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春
第47章 第47春
原來, 人也可以成為那片深林。
周茉眼眸愣愣地看向樓望東,在他這句話裏悄悄安心了。
他的手牽着她往外走,風掠過耳, 遠處的伊敏河波光粼粼地流淌着春水, 滿滿漲漲的, 像周茉昨晚被他強烈填滿的身體。
他握着她的手也寬闊, 裹得沒有縫隙, 她原本應該一直這樣被他牽着, 放松地走在河岸邊,如果不是遇到了樓望東的爸媽的話。
眼前的這對夫妻也正牽着手, 剛好和他們打了個照面!
周茉吓得下意識要掙開樓望東的手, 可他牽得太實了!男人的力氣像石頭一樣頑固!
她開始有些驚慌地跟樓望東的父母打招呼,點頭道:“阿……阿姨好,叔叔好……”
上一輪見面, 周茉還假裝是來旅游的過客,還要跟小賣部借一個小男孩陪她一起出席他們家的晚會,欲蓋彌彰的掩飾,如今都被樓望東不肯松開的手暴露。
她整顆心如大地震動, 經過的人都能察覺出她的緊張。
果然, 樓望東的爸媽目光同時落向他們牽住的兩道手, 臉上也有些許的愕然,但很快,樓媽媽先微笑地出聲:“茉莉好。”
樓望東心想,茉莉當然好,他說:“爸, 媽,茉莉是我女朋友。”
周茉剎那間心神俱飛。
他們确定關系的那一天剛好離開額爾古納, 而在此前,周茉的身份還只是朋友,所以落在他父母眼裏,這段感情就是她主動紅拂夜奔,追他!
周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會不會覺得她太自輕,而這時候樓爸爸又說了句:“上次我們就在額爾古納見過了,想不到這麽快又碰面,歡迎你的到來。”
直接命中她的痛點!
這不就是在說她頻繁地來找樓望東嗎?
這時候樓媽媽又問:“茉莉住在哪裏?今晚有空一起吃飯嗎?”
兩夫妻一唱一和地,周茉不得不答應,但她還得再證明一件事——
“我就住在景區的酒店裏,今晚的話,應該有空的,我跟同事們還沒定好什麽時候聚餐。”
一句話說得那叫一個冠冕堂皇,樓望東都在這時候眼神蔑過來了,但樓媽媽顯然有眼力勁,寒暄完就不打擾他們了,拉住還想說話的丈夫,對樓望東講:“那我一會将餐廳地址發給你。”
等他們一離開,周茉一顆心彈啊彈地還沒落地,樓望東就拽住她往回走了,往他們的帳篷方向過去。
周茉忙道:“我想去那邊的山坡上看看……”
樓望東這時側身轉向她:“我那裏不是酒店,是我在這邊搭的氈房,你昨晚是睡在我的屋裏。”
他好像急于要證明這件事,急于要把她帶回去仔細看,周茉被他認真的解釋愣住,她只知道那氈房是他們初遇時留宿的地方,也與景區裏的蒙古包相似……
“我其實并沒有在意那裏是不是酒店,就算跟你睡的是帳篷也沒關系,但我……我這麽說是因為,不想讓你父母以為我千裏迢迢來找你,還跟你睡在一起了……”
說到這的時候,她微低着頭,聲音細細喃喃的,好像廣闊天地都裝不下她那堆千回百轉的心事。
樓望東眼底劃過一絲愕然,牽着她手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朝她走近時,風也繞着他們來吹,他低下頭顱對周茉說:“我也想過你來這裏時住個好一點的地方,可你說你喜歡帳篷,那你的第一次就應該在帳篷裏發生。”
周茉一時怔得微張了張唇,怎麽會有人如此洶湧,不懂含蓄,可她又感激于他記得自己的喜好,所以昨晚是他籌謀已久的嗎?在這間帳篷裏 ,在這樣漂亮的河岸邊,她以為的機緣巧合,其實是他用心的安排,所以她才不會那麽害怕,誰睡在草原上會恐懼呢,總是有無數生命在承托着她,愛護着她,遼遠而明淨地籠罩她。
而他昨晚那樣的表現,着實是想要了好久,想要在她身上找海水高高漲起來的潮。
所以他此刻才會對她不解他的心意有莫大的在意,周茉只好左右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牽住他的手往草原上的一處山谷裏走,這裏有薄薄的雲層遮蔭,不至于太曬,又不至于陰得沒有溫度。
她牽了牽他的手,仿佛只有在這樣大的草原,才能承載住他給她的震動,但她的眼睫仍似被他的身影壓得垂住,她想了一路,才有勇氣說:“昨晚的事我沒有後悔,而且在哪裏都可以……”
說罷,她便偏了下頭,望着遙遠美麗的風景緩解心跳,指了指這片柔亮的草坪,希冀在這裏平和下心來,她說:“我們在這裏坐吧?”
