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穹山

第5章 穹山

夜深寒重,又下了一場薄雨,雨水順勢流入馬蹄留下的泥印,或滴落在坑窪中蕩起層層波瀾。忽而有人經過,在泥印旁駐足,而後匆匆向前路探尋。

馬蹄印一直延伸至城外穹山,此處俯瞰建州,有偵查優勢,又有斷崖在後,地勢險要,實乃易守難攻之地。

葉隐埋伏于矮叢中,發現山寨外有匪徒換防巡視,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此刻恰逢三更時。

匪徒懶散地打了個哈欠,與同伴攀談提神,其間大笑暢然。葉隐屏息細聽,他們似乎是在聊今日下山的戰果。

葉隐面色微沉,仰頭望向大門高挂着的匾額,冷聲低呵:“赤月教?燒殺搶掠的不義之徒,也敢自立教派。”

趁輪崗交錯之時,葉隐敏捷地攀上木樁圍牆,在匪徒巡防到此處前潛入山寨。他畏寒地顫了顫,遂合攏領口,藏在暗處窺視。

他今夜孤身前來并非剿匪,而是想探一探此處虛實,若能直接找到左神醫所在更是美事,可省下許多力氣。

只是葉隐順着牆根在赤月教中尋了一圈,并未看見與“神醫”相符之人。他蹲在陰影中,低喃:“難道左神醫不在此處?”

或許是山下百姓錯意,把旁人看作是神醫,又或許是神醫自有辦法離去,已不在山寨中了。總之,此地不宜久留,葉隐遺憾嘆聲後便準備離去。

他起身跳上木樁,隐約聽見寒風中夾雜着女人的求救和哭訴聲。他向山下遠眺,又回首循聲看去,猶豫之後再次返回赤月教。

馬廄旁的一塊空地上,架着個四四方方的牢籠,葉隐方才經過時,牢籠邊上圍着草席,看不清裏面關着的是什麽。

現下他再來,就見一名土匪撤下草席,打開牢籠,從裏頭拽了個姑娘出來,企圖将人拖進暗處。

土匪笑得猖狂猥|瑣,摟着姑娘便要向前湊,“反正遲早要伺候我們,不如先讓我爽一爽!”

姑娘拼了命地掙紮,雙手使勁想要推開面前的土匪,可不論她如何求饒,土匪都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就在她絕望之時,婆娑的淚眼依稀看見不遠處的陰暗處有人緩步靠近。

“救我……”

“你在和誰說話?”土匪動作一頓,疑慮地順着女人的目光向後看去。

葉隐手疾眼快,在土匪出聲之前抄起手中木棍,一棒子打在了他的後頸。确認土匪昏厥倒地後,葉隐立即背過身去,輕聲道:“姑娘,你還好嗎?”

那姑娘恐慌地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嗯……”

“那兒有動靜!是誰在那兒?”

“剛才看見小六子往這兒來了,就他最不老實。”

“頭兒都沒碰過的姑娘,他也敢亂來?快過去瞧瞧!”

葉隐聽到聲響,暗道:“糟了。”

還未脫離驚吓的姑娘見狀,一把抓住方才突然出現的恩人,請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們!”

“我……”葉隐微微側目,面露難色,牢籠中似乎還有其他人,若是放在從前,區區山賊對他造不成什麽威脅,可如今他自身難保,又如何能保全她們?

葉隐心中思慮萬千,倘若今日不敵山匪,留在此處,那山下的長安怎麽辦?可他要是就這麽離開了,這些人怎麽辦?

未等葉隐做出抉擇,匪徒已尋到了牢籠邊。

“人呢?”土匪環顧四周,沒看見附近有人,可他們剛才明明聽到這裏有動靜。

另一名土匪也是疑惑,他繞着牢籠檢查了一圈,看見不遠處的草垛背後似乎有個人。他指着草垛大喝:“小六子在那兒!”

兩人連忙跑向草垛,正想打趣小六子管不住自己小弟,繞過草垛才發現小六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對!”一名土匪警覺,轉身便要通知其他人。可他剛跑沒兩步,角落突然沖出一人将他絆倒,那人動作極快,抄起木棍對他就是一砸,此後他便再沒了知覺。

另一名土匪見狀,高聲驚呼:“兄弟們來人,有人闖進來了!”

此話一落,還在沉睡中的土匪接連清醒,抄起家夥出門迎敵,可他們向報信的那人看去,詢問小賊身在何處時,那名土匪又支支吾吾了半天。

“我……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跳上去,然後就……就不見了……”土匪向天上指,又向不遠處的屋頂指去,連自己都覺得荒謬。

他之前只是個種田的,哪兒見過上天入地的架勢?該不會是見鬼了吧!

“什麽不見了?”

土匪聽到陳老大的聲音,自覺地讓出一條小路,恭敬地微微低頭。

來人聲音洪亮,身高八尺,肩寬圓臂,從左肩延伸至右腰側的刀疤令他在土匪面前盡是威嚴。

“教……教主……”土匪因恐懼,說話更是吞吞吐吐,半天才把話捋順,“我……我和狗剩聽到……聽到這裏有聲音,就……就過來看看,發現小六子被人打暈了,然後……然後狗剩也被打暈了,那人他……”

一旁的土匪聽不下去,就順着他的話說下去,“二樹說,那人打暈狗剩後就跳上屋頂了。”

“跳上屋頂?你們還不去查?”陳老大皺眉大喝。

來人有此等身手,是什麽來頭,莫不是……想着,陳老大驚慌,催促手底下的人把山寨全部搜一遍。

“教主,東邊沒找到!”

