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

第17章 17.“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

餘夏一手撐着門框,眼眸從未從餘溫言身上移開過半分,尾指輕輕一勾,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餘溫言。”餘夏很小聲喊他,有些跌撞地往他跟前邁了一步。

餘溫言跟着往後退了半步。

自他死後,這樣的經歷不知道已經重複了多少回,自他開始透過複制人的視野看世界,許久未見的人見他第一面,總是滿臉恍惚,含着懷念、不忍……近似的神情會出現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就好像他生前曾經獲得過滿載的寵愛,就好像他的死只是一場難以預料的意外。

連餘夏臉上也挂着這樣的表情。

餘溫言總是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等到丢失了、找不到了、再也看不見了才會表現出來珍惜。

明明之前他求也求不來這些關照。

衣物快速摩擦,餘溫言只是淺淺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餘夏的擁抱随至,由輕到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抱着他。

餘溫言把他推開了:“我不是餘溫言,我只是用着他的臉。”

餘夏喉結艱澀地上下滾動,說出口的話倒是一如既往的難聽:“真不想看見你這張臉。”視線卻未曾從他臉上移開分毫。

“面癱早點治,眼睛閉不上是病。”餘溫言皮笑肉不笑。

所以餘夏就是為了來說他一句,專門過來的?

荔枝味不住往他鼻子裏鑽。

真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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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夏有一瞬間愣神,繼而轉回頭去,對謝秉川說:“跟你說的一樣,真挺像他的。”

餘父餘母還站在門口,不知道哪來的光,照得他們眼底一亮一亮的。

餘夏往後退了一步,将他從頭看到尾,嘴角挂着一抹笑,笑得牽強,帶着些許傷感。

“剛剛他們說,你的信息素有毒,和餘溫言一樣嗎?”餘溫言漫不經心地問。

“一樣,也不一樣,沒有他那麽嚴重,”餘夏有些出神地看着沙發,“可能是遺傳吧,畢竟我是他哥哥。”

餘溫言知道餘夏清楚,他這個弟弟只是半路殺出來的,奪走父母的寵愛,奪走所有他曾經擁有的東西,如今向複制人解釋,卻只字不提。

明明正是添油加醋的好時機。

“那怎麽辦。”餘夏說話不再難聽,餘溫言也正常地問。

“不怎麽辦,發情期不出門就行。”

“抑制劑不是會失效嗎。”餘溫言問。

謝秉川給餘父餘母拿拖鞋,聞言一頓。

“用MCR-49試劑。”謝秉川低沉的聲音傳來。

“MCR-49哪行,PCP-12款特殊抑制劑才能起到點作用,Pilocarpine能暫時抑制曼陀羅,但也會失效。”餘溫言反駁。

“我沒提過餘夏的信息素是曼陀羅,只有溫言的信息素含有曼陀羅,你又怎麽知道溫言用的什麽抑制劑。”謝秉川朝他走來,餘父餘母和餘夏也朝他看來。

他現在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大概在他說抑制劑會失效時,謝秉川就察覺不對勁了,但沒有直接了當地問他,而是抛出能更加實錘的問題,引他上鈎。

他太想知道為什麽他哥哥的信息素也會染上毒了,過分放松了警惕。

“解釋。”空氣中飄着冷杉味,似是謝秉川沒收住,散在空中。

高階alpha的信息素威壓很高,餘父餘母和餘夏都一陣不适,餘夏離謝秉川近,拉了拉謝秉川的衣袖,提醒他收着點。

“……江——”

“別拿他當借口,我知道他芯片放了什麽東西。”

“旅行計劃視頻你也放進去了嗎。”餘溫言驟然想起。

謝秉川頓時面色鐵青。

看來謝秉川不知道。餘溫言微不可見地松一口氣。

“芯片裏還真的放了不少你不知道的東西,你想知道是什麽的話——”