樓望東瞳仁在這片草地上熠動,喉結上下滑了滑,眸光轉向她,說:“現在是白天,我們回帳篷裏做吧,等晚上天黑了,再出來做。”
周茉說:“可是白天能看到河水的漂亮,晚上的夜空又很美,不管白天黑夜,我們都可以在外面坐呀。”
她話落,就見樓望東脫了身上的薄殼沖鋒衣,鋪到了青綠的草地上,他說:“好,做。”
茉莉挑的地方依山傍水,離景區遠,在他們氈房的後面,而且還是個緩坡,能墊着她。
昨晚樓望東在行進的中途已發現,她與他仍有距離可貼緊,因他跪下時的大腿與平地落差不小,好在旁邊有枕頭,被他扯來墊在茉莉的腰後,落差一縮,她便抖動得更厲害了,還會用兩腿纏他。
這裏的緩坡則更具備得天獨厚的條件,茉莉躺在坡上,他跪在矮一點的坡下,風一送,他也向她送。
就在周茉坐到樓望東的衣服上時,忽然一片巨大的暗影罩了過來,只是擡眸的剎那,唇便被他封堵,她就像岸邊的蘆葦,一下便被壓制躺到河床上,打濕了小喙。
大地顫震,河流暴漲,可是今日的天氣預報說,草原晴朗吹微風,所以大地沒有顫,河流也沒有漲,只是看幡的人心動,被吻的人情動。
周茉陡然被吸吮住唇瓣,耳邊是“啵”的一下清晰的水聲,她陷入深深的草地裏,又被旺盛的青草頂住後背,将她推向了他。
她起先是猝不及防的,而後是渾身緊繃,這裏是白日的草原,她害怕被人看見,但她已選了個斜坡,一切都會被山和半高的青草遮擋住,下一秒沒來得及細想,樓望東已勾得她舌尖顫出了叫。
他就跪在山坡下,草地有柔軟的彈性,能讓他一陷再陷,能讓他的身體一貼再貼,這是她第一次與他這樣——吻得她身下的青草也被揉出了聲。
風鑽不進來,只有他們的呼吸在彼此肺腔裏回旋,但又因為草原足夠大,大得能容納周茉要爆開的心,她竟然在這種歸宿感裏,觸摸到一種無法訴說給任何人聽的情緒——此生能在草原上接這樣一場吻,死而無憾。
有鹹澀的淚珠滑到兩人的唇邊,彙入粘連的津液,樓望東開始伸出舌頭舔,舔得她的心一緊一縮,指尖緊緊抓住他的黑色T恤,他像個龐然大物,令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開始憋着了,兩條腿顫顫地閉着抖,她聽到樓望東的嗓音從緊實的胸膛震入她的胸口:“早知如此,出門帶的就不應該是上半身的外套。不過以後,我會記得随身帶了,茉莉,我們現在……”
他的長指一下插入她的發梢裏,揉着,酥酥麻麻地揉着她的發間縫隙,那小小的縫隙被他揉出紅腫了,周茉埋在他俯下的肩頭間,低婉地受着他的磨,聽見他又嘆了聲:“已經沒有任何隔膜了,我已深深地,到達了你這裏。”
從昨夜那場幻境出來,他才終于對她言明了感受。
周茉好像被他肯定了,她也心知被一個男人肯定不算什麽,但她卻能借着這一句「随身帶」雀躍地飛一下心思,他随時都會想要她,因為他随時都被她吸引着。
是這樣嗎?
做過一次,他很喜歡了是嗎?
周茉低着頭去扯有些翻起的衣擺,但仍有被他壓住的一角陷下,這一扯,就像扯着了男人的那根情欲一樣,他一把攏住她的手腕,啞聲道:“所以我剛才才說回帳篷裏做……”
猛地,她晃了下。
光透過他肩頭射了進來,讓她一陣暈眩,所以他剛才的意思是——回屋做?
