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火車
第045章 火車
趙朱同志的目光依舊清澈, 她倒是毫不避忌地直接道:“周思齊同志,我人微言輕,這個倡議書由您提, 比我提更加合适。”
周思齊再次拿起了那疊稿紙,又看了兩眼後,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接着,他略帶試探地問道:“趙朱同志年輕有為, 何必妄自菲薄呢?況且,由張保康同志上交,或許比我更合适呢?”
趙朱卻是認真地搖了搖頭:“術業有專攻, 周思齊同志,您是主抓經濟建設的,容我自誇一句, 我這倡議書裏面的價值, 別人未必能有您看的透呢!”
哦?周思齊有些意外——或許是這些年的“站隊”思想已經成了習慣, 他幾乎忘記了“專業對口”這回事,而眼前這個走了張保康路子的趙朱同志,似乎也并非自己起初所想的那樣?
他認真地看着對方的眼睛, 卻覺得越發看不透對方, 而趙朱則是坦坦蕩蕩地回望過去。
跟聰明人說話也用不着那麽多彎彎繞繞, 這份功他也的确想要,至于代價嘛, 那就來日方長吧!
再次拿起那疊稿紙,他仔細将其邊角撫平, 收入了公文包中,再看向趙朱時, 眼中充滿了笑意:“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如此,我便大膽貪功了!趙朱同志,放心,你的将來必定不可限量!”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趙朱就發現自己擁有了“預言”能力,前世所有的歷史似乎都在按照原本的軌跡在重演。
很多人有這樣一種觀點:假如你穿越,那麽不要試圖去改變歷史,因為歷史總會自我修複,讓事情恢複原本的軌跡。
對這種觀點,趙朱卻不以為然:既然自己已經穿越,那就代表着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而她這個小蝴蝶,偏要使勁兒撲棱撲棱翅膀,看看能不能去改變歷史。
這個南牆,就讓我趙朱先撞為敬吧!這樣想着,她豪氣幹雲地走出了周市長的房間。時間緊急,機會也難得,想要短時間內就擁有話語權,未必要自己沖在前面,真正的王者,從不懼打輔助。
但是,自己真的能改變歷史嗎?她走過二樓長長的走廊,站到了走廊盡頭的窗口前,窗外,是招待所的院子,幾棵法國梧桐在寒風中枝桠亂顫,因為今年春天少雨幹旱,就連樹上的新葉也蔫頭耷腦,絲毫不顯新生的嬌嫩。她看着那幾棵樹,又擡頭望向天空: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
…………
結束了外事紀律培訓,廣交會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今年的廣交會将在四月15號開始,而趙朱她們在8號就要出發了。
火車站外,明明說過要支持媽媽創彙的小松,臨到分別時,卻哇哇大哭起來,還吹出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他奶奶半蹲下來,熟練地拿出一個手帕,從上到下一把抹,将他的眼淚鼻涕全都抹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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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若蘭看着心疼,但好在小松已經很久沒有發病,她也能放心些,她狠下心沒有去抱他,只是出言安慰:“小松乖啊,別哭了,媽媽過幾天就回來了,前幾天媽媽出差你不是挺乖的嗎?”
趙朱在一邊打趣:“小松真厲害,鼻涕泡都比別人吹的大,等我們回來,給你帶外國的巧克力好不好啊?”
小松的臉蛋被擦的通紅,聽見巧克力,他正在醞釀的淚意就被打斷了,他哽咽着問道:“外國巧克力,比咱們的巧克力還好吃嗎?”
“好吃不好吃的,等你嘗嘗就知道了呀!”趙朱笑眯眯答道。
小松這才點點頭,紅着眼睛看着媽媽,鼓了鼓腮幫子,說起了被教好的話:“媽媽再見,祝你一路順風,勇創佳績!”
揮別了來送別的親友,在周副市長的帶領下,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提前進了站。
從應城往廣州去只有過路車,他們乘坐的這趟列車,停靠時間只有短短的8分鐘。
有周市長在,他們自然是提前進了站臺,但實際上,這也沒太大意義:火車可不會精準停靠在固定位置,早晚都得來回跑着找車門。
在站臺人員“往後靠,往後靠”的吆喝聲中,在鳴笛聲中,一輛綠皮車緩緩駛入了站內。
現在擠火車就跟打仗一樣,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兒往前擠,趙朱和另外幾個身材高大的同志張開手臂幫忙擋人,一邊推着幾個同志往車上擠,但在人群潮湧的偉力之下,他們這點體型優勢不值一提,很快不得不松開了手,被裹挾着擠到了車上去。
熙攘的不止是門邊,窗口邊,有的孩子被大人托舉起來,從窗口往裏面塞,有人探身把行李丢出,接着轉身把雙腿探出窗去,用手死死扳住窗框,等雙腿踩住了車輪,才借力跳下車來。這種舉動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摔下站臺,為了防止這種事故發生,後世的火車窗戶幹脆是整塊玻璃,要麽就加裝了限位器,讓人不能打開。
而在這個時候,這些都只是常規操作罷了。
直到火車開動了半天後,他們一行人才找到了卧鋪車廂。
趙朱雖然自認為适應能力極強,那還是時不時要被現實的貧乏震驚一下,這種貧乏并是不止單指個人的貧困,而是整個國家的貧乏。就像現在,因為火車數量少,一條線路運行還要分單雙號。
四月份始發站就只在雙號發車,假如他們錯過這一趟車,再想坐這趟車那就要等到10號了。
見大家夥兒全都順利地擠上車,沒有落下一個人,帶隊的周思齊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原本大家都穿了最體面排場的衣服,經過這一番擁擠推搡,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的,直挺挺的衣服也都成了腌鹹菜,再不複之前的意氣風發。
如今買票也不容易,每個停靠站點給的票數量有限,鐵路系統又不歸地方上管理,那态度也是十分硬氣。別說是周副市長了,哪怕張保康同志來了,怕也買不來全部一行人的卧鋪票。只能讓一部分同志先買了站臺票,全擠上車後,再去找列車員補買卧鋪票。
從應城到廣州,行程一千五百多公裏,以現在的車速至少得開上兩天一夜,這還是保守估計,實際上,火車能準點到站才是難得,坐上兩天兩夜也很正常。如果是短途還能坐硬座堅持堅持,但這樣的長途旅行,坐硬座怕是人都得廢了。
“小胡,你跟小高去補一下卧鋪票。”周思齊随手點了辦公室的兩人,讓他們去辦補票的手續,趙朱見狀也就順勢跟了上去。
見她跟着,兩人便也朝她笑着點了點頭。這兩人都是二十來歲的男同志,小胡個子比趙朱還高,站那兒跟鐵塔似的,說起話聲音卻不大,文質彬彬的。小高倒是能說會道,就是也愛說閑話,之前議論趙朱出風頭的,就有他一個,不過,後來周副市長對趙朱格外青眼有加,他便也不敢造次了。
見趙朱跟上來,他就上前湊起了近乎兒:“趙朱同志,你這是第一次坐火車嗎?”
趙朱點點頭——這輩子來說,還真是第一次坐這種火車。
見趙朱點頭,他立刻誇張地叫道:“哎呀,我也是第一次坐這麽擠的火車,你瞧瞧,剛才有個人都快把我的手給打折了!”
他伸手挽起外衣袖子,果然在他手腕外側,有一道指頭粗的紅色痕跡,邊緣微微腫起,仿佛是被什麽硬物甩到形成的。
說着話,幾人就來到了列車員的值班室,而小高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皺着眉頭瞪着值班室裏一個戴着帽子的男人,朝趙朱兩人努嘴道:“喏,剛才就是那個人打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