需要進行技改才能使用,涉及到技改內容、備件采購等問題,李廠長都得問明白了才簽字。
這樣說來,姜副廠長的确有點施展不開手腳,做什麽都一雙眼睛盯着看。”
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老楊同志,目前還有誰知道咱們懷疑到了姜林深頭上?”
老楊正在思索着她的話,聞言慢了半拍才回答道:“除了小馬,我誰都沒有透漏過消息,畢竟還沒有實際證據。”
趙朱聞言點着頭,頭頂的燈柱随之在黑暗中晃動着,突然,她道:“能不能先按兵不動,對外宣稱正在辦理。再放出風去,就讓事情按他想的發展。我覺得,他肯定能露出馬腳來,而且,我有種預感:他的目的,并不是取代李廠長這麽簡單!我總覺得,這件事後面可能還有更大的陰謀!”
老楊的臉隐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半晌,他的聲音響起:“行,那就來個瞞天過海。看看狐貍尾巴什麽時候會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