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財

第033章 為財

正如趙朱所料,李廠長被害案尚未結案,上面就下文委任姜副廠長代正職“主持工作”,而原本的設備科科長則被提拔成了副廠長。

李廠長對人事這塊兒卡的緊,有時候哪怕對着何書記,他也敢頂上一頂,是以,廠子雖然缺人,但始終沒有放寬招工标準,哪怕是“關系戶”,也得通過了考試才能進廠。

等換成了姜林深主持工作,廠裏就不知不覺多了不少生面孔。

當然,幾千號人的廠子,操作崗位又是三班倒,能注意到這一點的又能有幾個人?

不過,原本就記憶力超群又有意留心的趙朱除外。

中午食堂裏,打飯的窗口前,一個戴眼鏡的瘦弱青年正跟一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壯漢争執:“擠什麽呢?明明都到我了,別插隊啊!”

大冷的天,那個大漢身上的工作服還敞着懷,裏面只穿着一件灰藍的秋衣,包裹着裏面鼓鼓囊囊的肌肉。

為啥說一臉橫肉顯兇相呢,看他就知道了:他咧着嘴一呲牙,臉頰上便鼓起兩道硬邦邦的凸起。一眼看上去就想讓人問:“哥們兒,蹲過幾年啊?”

眼鏡青年說前一句話的時候頭還沒回,等說完了話一扭臉,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那大漢扒拉他就跟扒拉個小雞崽似的,一伸手就拎起了他的領子:“你說誰插隊呢?”

“有人擠我,我也,沒,沒說你呀……”眼鏡青年被扯得腳都軟了,四周的人群眼見要打起來了,立刻後退隔出來一片空地。

那青年見狀更是着急,他試圖用手扒開對方的轄制,但使了吃奶的勁兒也沒能扒開對方的拳頭。

大漢歪着嘴,露出一口大黃牙:“少裝相,就老子在你身後站着,你不是說老子是說誰?”

那青年欲哭無淚,他正要服軟道歉,卻聽見一個女聲道:“大家都餓着肚子呢,有啥事兒咱們吃了飯再說呗?”

眼鏡青年就見一個跟眼前壯漢差不多高的女同志,笑眯眯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她徑直走到了打飯的窗口,朝裏面招呼道:“師傅,今天是不是有牛肉面?先給我來兩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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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師傅手藝一般,但材料實在,面是煮好撈出來晾在一邊的,要什麽就直接加澆頭。

聞言,打飯的小師傅也機靈,快手快腳地從裏面端出了兩碗牛肉面來。

趙朱一點頭:“謝謝啦,記我賬上吧!”

她一手端着一碗面,走到了兩人身旁,開口道:“快接着,有點燙手,我快端不住了!”

壯漢見飯送到了眼前,便率先松手接了過來,惡狠狠瞪了那青年一眼,轉頭走開了。

眼鏡青年也連忙接過了面碗,朝着趙朱道:“謝謝幫我解圍啊!那這個面,你自己吃吧!”

趙朱大氣地一揮手:“一碗面而已,客氣啥?快吃吧!我吃過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便離開了。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結束在了食堂的鍋碗瓢盆聲中,但那個眼鏡青年看着趙朱的背影卻不禁心生暖意。

吃完了牛肉面,他借着還碗的功夫,向食堂的小師傅打聽:“師傅,打聽點兒事。剛才那個高個子的女同志叫什麽呀?哪個車間的?”

小師傅把擦臺面的抹布丢到一邊,斜靠着臺面伸出頭來:“她你都不認識?新來的?”

眼鏡青年扶了扶眼鏡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我是剛調過來的。”

“嘿,她叫趙朱,化驗室的副主任,招工時的狀元,人大方又仗義。也就是給她面子,虎哥才放過你了,不然你今天可免不了要出點兒血喽!”小師傅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八卦講的那是津津有味。

聽着介紹,眼鏡青年露出欽佩的表情,原來她這麽優秀啊,改天見到一定得好好道個謝。

說來也巧,眼鏡青年——田運河這天下班時到車棚裏取自行車,剛推着車子走了兩步就感覺不對勁兒,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車子氣門芯被哪個缺德帶冒煙的給拔了!

他今天加班到了晚上十點,這會兒上哪兒找人修車啊?可是不騎車,這會兒已經錯過了末班公交,他又該怎麽回家呢?

