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春
第22章 第22春
空氣裏有奶茶的馨香和咖啡被萃取後的濃烈味道, 它們纏繞在一起,又在杯中水乳交融,周茉的舌尖還殘存着那杯鴛鴦的馥郁, 被她唇腔加熱着, 一路抵達喉間, 她在樓望東這句話裏吞咽了下, 像和他親了一道同樣纏綿的吻。
而他說完那句話後, 又喝了一口她杯中的鴛鴦, 彼此的舌尖與舌頭都是同樣的香味,此時四周忽然喧嚣頓起, 有賽馬拔得頭籌。
可她根本不在乎誰贏誰輸, 她恨不得比賽快點結束,他們可以沿着昏暗的街道回家。
樓望東視線終于從賽場上收回,單手捏着那杯鴛鴦, 另一道手虛護在她身後,往餐桌邊走去。
那桌上還放了杯茶,樓望東的視線從瓷杯落向周茉,她低頭切着牛排, 男人唇角微勾, 仿佛一眼就戳穿了她的心思, 随口落了句:“茉莉茶我已收到,喝了。”
周茉一顆心提起,懸壺一般輕瞟了他一眼,仿佛想知道他喜不喜歡時,樓望東卻說了句讓她更緊張的話——
“我奶奶也分了一杯, 讓我向你轉告一聲謝謝。”
周茉頓時坐直腰,有些不好意思道:“她喜歡就好, 她……她知道是我送的嗎?”
“不知道。”
樓望東說話時眼尾的餘光掃了她一眼,見她唇角微微往下壓,遂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說:“我只是告訴她,我要來香港找你。”
這句話比讓奶奶知道周茉這個名字還要印象深刻,好像她是什麽值得交的朋友,需要樓望東不遠千裏地抵達。
可轉念,周茉又有些難過,于是忍不住問樓望東:“她會不會覺得距離太遠了?”
“嗯。”
樓望東姿态閑閑地切着牛排,露着一張優越的側臉給她看,開口道:“她說你一個小女孩,來這麽遠的鄂溫克旗做法援,辛苦了。”
周茉心裏一暖,驚喜道:“奶奶知道什麽是法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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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周茉愣了下:“那她怎麽會說……”
“因為這句話是我說的。”
樓望東在這時端起那杯茉莉香片飲了口,周茉心頭被他這句話一蕩,仿佛袅娜的茶霧蒸到了她的眼睛。
他說,來這麽遠的地方做法援,辛苦了。
這是她回來香港這麽久,聽到的唯一一句肯定的話。
原來她也不是那麽沒有價值的。
吃過飯,接待他們的事務助理領着周茉和樓望東前去馬匹的休息區。
一排排收拾精致的馬廄展現在眼前,不用上場的賽馬正在接受獸醫的檢查,事務助理介紹得非常專業:“我們的騎師和賽馬都有特別的默契,保證以最好的狀态上場。它們每天早上被牽出去訓練,為了拿到好的名次,獸醫會不斷檢測數據,如果仍然不達标,就會被專業賽場淘汰,我們要給賭馬的客戶最好的服務。”
這是一個帶有賭性的游樂場,和草原上的馬完全不同,周茉抿了抿唇,聲音平靜地對樓望東說:“這裏已經是香港最好的馬場了,它們吃的是空運過來的草料,從你們那兒運來的。”
樓望東眼睫暗了暗,擡手摸了匹良駒的腦袋,那匹高大的馬忽然甩了下頭,情緒不太穩定,周茉忙往後躲,樓望東眼角的餘光看到她後退的腳步,再轉到面前這匹馬上,擡手給它做了個手勢,拟聲地喝了兩句,它才不甩頭了。
事務助理有些驚訝:“樓先生懂馬?這匹馬的脾氣一直很難馴服,你怎麽三兩下就讓它聽話了。”
周茉揚了揚下巴:“他在內蒙有一個馬場,馴養草原上最好的馬。”
事務助理輕“哇”了聲:“我們這裏接觸馬的工作人員都是通過遴選後培訓了幾年的,就比如最高階的騎師,如果能在賽場上拉頭馬,收入不菲,樓先生可是對這方面感興趣?”