“我……我剛才只是說和你在河邊坐一坐!是用屁股坐下去的‘坐’!”
樓望東黑瞳凝着她看,不知有沒有聽清她話裏的解釋,但他真的坐起身了,周茉頓時松了口氣,渾身陷入草地裏,但下一秒,樓望東把她抱了起來,坐到他的懷裏。
他還輕拍了拍她的屁股,說:“是我考慮不周,讓野草紮到了茉莉的屁股,我給你捏走。”
他說的是捏掉沾在身上的野草嗎?
可她為什麽感覺樓望東在捏她呢?
可她又看不見,只好道:“我看看!真的有草嗎!”
他的手裏真就捏了一根,晃動在她面前,樓望東說:“茉莉,屁股撅起來一點,給哥哥「捏草」。”
他的嗓音攜着沙啞的礫石感在她耳邊落,害得周茉軟趴在他肩上,又癢又難耐,受不了的聲帶含水暧暧道:“別這樣……不要捏了,不要草了……”
他的掌心又托起她的下巴,像是要将她下巴與肩膀掰開,好方便他叼咬她的脖頸,纖細的血管在上面流動,被加熱被擠壓,她指尖胡亂抓着他肩上的衣服:“晚上還要跟你爸媽吃飯……”
周茉把自己送到了草原上。
喂了狼,還得應對他父母。
一想到這,就細細地伏在他肩頭可憐地喘氣,樓望東撫着她後背說:“茉莉,他們倆就是前車之鑒,不會為難我們。”
他在給她一個心安。
周茉下巴墊在他寬闊的肩膀上:“難怪你外公生氣,想不到你也這樣……”
樓望東嗤笑了聲:“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茉坐直身認真道:“你的下梁才不歪,你很正的!”
樓望東背光坐在她面前,眼眸暗暗,聽見這句話時故意停頓了兩秒,一直盯着她看,直看到她眼神飄忽,才說:“我去過香港,你們說「正」,就是很棒的意思,’很合心意’,’正中下懷’,對嗎?”
周茉心跳一緊,樓望東又追問:“所以,哥哥的「下梁」很合你心意,對嗎?”
“你……你怎麽突然自稱起哥哥來了!”
轉移話題,轉移話題!
樓望東捏着她下巴笑:“這不是先預演一下麽?從前問你要不要加入這個家,你就叫我哥哥,今晚見到我爸媽,他們若是不同意,你就這麽叫我,表現出一副——”
他的嗓音是六月的春水,含着無限的誘惑引口渴之人堕落:“茉莉死也不要和我分開的樣子。”
周茉在他身上應驗了一句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草原民族吃得簡單,心思也純淨,他們的記憶健康且透明,所以,一點點外在的顏色滴進去都能被染得很明顯,被記得很清晰。
樓望東的心思,全用來記住周茉說過的話了。
晚上去和樓望東父母吃飯的時候,他們問起周茉住的酒店在哪裏,他接了句:“離我的氈房不遠。”
簡單的一句話,保存了周茉那點自矜的小心思,明明他的氈房不遠,她還是住酒店,選擇附近只是為了方便見面。
總之,樓望東這樣說了以後,周茉在他父母面前就不緊張了,好像她就不是個已經被他們兒子拿捏了的女人了。
他們坐在露天的餐廳裏,不遠處的篝火傳來歡動的歌舞聲,樓媽媽環顧四周,不禁感慨:“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節假日熱鬧的時候,望東的馬場還得來這裏派上用場,我們以前總說他潇灑自在,要是扔到城市裏,絕對待不了三天。”
樓媽媽說話高明,但周茉也心思敏感,她表面上吐槽樓望東,實則是敲打他能不能在城市裏生活,又意有所指地告訴周茉:他可能在香港待不下去。
一個小為難。
但周茉不能追着這個結論來辯解,她直接推翻先設條件就行——
“草原确實很自由,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潇灑自在,昨天我看到有兩個醉漢吵架,嚷着要樓望東說理,不滿意又要打起來……”
說到這,周茉肩膀微微一垮:“他們怎麽不找我說理呢,我是律師。”
話一落,對面的樓媽媽和樓爸爸都笑出了聲。
樓望東卻沒有笑,而是在桌子下攏住了周茉的手。
而周茉的右手覆在了他握來的手背上,也裹住了他這些年的難過。
明明不是酋長,卻要擔起爺爺的遺志,不被承認卻要履行責任,好像生下來就沒得選了,要獨自守護着這片草原。
周茉吸了吸鼻子,小聲卻又像在鄭重地說:“他現在想留在香港還是飛回草原都可以了,想在哪裏待多久就待多久,也* 很潇灑自由呢。”
這個自由是樓望東可以掌控的,也是周茉給他的。
她不強求他在哪裏,也不強求他永居何方。
這番話落下,樓望東的爸媽都漸漸緩停了笑聲,媽媽終于問了句:“茉莉什麽時候回去?”
