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生命之重63

第063章 生命之重63

郁昭的聲音裏有一股淩厲又威嚴的力量, 女人渾身一震，想都不想地大聲呼喚。

“念妮，念妮, 我是媽媽, 你睜開眼看看媽媽, 回應媽媽一下！”

郁昭在手臂周圍立起空氣牆，把匕首直接捅進了本該是大腦的位置。

女人被她的動作一驚，發出凄厲的叫喊：“不要！”

她反射性的攻擊被影手攔下，季亞影低喝：“冷靜點，郁昭在救她！”

女人愣愣地看着，孩子發出尖銳的鳴叫, 弱小卻能殺人的觸手啪啪地拍打在郁昭的空氣牆上, 郁昭擡眼看向她：“繼續。”

發現被捅了一刀的孩子的确沒有死亡的跡象, 女人怔愣地回過神來，眼裏流露出狂喜與悲痛交織的神色。

“念妮, 媽媽在陪着你，你回應媽媽一聲, 叫叫媽媽，好不好？”

聽着女人一聲聲含着淚的呼喚, 郁昭加大能量輸出, 然而龐大的能量就像流進了黑洞裏, 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異變的孩子, 宋铮敏銳地發現她的神色變化, 急促詢問：“老師, 有什麽問題？”

“這個孩子……”郁昭眯了下眼, 又把話吞了回去。

她做好了會大量消耗能量卻救不回來的準備，但是如果能量不起作用的話, 給予的反饋不會是現在這樣。

能力是起作用的，只是這小小的身體所需要的能量遠遠超過她的想象，也許是這孩子身負某種特殊能力。

女人不敢停下呼喚，用疑惑驚恐的眼神看向郁昭，郁昭示意她繼續。

“能救。”她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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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女人髒污的臉上迸發出無盡的狂喜，其他人也露出詫異的神色。

宋铮張了張口，又緊緊地閉上，轉而擰起眉，擔憂地看着郁昭動作。

他注意到郁昭剛輸入能量時眼中閃過的驚詫，這人能救，但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是郁昭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不能真的越俎代庖，只能暫且這麽看着，如果情況不對随時準備反應。

宋铮看了眼旁邊的人，還有點腦子的沈一煜和那個高靈感心靈系都不在，其他廢物再多又能怎麽樣？沒有一個人看出來郁昭的異常，指望他們不如指望聽天由命。

他更緊地盯住郁昭，不放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在女人聲聲的呼喚中，郁昭加大能量的輸出，哪怕之前白玫瑰和自由聚落對轟，一口氣治療了那麽多人，都沒有此時此刻消耗的能量大。

幾分鐘之後，女孩停止了尖叫，除了媽媽之外，她終于說出了第二句話。

“媽媽……我疼。”

女人一愣，哭得泣不成聲，“我知道你疼，疼就說出來，都告訴媽媽，再多說點話，念妮，求你了，再多說幾句話。”

“媽媽……我想吃金蟬果……”

“好好，你醒過來，你醒了媽媽就給你吃。”

郁昭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層薄汗。

她死死地抓住女孩僅存的意識，毫不吝惜地用能量将之包裹起來，耐心地溫養，讓它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再多說話。”她啞聲說，“不要斷。”

女人一刻都不敢停，扯着嗓子邊哭邊說，她的聲音吸引了許多白玫瑰過來，除了堅守崗位防禦放哨的，幾乎全員都湊了過來，沒有人議論，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這場前所未有的急救。

每個人都在等待，也許在今天，他們将見證一個奇跡。

宋铮的臉上沒有一點期待，他眉頭越擰越緊，注視着女人的眼神中隐隐含着一絲殺意。

現在誰都能看出來，郁昭正在盡自己的全力，她臉色變白，握住匕首的手臂卻沒有一絲顫抖，她閉上眼睛，和邪神展開以人命為賭注的拉鋸。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老師！”