香港馬會擁有全球最頂尖的賭馬場地,自然對優秀的騎師來者不拒,但周茉知道樓望東不喜歡這種物欲重的地方,于是委婉替他說:“他對賭馬沒……”
“收入多少?”
忽然,樓望東眼神微壓地看向事務助理。
對方頗有些驕傲:“這個季度拉頭馬最多的騎師,收入是兩千五百萬,還不包括賽馬獎金和代言。”
周茉愣在原地,就見樓望東的手從那匹焦躁不安的馬上收回,對事務助理道:“林伯明先生,今天在嗎?”
話一落,這次是事務助理和周茉一起愣住了。
周茉驚訝于樓望東在馬會有相熟的人,事務助理驚訝于樓望東認識這位拉頭馬最多的王牌騎師。
但馬術屬于特定技能,并非大衆通曉,一個圈子的認識也并不出奇,周茉在事務助理去詢問時,眼神微微瞟向樓望東。
而他卻先看向她:“你很怕馬?”
周茉微微張唇,他目光往她離遠的腳步望去:“下意識的動作騙不了人,我對你不了解,或許不應該送給你一匹馬。”
她聽見這句話,忙擡步朝他走去:“不是,我不要鞑鞑過來,是因為這裏太小了,我不想它困在這裏,你還不明白嗎?就像……就像你覺得我住的房子太小一樣……”
比不上草原的廣闊天地。
周茉上齒咬了下唇,樓望東在這時垂眸朝她轉過身:“他本身就是一匹賽馬,他可以在戰場上保持最好的活力,也可以在草原上肆意地奔跑,你應該問他的意見。”
“那它想怎麽樣呢?”
男人眼神垂落:“他想留在主人身邊。”
樓望東話一落,周茉眼睫顫顫地一怔。
這時馬廄外傳來腳步聲,周茉往盡頭望,就看見一位身穿騎師服的男人走進,朝樓望東笑着打招呼:“真是草原上來了匹上等的賽馬啊,樓望東先生!”
周茉靠在牆邊,心思在這一聲聲腳步裏震蕩,樓望東剛才那番話,說的是鞑鞑,還是他?
他想留在主人身邊,是什麽意思呢?
她是鞑鞑的主人,那樓望東的主人呢?
她已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只知林伯明帶樓望東去看馬了,他說她害怕,讓事務助理帶她去休息區。
她是怕一些巨型動物,因為不熟悉啊,樓望東怎麽能怪她呢,這樣顯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又遙遠了。
周茉感覺心裏有一層落寞在漸漸覆上,結着薄薄的霜,這種霜在樓望東帶她回去時,依然沒有化。
頭頂有高大的棕榈樹經過,尖利的影子照在他們的腳邊,像一叢需要跨過去的荊棘。
回到出租屋,周茉也沒有吭聲,她不是生氣,而是有些困乏,她今天忙了一日,又為租房的事跟家裏鬧了一陣,整個人在月色漫起的時候感覺空空的。
但在開燈後,那蔫蔫的情緒又被樓望東擺在客廳的大沙發吓了跳。
“你不是嫌房子小嗎?你還買這麽大的沙發。”
幾乎橫貫了整個客廳,也就給房門留了一點開合的空間。
他說:“可以當床睡。”
這句話又讓周茉有些心臊,這麽大的沙發,當床……
她眼神不由往他身上飛快瞟了下,然後輕咳了聲:“我……我先去洗澡了……”
周茉今天從家裏出來就帶了個行李箱,裏面的睡衣僅一套普普通通的款式,她有些後悔,算了,好在她穿搭尚在行,拿了件翠綠針織開衫,前排可以解扣,版型貼身勾勒身材,衣領是抹胸式,就由兩條肩帶吊着,外面再罩一件米白色的燈籠長袖小毛衣。
樓望東好像喜歡燈籠袖,給她挑的裙子也是這般樣式的。
底下再襯一條跟外套同色系的米白松糕裙,亞麻材質,當居家服也很合時宜。
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刻意打扮,可是又想讓他看出來。
等周茉洗完澡拉開門,看到樓望東在組裝餐桌,低着頭只給她看一個寬寬大大的背影,說:“這張桌可升降,不吃飯的時候當茶幾,吃飯的時候再升起。”
周茉努了努唇,把衣服放進洗衣機,這裏有一個很小的工作陽臺,可以把衣服挂在洗衣機上面。
此時她一擡頭,就看到自己飄蕩的襯衫和西裝裙,微微一愣,擡手去夠,眼角的餘光看到插在花瓶裏的藍色繡球,想起來他昨晚把自己正裝拿回去,真的給她洗了。
遍地的高樓沒有風,但她卻感覺到了一股潮濕的春意覆蓋在了眼上。
周茉于是去找樓望東的行囊,黑色的一個脹鼓鼓的,就摞在飄窗上,她說:“你怎麽還換了個新的洗衣機?”