回車間随便找地方窩一晚上?可他加班到現在,已經累得夠嗆,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況且,一整夜不回家,家裏人得多擔心啊?

他正在這裏為難,就聽見有人道:“同志,你這是怎麽了?”

他一擡頭,事情就是這麽巧,這不就是哪天幫他解圍的趙朱嗎?

趙朱似乎也認出了他來,笑得很是和氣:“咦?是你啊?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啊?”

田運河苦笑了一聲,指給她看:“喏,回不了啦!”

趙朱一看,卻是笑了:“嗐,小問題,你稍等一下,我去給你拿個氣門芯兒。”

她說完,扭頭就走。

田運河等了不大一會兒,就見趙朱一手拎着個工具袋,一手拎了把打氣筒過來了。

可能是走得急了,來到近前時,她還氣喘籲籲:“來,先,先裝上氣門芯兒,打上氣,看行不行,要是哪兒還漏氣,我拿了家夥什兒,也能補補胎。”

田運河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又是感動得一塌糊塗,連連道謝:“謝謝,謝謝!實在太感謝你啦!”

趙朱一擺手:“舉手之勞,客氣啥?快試試看什麽情況?要是需要補胎,咱們可得抓緊時間,這會兒可不早了!”

好在把氣門芯兒擰好,重新打了氣,車子就沒有再漏氣了。

趙朱又是拿上東西就準備走,田運河連忙叫住了她:“同志,你都幫我兩次了,我還沒有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叫田運河,剛調到咱們這兒合成車間,真是感謝你,這兩次雪中送炭呀!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趙朱咧着嘴,一臉憨厚的笑容:“我叫趙朱,是化驗室的。田同志,你太客氣了,這些小事誰遇上了都會幫一把的!不用放在心上!那我就走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再見!”

說完,趙朱又是潇灑地轉身離開,只留下了一個高大的背影。

俗話說,套路不怕老,只要用得好。

這一來二去的,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新單位,田運河居然很快就結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這天,他終于逮到了機會,請趙朱吃上了飯。

飯桌上,兩人相談甚歡,還喝起了小酒。

酒過三巡,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了,趙朱放下酒杯,就開始嘆氣。

田運河連忙問道:“妹子,你這是有什麽為難事兒?有啥事兒你只管說出來聽聽?”

趙朱苦着一張臉,搖了搖頭:“唉,這事兒怕是不好辦啊!”

田運河有酒壯膽,直拍胸脯:“好辦不好辦的,那你也得先說出來聽聽嘛!怎麽?是不是信不過田哥我啊?”

趙朱皺着眉頭,壓低聲音道:“我有個親戚,想來咱們廠上班,這不是找到我頭上來了?想讓我托托關系,走走門路。”

說到這兒,趙朱一攤手:“不瞞你說,我當初也有親戚幫着走關系,我那親戚還是土地局的呢!結果怎麽樣?親戚也不好使啊!最後還是靠我自己考進來的。”

趙朱說到這兒,眉頭擰得更緊,似乎是想借酒消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我句句都是實話,沒有一個字騙人!要是有一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轟!”

說着話,她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聲音都大了許多。

田運河連忙勸解:“好好好,是實話是實話!你別着急呀!”

趙朱鼻子都紅了,眼圈也紅了:“可這話說了人家肯信嗎?給你說你信嗎?唉,愁的我啊!該怎麽辦呢?”

低頭難受了一會兒,趙朱又擡起了頭來,朝着田運河靠近過來,拿手遮擋着,聲音又重新壓的極低:“田哥,我也是聽人說的,你是走的姜廠長的門路進的咱廠?怎麽樣?能不能也幫着牽個線呢?”

田運河看着對方希冀的眼神,頓時一時沖動,血氣上頭,一口答應了下來:“沒問題啊!姜廠長那人挺好說話的,這事兒交給我!”

說到這兒,他又停了一停:

“不過求人辦事嘛,也得意思意思吧?”

他說着,給了一個暗示的眼神,搓着手指比劃了起來。

趙朱聞言也高興地咧開了嘴:“我懂我懂,那田哥,就先謝謝你啦!來,我敬你一杯!”

這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國營飯店都是先付錢票再上菜,要不然,趙朱指定得搶着把飯錢付了。

揮手告別了田運河,轉過了身,趙朱就搓了搓臉,臉上的紅暈還在,但眼中的醉意已經淡去了——姜林深這一出,難道真的只是千裏為官只為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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