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進
第038章 上進
這客也不是外人, 見着趙朱回來,率先站起身來問好道:“姑,你回來了?”
趙朱也笑着回應:“若蘭, 你過來了。”
猛一瞧見趙若蘭,趙朱還以為是小松的病又出了什麽問題,可見她神情之中不見焦急憂心,就知道應該跟小松無關。
但她的眉毛時不時蹙起一下,嘴角下垂, 還有那加雜在平靜中長長呼出的一口氣,都說明她心中郁結,這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不知道她這是遇到了什麽事?
趙若蘭年紀輕輕就出來工作、嫁人,小時的好姐妹慢慢就斷了聯系,婚後又忙着孩子工作, 她人要強, 兩頭蠟燭一樣點着, 也不叫苦叫累。
如此一來,還真沒有什麽能說說心裏話的朋友。
自打趙朱到市裏工作,為小松制藥以來, 她們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親近許多。
說是長輩, 年紀又輕, 但趙朱說話總能說到她心裏去,不知不覺, 兩人倒是處成了要好的朋友。
“小松這段時間怎麽樣?沒有再發病吧?”趙朱先起了個話頭,問道。
趙若蘭點點頭, 原本微颦的眉頭也舒展了一些:“這一段時間一直都沒有再犯病,看着是比之前好多了。”
“這就是好兆頭呀, 也別着急,咱們慢慢來,只要有好轉,早晚都能徹底給治好了。”趙朱笑道。
趙若蘭點着頭,斟酌了一下,先開口道:“姑,你知道我在紡織廠的銷售科工作吧?”
趙朱點點頭,也認真地看向她——這是要說明來意了。
在供不應求的時代,與後世采購部門受銷售人員追捧不一樣,如今采購科與銷售科的地位那是截然相反。計劃經濟下,工廠先有計劃才安排生産,而受限于原材料等問題,到底能不能完成生産任務生産出足夠的産品也是未必。
所以,如今的銷售人員不需要去拉新客戶發展業務,只用等着別人上門來求購。有些單位因為采購不到想要的物資,還得來求人找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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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化肥廠門口,等着拉貨的卡車排出去老遠,而采購員們則是鬥得跟烏眼雞一樣,為了拿批條都要靠搶。
而趙若蘭正是紡織廠銷售科的副科長,說起來這可是個肥差,是人人眼中的香饽饽。
趙朱倒是沒想到她是為工作而來的,說起來,這紡織廠和化肥廠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單位呀!
見她不解,趙若蘭連忙解釋道:“姑,是這樣的,我們廠裏今年争取到了春季廣交會的名額。作為銷售科人員,我也想去參加,也想為創彙做做貢獻!”
她說這話的時候,意氣風發,眼睛裏冒出了閃閃發光的小星星。
原來是說這個,趙朱恍然大悟,立刻鼓勵道:“好啊!好女兒志在四方!咱們國家現在外彙儲備不足,急需外彙呢,你有這個心勁兒,我一定鼎力支持!有啥我能做的只管說!”
趙朱雖然話說的光棍,但心裏還是帶着疑惑——他們化肥廠可沒有出口創彙的任務,國內還供不應求呢!更何況,此時國內的化工産業還很落後,就連進口的裝置設備,也都是落後一代的産品,國外則已經有更新更高産的技術,也沒有從中國進口化肥的必要。
不過,疑惑歸疑惑,她還是更認真地聽下去,想聽聽對方到底要自己幫什麽忙。
雖然預想趙朱肯定會答應,但見她這麽爽快,趙若蘭還是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她擺在膝上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交叉在了一起,上身挺挺直,期待地看着趙朱:“那姑,你能幫我引薦一下你們廠的孫總工嗎?”
說完,她又連忙補充解釋:“春季廣交會要到四月份才開,我們廠的參會人員名額還沒定下來呢!我很想争取一下,我們廠的業務我也是很熟練的,随你問哪個面料是多少支數,什麽印染工藝,我都能答上來。但說句實話,我們廠想去參加的人也不少,人家也不見得比我差到哪兒去。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別的地方下下工夫,要是我能學幾句外語,是不是就比別人多個長處了?我也是打聽過,說好多人外國人都說英語,聽說你們廠的孫總工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還是什麽橋的高材生。我就想着能不能找你給遞個話,讓我跟着他學習學習英語?放心,拜師的束脩指定不會少。”
建國後,因為與蘇聯關系親近,俄語曾經作為學校的第一外語被教授,直到六十年代,中蘇關系破裂,學校教授的第一外語就變成了英語,但因為沒多久開始的特殊運動,許多正常的教學活動中斷,而原本就缺少師資的英語,懂的人就更少了。
參加廣交會的代表團當然有專業的翻譯人員,但僧多肉少,未必每個展位都有足夠的翻譯人員,如果自己就能用外語交流,對推銷自己的産品那肯定是一個利器!