“你不是說家裏洗的幹淨麽?”
這裏是出租屋,自然樣樣都要換成新的,自己用的。
周茉看着他的背影,像草原的風一樣,無邊無際朝她罩來。
她去拿他的行囊,說:“我幫你把昨天買的衣服也洗了。”
忽然,他的手伸來拿住背包,沉聲道:“我自己來。”
周茉一愣,在擡眼間與他近在咫尺地相視,窗邊沒有燈光,但是有月亮,還有他眼裏的星。
男人垂着眼睫将衣服拿出來,周茉的手不敢碰他的包了,又不想走,就站* 在他面前等着他掏東西。
只是直起身時,胸口的吊墜劃撥了下心口,她擡手摸了摸,低頭看:“這個項鏈吊墜真的是茉莉花嗎?”
樓望東把衣服拿出來往廚房後面的生活陽臺進去,只“嗯”了聲,周茉指尖摸着吊墜問:“可是我覺得哪裏不對,你看這個紋路……”
這時男人走過來看她的鏈墜,周茉悄悄挺了挺胸。
他卻真就只看吊墜,問:“哪裏有問題?”
她語氣輕輕試探:“是不是賣貨的人騙了你,其實這不是茉莉?”
樓望東眉頭一凝:“我自己照着圖雕的,怎麽不是茉莉?”
周茉氣息驀然一促,只要他的手再靠近一點,就會感受得到她心口的震蕩。
可是樓望東收回了手,轉而去阖洗衣機的門蓋放水,周茉就站在陽臺門邊,這門框那麽小,他要出去只能擦過她的身體。
周茉微低着頭說:“我要站在這裏吹吹頭發,你去洗澡吧。”
樓望東沒出聲,浴室門一關,他還挺聽話。
周茉環視這間連路都走不了幾步的小房子,将陽臺裏的花瓶放到樓望東剛組裝好的茶幾上,再去擰塊濕毛巾擦桌面,飄窗最容易落灰,她一手拿毛巾,一手去提樓望東的包,忽然被它的重量拉了下手。
眉心一皺,眼神往打開的包裏探去。
是一本本銅版紙雜志,邊沿閃着光。
周茉心裏一個念頭冒出,香港能買到一些內地沒有的雜志,比如身上布料很少的大胸女郎。
但她這樣沒根據地猜測又不對,定罪講究取證,可是如果樓望東真的買了,周茉會氣哭的。
她又不好翻他的隐私,于是就挪動了下包包的角度,讓裏面的雜志在夾縫裏露出一點封面。
浴室裏潮濕的熱霧在門被打開時,從地上拖曳出去。
樓望東小腿上徑流着水珠,目光一掃客廳,她留了一盞昏黃的光,而卧室的門,開了一條隐隐透着月光的縫隙。
他喉結滾了又滾,往生活陽臺進去,前一刻才在途經這處門框時,擦過她的一片柔軟,胸膛繃硬得腫大。
香味和蒸汽一起馥郁,蒸騰着他身下的火。
擡頭,又看到一對粉色的胸衣和純白內褲。
他無需撐衣杆就能夠到衣架,将她的衣服歸置到一邊,用黑色的裙子隔擋在兩人的衣物中間。
可這時不知哪裏來的無名風,大概起源于那樓縫中的維港,将本就密集的衣服吹貼到一塊兒,男裝褲|裆正正撞在那條包臀裙上。
操。
樓望東拿起撐衣杆将它們撥開,衣杆上有一個向下彎的鈎子,剛好架在橫欄上隔開兩件褲裙,以免貼在一處曬不幹。
再熄燈走回客廳,已滲出了汗。
香港真是熱,明明有窗,比在無窗間裏住得還熱。
樓望東将客廳的燈關了,黑夜和他一起陷入沙發。
幽幽寂寂的光從窗棂照了進來,薄薄如一層白紗,那感覺又來了,在他夢見涼潤美玉入懷的時候。
可他那塊玉已經挂在了周茉的脖子上,繩鏈很長,她藏進了胸口間,任由左右兩邊摩擦着,他今日觸了下那塊玉,變得溫軟了。
他給它找了個好主人。
忽然,窸窸窣窣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樓望東凝眉睜開了眼睛,潮熱的昏暗裏,沙發邊,周茉蹲下身,在他胸膛邊趴着腦袋。
樓望東墊在腦後的手垂下,借夜色的遮掩,摸了摸她的腦袋。
低聲問她:“怎麽卷發了?”