“明晚的飛機,因為還要在北京中轉,所以得提前一點時間回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周茉連着心的手指都被樓望東掐緊了。
這次見面他也沒有問周茉什麽時候走,好像知道已經能在一起了,反而也不在意航班的時間。
周茉中途去上洗手間的時候,樓望東的媽媽也跟着她離席。
餐桌前就剩下兩父子了,或許是母親特意讓父親跟樓望東相處談話,但顯然,沒什麽話。
倒是回來的時候,遠遠看見有人在跟茉莉打招呼,樓望東視線瞥了過去,樓知蕭也落去目光,順口問了句:“誰啊?”
樓望東神色陰暗:“茉莉的師兄,她來做法援的時候帶她的前輩,對她還挺照顧的,但她喜歡我。”
樓知蕭:“……”
他兒子怎麽就突然轉折,說最後那句話了。
但抿了口茶後,樓知蕭從兜裏掏出了本存折給他,說:“去到人家那裏,別讓人看低了。”
樓望東扯了下唇:“不會,不需要你的錢,留着養老吧。”
大約是知道要遠走了,不能在父母膝前盡孝,樓望東這句話說得生硬,但樓知蕭也聽出來了,讓他們好好的。
他說:“我一個月養老金不少,你媽的也多,現在年輕人闖蕩不容易,你肯走出大山,我和你媽媽都感激茉莉,而且你以後再也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你得緊着點她。”
樓望東看到站在茉莉面前的男人,草原的風都吹不走他的西裝革履。
于是起身朝她走去,但又不能打擾他們的談話,只能這樣假裝經過,就聽到茉莉說:“當初多謝師兄幫我申請法援資格,不然我也遇不到我的愛人。”
夜晚的風很涼,需加多一件外套。
樓望東把黃昏時給周茉墊在身下的沖鋒衣遞去。
被她裹在身上。
和樓望東父母的晚餐結束後,周茉便去跟以前在鄂溫克旗法院認識的同事們小聚喝酒。
樓望東就等在不遠不近的草原上,偶爾有小孩跑來,他就拎起一個,假裝在帶娃。
等周茉回來時,就看見男人躺在草原上,小孩躺在他旁邊的草地上,腦袋枕着他的胸膛在玩手機。
周茉走過去,俯下身輕聲喚他:“樓望東,你睡着了嗎?”
她的長發和香氣在送來,酒味将茉莉花香蒸熱,和繁星一起漫在草原,樓望東眼睫撩起,不想起身,想讓她躺上來,就在野外。
于是他把手機從小孩的手裏拿走,趕他:“回家做作業。”
原來是當地的孩子,周茉心想,難怪跟他熟。
他好像跟小孩也很能玩在一起。
周茉擡手把長發挽到耳邊,柔聲道:“不好意思,讓你等那麽久,他們人有點多,一言一語,又太久沒見,所以說多了一點。”
樓望東望着她,現在跟他這麽禮貌,她在床上的時候什麽樣又不是沒見過,後面那一下,都把她弄失智了,流得到處都是,還禮貌呢。
他腰有點緊,嗓音克制平靜道:“剛才我爸給了我個存折,本來我不想要。”
男人從沖鋒褲兜裏把存折拿了出來,周茉目光望過去時,就聽樓望東說:“但我想到現在有你了,就拿來給你。”
她酒醒了半分,腦子被他這句話撞了下,結巴道:“不、不用的,為什麽要給我……”
樓望東喉結滾了下,似被她微醺的酒意惹渴了,說:“茉莉,以後日子不是你一個人過了,你得「緊着我」過,知道怎麽「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