“教主,北邊也沒找到!”

“教主……”

陳老大聽着接連的通報,可二樹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看錯,于是他便盯上了牢籠旁邊的女人。他大步向前,一把抓起地上的女人,質問道:“人呢?”

姑娘吓得說不出話,不停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說我就殺了你!”陳老大話落,拔刀就要對女人下手。

“走水了——”衆人看去,山寨另一側此時濃煙大作,他們顧不上抓闖入者,趕緊提水滅火。

陳老大的注意力也被引去,餘光忽見刀光閃過,連忙後撤。只見一人突然現身,飛身掠過他剛才所在之地,要是晚退一步,此刻他怕早已是刀下亡魂。

葉隐緊握着從山匪手裏搶來的刀,沒有傷到這個陳老大,他略感遺憾。

陳老大後退至手下身後,看清對方只是個小孩子,又生得無比俊俏,旋即玩味一笑,“這是誰家的小公子,竟生得如此好看!可是不小心迷了路?不如留下來,讓哥哥好好疼疼你!”

說罷,他對手下命令道:“弟兄們,把他給我抓住,切莫傷了這張臉!”

“是!”匪徒們提刀向前沖。也不怪陳老大色心迷眼,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實在絕色,天香樓裏的花魁未及他半分顏色,更是不比他意氣飒爽,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葉隐眉頭緊蹙,踏着一旁木桶,翻身跳上屋檐,繞開這些人的糾纏,随即找準陳老大的位置,握刀飛身砍下,意圖擒賊先擒王。

陳老大見勢橫刀格擋,後腳抵路,下盤放低,而後擡手抗衡,對着面前敵人接連劈砍。

葉隐見對方格擋有度,進退皆有章法,看來他先前的試探已得結果,不再留餘招。他手腕發力,挑起陳老大手裏的刀,對準其要害就是一刀。

陳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對手,沒想到自己輕敵了,連忙喊幫手:“你們愣着幹什麽,給我抓住此人!”

這個人絕不是什麽錦衣玉食的小公子,突然在此時此地現身,是何目的?

被丢到地上的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脖子緩了許久,顫抖着拿起地上的棍子想要幫忙,突然聽見身後的牢籠傳出聲音。

“剛才那土匪是拿鑰匙開門的,你快去找找,放我們出去!”被關在牢籠中的女人們焦急道。

小姑娘害怕地搖頭,可當她看到土匪們全都沖向救她的恩人,便顧不得那麽多了。她雙腳發軟,差一點跪坐在地,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喊出聲,随後偷偷向草垛摸索去,在被敲暈的土匪腰上摸到了鑰匙,趁着無人注意,趕忙跑去開牢籠門。她雙手顫抖着,握着鑰匙嘗試幾次沒插入鎖孔。

“你們在幹什麽!”一名土匪發現牢籠有異,提刀前來制止。

見土匪越來越近,牢籠中的女人伸出雙手握住小姑娘的手,用力将鑰匙插入鎖孔。

小姑娘趕忙撤下牢籠門上的鎖鏈,将關在裏面的所有人都放了出來。

女人們被俘山上,關在這個牢籠中風吹日曬,受盡屈辱,原以為她們這輩子都沒有盼頭了,現下就是她們逃出匪窩的最後機會。

“快抓住她們!”土匪見那些女人都逃出來了,趕忙要去抓人。

葉隐見身邊的壓力驟減,一腳踹開襲來的土匪,将手裏的刀用力扔向企圖逃走的陳老大。

刀鋒劃過陳老大後背,他疼得跪倒在地,再要起身時,一把刀已經橫在了他的頸前。

陳老大疼得直冒冷汗,趕忙求饒:“好漢饒命!我……我們都是附近的百姓,走投無路了才彙聚此處,就是想讨口飯吃而已!”

葉隐輕哼,冷眼看着周圍警惕不敢上前的山匪,戳穿了陳老大:“剛才交手的時候,你用的是軍中招式。你們這赤月教的布局和輪崗,也是從軍營裏學的吧!”

他三歲便被父親送入空山寺開始習武,十一歲執劍上戰場,是在沙場血雨裏長大的,絕不會看錯。

陳老大身形一僵,知道自己瞞不住,只好說道:“我和弟兄們的船被敵軍炸碎了,我們游了兩天兩夜才上岸,求好漢饒我們一命,赤月教往後唯好漢馬首是瞻!”

葉隐聞言,眼神中更是不留情感,冷言:“作為将士,要麽戰,要麽死,決不可臨陣脫逃。你們不僅是逃兵,還占據穹山,靠搶奪百姓生活。這樣的人,我可不敢收!”

“好漢,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饒我一命!”陳老大說着,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兄。

只見一人偷偷繞到葉隐後方,意圖趁其不備将人拿下。

“葉隐小心!”

一只羽箭脫弦而出,“嗖”聲裂風,從衆人耳邊擦過,射入偷襲之人的右肩。

葉長安雙手顫抖,痛苦地抱頭蹲下,腦海中不斷有片段閃回,但見葉隐被圍在人群中,他咬牙抓起了地上的長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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