他嗓音在睡意間變得沙啞,而她的變得像輕靈的小駝鈴,呢喃道:“卷出來沒有你的好看。”
他輕嗤了聲:“喜歡我的頭發?”
周茉在這時忽然細細地啜泣起來,像有個金鈴在樓望東心裏搖晃。
她吟吟地說:“喜歡你的頭發又怎麽樣呢?我做這些只是膚淺的表面。其實我根本不懂騎馬,不懂你,我還怪你要求我喜歡那個大動物,不然就好像我們之間很陌生了,可是我都沒有去了解,我一點努力都沒有做……”
忽然,一道粗粝的指腹刮過她的臉頰,轉瞬被柔水打濕。
樓望東俯身去親她的眼睫,周茉把腦袋搭在他的胸膛上,像一頭溫順的小鹿,給口渴的主人舔舐臉頰上的淚珠。
樓望東心裏輕嘆,胸膛起伏,氣息貼着她的臉落:“我怎麽是在怪你,我是才知道你很怕,而你還要表現出對我禮物的喜歡,我不想你勉強。”
聽到“勉強”兩個字,周茉淚潮洶湧,她并不是個會表達情感的人,只有借着月色才能将心事訴諸于口,否則千百年來為何會有那麽多月下詠懷的詩歌呢?
而且,他們離得那麽遠,能見的時間那麽短,她恨不得把所有話都跟他說:“我看到你包裏的書了,全都是律師行業的雜志……可我都沒這樣去了解你……”
就連她的父母,對她的工作也沒有興趣知曉,他們只認為有結果和效益的付出才是有價值的。
樓望東這時又含啄了下她的眼睛,周茉跪在沙發邊,腦袋趴在他胸膛上,這是一片堅硬又承托她的胸襟,對他說:“我會去學,我會去了解,等我了解了馬,我就不會怕它了,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聊馬兒了……”
她不想他們之間有任何的隔閡,從香港到鄂溫克旗已經夠遠了……
樓望東此時把她抱到沙發上,他側身躺着,和她睡在一起,周茉感覺一道鐵臂環着她腰身,将她緊緊嵌入他的身軀裏,他震蕩的胸腔鼓動着她的兩片胸,他的話也像從胸膛說出來,穿進她:“馬兒不是用來聊的,是用來騎。”
周茉哭着“嗯嗯”地喘了兩聲,問他:“你今天說鞑鞑只想跟它的主人在一起,那我是他的主人嗎?我可以決定讓它留在草原上嗎?”
“可以。”
樓望東的掌心撫摸着她的長發,絲絲縷縷纏繞在他的指間,他說:“那你再挑一匹馬,成為它的主人。”
周茉輕輕地含着泣咽聲,臉頰被他一下一下地親吻着,像馬兒親人的時候,她說:“今日林伯明看見你,說你是草原上最好的賽馬。”
樓望東吻舔的唇一頓,氣息絞纏間,她指尖攥着他的白色衣領,閉着濕眼怯怯道:“你說過……馬兒只想留在主人身邊。”
樓望東的氣息灼灼噴灑在周茉的臉上,唇間,一路蔓延到耳廓,脖頸,而她的心口緊貼着他,那兒早已被他胸腔燎原一般沸出了汗珠。
男人在她耳邊低啞地落了句話,像是要吓一吓她:“做我的主人不是嘴上說說,而是要騎到我身上實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