她這個思路非常好,也真的難得。倒不是說想到這個主意如何意想不到的難得,而是在她根本不用費心去推銷産品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想方設法去推廣産品的思維難得!
人都有惰性,這不光是在身體上,也體現在精神上。如果垂手可得,那墊腳伸手也就成了勞苦。就像流行的短視頻,看多了五分鐘電影解說,甚至懶得去看一場真正的電影。
聽她說完這些話,趙朱對她真是刮目相看,不管什麽時候,願意努力上進的人都自帶光環。就像是看到頂破蛋殼的小腦瓜,看到雨後拔節的竹筍,蓬勃向上的力量總能讓人動容。
說起來,從面試開始,孫總工就挺器重趙朱的,兩人的關系亦師亦友。趙若蘭沒找錯人,趙朱還真能跟孫總工說上話。
不過,趙朱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們廠的名額很緊張,競争的人還挺多?沒讓向陽幫着打聽一下?”
趙朱有此一問也不奇怪,說白了,參加廣交會就是為了去賣産品,哪怕需要領導指揮,那也得有專業對口的人啊!趙若蘭作為銷售科的副科長,業務技能過硬,按理說她去參加順理成章,怎麽聽這意思還得她努力競争一番才有勝算?
所以,她才說起讓劉向陽去打聽一下的話,倒不是事事都要托關系,倘若真有什麽坎兒,從上層打聽總是能更快知道船究竟彎在哪兒了不是?
不料一聽這話,趙若蘭的臉色立馬就難看起來,她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趙朱見狀,心中不免有了幾分猜測——看樣子,是劉向陽不支持她去參加廣交會?或者,是她婆婆不支持?
這一年來,趙朱對劉家人也很熟悉了,說起來,趙若蘭的婆婆可不算什麽好性子的軟和人。
但她這樣也能理解,什麽我見猶憐俏寡婦之類都是某些人的yy,尤其是在如今的大環境下,沒有再嫁的寡婦獨自拉扯孩子,就是得強悍潑辣,有時候甚至還得不要臉皮。當她胡攪蠻纏時撒潑打滾時,難道她就是天生如此嗎?難道她就看不懂別人的嘲笑嗎?不,她只是用最不上臺面的方式來争取一個相對的公平,只是用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避免被人踐踏到泥裏。
趙若蘭顯然也對此心知肚明,況且,婆婆也是嘴硬心軟,像是自己往娘家拿些東西,她也從沒多嘴說過什麽歪話。想讓她多生幾個孩子,也只是敲敲邊鼓。只有罵她親兒子的時候難聽話不要錢似的往出蹦——反正是自己生的,罵也足夠理直氣壯。
到底是趙若蘭沉不住氣,把話說開了:“他巴不得我選不上呢?還能給我幫忙?”
“哦?是向陽不支持你?”果然如此,趙朱皺起了眉頭。
按常理,兩口子的事那是少摻和為妙,人家和好了,自己就裏外不是人了。
要是別人聽見這事,最多也就是和和稀泥,勸一勸趙若蘭以家庭為重,說些劉向陽可是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讓她一定得好好珍惜之類的話。
但那是別人,可不是趙朱,且不說她來自後世,思想更為先進。就算是現在,也是偉人都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時代,正是與封建舊思想切割的時代,女同志怎麽就不能搞事業了?
再說了,趙朱對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晰:她可是趙若蘭的娘家人,怎麽着也該支持趙若蘭,以她的想法為先。而不是因為身份地位,就搞不清立場,反而讓自家人受委屈,去屈就別人。
但話說回來,劉向陽這人還算不錯,有點自命不凡的臭毛病,卻也沒什麽原則性問題,趙朱雖然向着趙若蘭,也不會順着話頭就把他批的一文不值,挑得兩口子反目。
有什麽問題,解決就行了,遇山開路,逢水搭橋。
她安撫地拍了拍趙若蘭的手:“你先別置氣,他不是一直都挺支持你的?放心,我去問問怎麽回事,保不準有什麽誤會呢?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