宋铮終于看不下去，擡腿往郁昭身邊走，魏鳴野一把拉住他，瞪圓雙眼：“你幹什麽？”

宋铮用力地甩開他，蹲到郁昭身邊，聲音壓得極低：“您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她已經異變了，再這樣無止境地消耗下去，會把您自己也耗進去。”

女人聽了個真切，她停下嘶啞的呼喚，恐懼地看向他，原本已經不怎麽進攻的觸手再次劇烈地掙紮起來。

“媽媽！媽媽！媽媽！”

郁昭被污染能量反撲，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她加大能量，強行按壓下要再次潰散的意識，“別停！”

女人顧不得多想，再次拼命地呼喚起來，宋铮神色凝重，他想要再次張口，即使郁昭已經明确地表達了她的意思，但這樣下去，這樣下去……

他已經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血味。

這時郁昭微微睜開眼，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她什麽都沒說，他卻像被定在了原地，想要說的話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你別鬧了。”魏鳴野和季亞影都過來拉他，他沒有反抗地被拉到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郁昭那邊，他低下頭，淩亂的額發蓋住他有些顫抖的瞳孔。

老師對他……

突然，魏鳴野驚愕地大叫：“觸手！觸手收回去了！”

宋铮連忙擡起頭，寂靜的現場響起一片嘩然。

那代表人性被污染攻占的怪物形貌逐漸被收回了本體，在衆目睽睽之下，女孩臉上的肉瘤也漸漸平緩、消失，孩子幼嫩的臉龐顯露出來，黑發柔軟，緊閉着雙眼，小小的嘴巴張着，發出響亮的嚎哭。

不是模糊而尖銳的，而是屬于人類幼兒的哭聲，就像從母親肚子裏出來見到這個世界第一眼的時候，彰顯着自己出生和存在的哭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濃郁到在孩子身上發出熾白光暈的能量緩緩散去，郁昭從呆愣的女人手中抱起孩子，用更貼近的方式檢查了一下她是否還有其他問題。

流風回雪之下，只有孩子明亮的啼哭。

片刻之後，郁昭把孩子還給女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開口。

郁昭看着女人惶然的眼睛，肯定地說：“沒事了。”

一片寂靜之後，有人輕輕地啜泣出聲。

沒有人能在這一幕面前保持平靜，這是被神抛棄和淩虐的世界裏唯一的奇跡，是生命的奇跡，是人類的奇跡。

他們見證了有人從邪神手中奪取生命，見證了一場震撼人心的新生。

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慶祝，女人在抱着孩子瘋狂磕頭，魏鳴野和季亞影上來激動地抱住了郁昭。

作為賜予了這場神跡的人，郁昭神色平靜，她任由魏鳴野用袖子給她擦額頭上的汗，轉頭看向眼含熱淚的宋陽。

“接下來交給你了。”

“是，郁昭小姐請去休息吧，”宋陽的聲音有些輕顫，“請……好好地休息一下。”

郁昭點點頭，揮手示意魏鳴野該幹什麽幹什麽去，轉而靠在季亞影身上，被她扶去帳篷裏休息。

“不用把宋铮叫過來麽？”季亞影用毯子把郁昭裹起來，“他看起來已經做好被你嚴厲責備的準備了。”

郁昭沒有躺下，她坐在椅子上，手肘撐着簡易的矮桌，疲憊地半閉上眼睛，“不用。”

“其實我大概理解他去阻止你的想法。”季亞影想了想，還是選擇為宋铮說句話，“在所有人心裏，你的重要程度沒有任何人能比，只要你不死，其餘死再多人也沒什麽，何況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異變小女孩，明知道救她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沒人覺得劃算。”她頓了頓，聲音柔和下來，“沒人想到你真的去救了，還真的救活了。”

“人命是能用劃不劃算來衡量的東西麽？”郁昭語氣不變，半閉着的眼睛裏洩露出晦暗的眸光，“這個價值誰來更衡量？有人身份重要，價值提升，有人能力特殊，價值提升，有人能力特殊又身份重要，所以就比其他生命擁有更多的價值，是這樣麽？”

季亞影思索了片刻，“生命有多少價值這種事我不知道，我雖然不喜歡，但也殺過不少人，這世界上應該沒人考慮這種問題吧。只是你太特殊了，郁昭，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是同一種價值，你也是不同的。”

郁昭沒說話，她眼神忽然有點渙散。

“你先好好休息吧。”季亞影不忍心再打擾她，“文明聯盟對無辜的流亡者是懷柔政策，那對母女就算不能直接加入，也會得到補給的，你不用擔心。”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正要轉身出去的時候，郁昭微啞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果你們給我的定位就是救人，有人我能救，又為什麽不希望我救？如果我不用救而讓全世界的人都死了，那我這種能力的特殊價值又将體現在哪裏？”

季亞影愣住了。

她想說什麽，腦子裏卻突然亂了，和郁昭說話有時候就會這樣，想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就像是郁昭拿着一把刀把人的腦子給劈開，塞進去一些從來沒考慮過的問題。

她回頭看去，郁昭已經将眼睛阖上，這是拒絕交流的意思，季亞影只好退出了帳篷。

另一邊，黎明聖殿。

正是大清早的時候，郁昭接待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蕭蓮坐在之前丹白楓坐過的椅子上，郁昭坐在他對面，兩人面前連杯水也沒有，戴着白面具沉默以對。

她沒想到這個人又過來找她，打斷了她今天的計劃，她對對方不了解，猜不出他的目的，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蕭蓮似乎也有點尴尬，他客套一句：“神眷者殿下，打擾您了。”

郁昭不吭聲，冰冷的目光從面具裏投射出去，充滿“有話快說說完快滾”的氣勢。

蕭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這樣，我聽說陛下讓您去幫助艾麗娅大主教，抓捕那個能力特殊的治療師。”

“你有興趣麽，我可以轉交給你。”郁昭說，“丹白楓只要結果，完成任務的是誰無所謂。”

“陛下都将任務安排好了，我們還是不要貿然違抗命令為好。”蕭蓮被卡了一下，“我這次來，是想您應該和艾麗娅大主教不太熟悉，如果要和她合作的話，有些事情您可以提前了解一下。”

郁昭在面具底下露出了怪異的表情。

這個黎明教徒，真的好奇怪，真當自己是操閑心的公司前輩了？

“我不需要了解。”郁昭維持着人設，語氣裏透出不耐煩，“這不是我的主要任務，那個治療師能抓就抓，不能抓直接殺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殿下，慎言！”蕭蓮語氣嚴肅起來，“這裏是聖殿，陛下手眼通天。”

郁昭散發出冷冽的氣勢：“你真當我怕他？”

“您是不怕，好歹請顧慮一下和您交談的我吧。”蕭蓮無奈起來，“我只是個小小的祭司，陛下想要殺我，就是動動念頭的事。”

“既然你這麽怕他，為什麽要來和我說這些？”郁昭單刀直入，“想不招惹我的麻煩，最好的辦法就是離我遠點。”

蕭蓮聽出這裏面的逐客之意，一貫職場老油條作風的他卻沒有起身告辭，他沉默片刻，面具後的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郁昭，說：“我敬畏陛下，也尊敬您，作為啓示黎明地位最高的兩位，陛下和您就是指引我等前行的燈塔，我想應該沒人不盼望兩個燈塔強強結合，迸發出更強的光亮。”

總算知道了這怪人的目的，郁昭心裏被滑稽籠罩住了。

“你主動來幫我了解艾麗娅，是想讓我在丹白楓那裏留下好印象？”郁昭說，“之前你察覺到我們關系有點緊張，你想修複我們的……關系？”

“啊，說得這麽直接嗎？”蕭蓮愣了愣，放松地長舒口氣，“您居然一下子就理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敢妄議您二位的關系，只是您确實，性格有些……特* 殊，讓我有些擔心。”

饒是郁昭，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盯着蕭蓮看了會，說：“黎明裏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你真不怕我定你僭越，直接把你殺了？”

白面具遮住蕭蓮的表情，只是從他的眼睛那裏能看出來他大概在笑：“您過獎了。其實我昨天和您搭話，也有看看您是否可以相處的意思，當然如果我猜錯了，那獻身給黎明之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郁昭剛才還感到有幾分好笑的心中，再次冰冷下來。

性格再有趣，表現得再無害，也終究還是個黎明教徒，一旦知道黎明之神換神了，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倒戈過去，連為邪神獻身都是無比的榮耀。

“我知道了。”郁昭語氣沒有任何改變，“你想說什麽？”

一開始聽到他是來送艾麗娅的情報，她就沒打算不聽，只是不能馬上接受，現在這樣正好。

見她願意采納自己的建議，蕭蓮看起來更開心了，還十分欣慰：“艾麗娅大主教是陛下最堅定的追随者，陛下交代她的任務有十分，她會拼命完成到十三分，因此即使陛下對這個任務的要求是盡量活捉治療師，她也一定會把她活捉回來。”

“一條好狗。”郁昭點評。

蕭蓮眼神扭曲一瞬，“……大主教閣下是僅次于支配者的七級強者，能力也是很強的進攻型，具體是什麽不應該由我來說。她性格堅韌不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過她并沒有虐殺的喜好，殺人都比較幹脆，只要不涉及到陛下的地方，她為人也比較豪爽，就是有時候會陰晴不定。”

他的語氣多為欣賞，随即有點小心地看了郁昭一眼，“我感覺您和她……可能比較容易起争執。”

豈止是起争執，按照她傀儡的人設，這兩人碰見不會致力于把彼此給搞死吧。

丹白楓不會動她，不代表他手下不會。

郁昭有點頭疼，這是意料之外的麻煩，但還是得想辦法解決。

蕭蓮又說了些情報，郁昭得知在她養傷的時候艾麗娅就已經從聖殿出發，最後還把艾麗娅的聯絡器編號給了她。

這個人是真的很希望她能融入啓示黎明這個大家庭。

面對他的期待目光以及諄諄叮囑，郁昭還是沒有表現得太排斥，畢竟她的人設只是冷漠狂信徒，而不是随時要把啓示黎明掀了單幹的反骨仔，即使她真的想這麽幹。

之前不直接讓系統降神谕解散啓示黎明，就是怕這群人直接去投奔那個新的組織，這股力量并不小，必須要穩住。

蕭蓮表現得更加欣慰，看着郁昭的眼神親切了許多，他起身告辭，郁昭在他離開之後緊跟着出來。

昨天她感覺到自己和這個聖殿似乎建立起了某種微弱的聯系，昨晚她不斷地試圖加深這種聯系，本體那邊又在忙着轉譯邪神的信息，兩個馬甲都是一晚沒睡。

時間太不夠用了。

索性她還是抓住了那一絲聯系，此刻她能隐隐感知到這座聖殿中的能量分布，就像開了本體透視版的洞察能力，根據能量的強弱，她大概能判斷出來丹白楓的位置。

只是這聯系太太弱，她無法一眼全都攘括進腦中，只能一點點地探索和搜尋。

郁昭一邊走，一邊從頂樓開始搜尋，一層層地掃描下來，比較強大的能量體只有蕭蓮和另一個人，應該是另一個大主教，并沒有丹白楓的身影。

這個時候本該抓緊時間去丹白楓的房間周圍找找線索，但她下意識地感覺有點不對勁。

掃描加快速度，掠過整個聖殿十三層部分，全都沒有丹白楓，他出去了麽？疑問在心中一閃而過，郁昭想了一下，從一層繼續往下掃描。

一股比丹白楓更加強悍、具有沖擊性的能量感受到郁昭的探索，猛地撲上來，郁昭渾身一震，硬是忍住了差點吐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