“不離。”謝秉川說。

很好,他還沒問出口,謝秉川現在已經能條件反射提出“不離婚”,總會有一天謝秉川被他說得受不了,就把婚離了。

不算談判的談判再次失敗,餘溫言也懶得繼續說什麽無用的話,繼續和餘夏說話。

比起只會說“不離”的alpha,還是會答話的餘夏好溝通多。

餘夏雖然小時候總捉弄他,甚至三番五次對他下狠手,但因為他的告狀,餘夏也吃了不少苦頭。

可餘夏畢竟是他的哥哥,同為omega,在他分化墜入幻覺的時候,餘夏再難受也會站出來替他講話。

雖然是各打五十大板,沒有區別地兩邊都罵。

但至少,餘夏長大後,對他不算差,所以之前被關在地窖那次,餘溫言才會覺得意外。

他明明記得餘夏信息素并沒有毒,怎麽會成現在這樣。

“剛剛話沒說完,PCP-12對你沒有用,那你怎麽辦。”餘溫言打算慢慢地、一點一點問出來。

“抑制劑沒用,低溫有用,”餘夏說,“毒信息素發作的時候,我去冷的地方待上一會兒就能抑制住了。”

餘溫言想起冷得不行的地窖,喉間幹澀。

是餘夏不曾表達清楚。

也是他誤會了。

“我以為,溫言的毒信息素也能靠冷緩解,沒想到,他會怕冷怕成那樣……”餘夏咬了咬下嘴唇,聲音有些抖,“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你以為我很想來嗎……”

餘夏說到最後,已經哽咽得不成話了。

餘父餘母也別開了臉,謝秉川只是看着手機上的一張藥片分析截圖出神。

說話難聽有時候不是本人期望的,餘溫言清楚,餘夏身處的環境注定他說話和行為方式總會有別扭的成分在。

但他并不打算理解,只是低低說了一句:“以後別再像條毛巾一樣擰巴了。”

餘夏沒說什麽,從口袋拿出一玻璃罐,遞給複制人。

餘溫言:“什麽?”

餘夏:“香水,溫言身上總有這個味道,上次我遇見就買下來了。”

香水瓶上寫着“前調荔枝”,餘溫言指腹從那幾個字上方摩挲過,低低地說:“我還以為你的信息素是荔枝味的。”

餘夏苦笑:“那不是我的信息素味道,是餘溫言的。”

他的信息素是荔枝味的?

不是曼陀羅味的嗎?

那之前謝秉川身上的荔枝味……

餘溫言瞪大眼睛:“……怎麽會,餘溫言明明是曼陀羅……”

“我是聞不到,但謝秉川說是,不信你問他,他總臨時标記餘溫言,他最清楚。”

餘溫言順勢朝謝秉川那望去。

謝秉川沒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像輕輕扇動的蝴蝶翅膀,在他心底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他想問,為什麽他還活着的時候,不肯告訴他,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什麽話都沒說。

餘母坐到謝秉川身邊,握着他的手,輕拍兩下,憂心忡忡開口:“小謝,溫言現在不在了,你其實可以離婚的,那時候你們的婚姻本就沒有感情基礎,這八年真的委屈你了。”

餘父也說:“溫言多虧遇到了你,你要想離婚,随時可以提出來,複制人我們願意花原價買回去,戶口我們也會遷回我們家。”

他曾經期盼已久父母勸離,此刻卻顯得沒多開心,疑問激起的悶直往他心底充氣,脹成氣球,渾身緊繃。

“不用,這樣就好。”謝秉川說。

任由餘父餘母再如何勸說也不為所動。

勸說不動他們也不說了,臨走前拍了拍謝秉川的肩膀,有些別扭的、磕絆地對着複制人說:“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喊我們一聲爸爸媽媽,我們也會把你當作溫言對待。”

他想說“我不是”,卻發不出聲。

送走餘父餘母,門關上,謝秉川從他身邊路過,餘溫言抓住謝秉川的手,深吸口氣,問出了口:“當初,你為什麽要和他們串通,害死他。”

江無漾交代了他很多遍很多遍,要他不要在謝秉川面前問和餘溫言有關的、過去的事。

但他現在腦子糊得猶如漿糊,堅持許久的離婚在此刻變得有些搖搖欲墜。

在他死後,他終于從各處、從各種證詞,看出了謝秉川曾經可能愛他的跡象。

可曾經他也相信過,在手術前。

手術刀在他後頸裏攪動的感覺依舊深刻,同樣深刻的還有謝秉川那句冷冰冰的話。

叫他怎麽相信。

謝秉川臉色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被他攥住的手卻有些小幅顫抖。

他說:“我沒有和他們串通,我被騙了。”

“那為什麽。”為什麽說話那麽冷,為什麽總是推開他。

謝秉川拉開他的手,沒看他:“你只需要知道,我沒和那群人渣串通就足夠。你只是他的替身,別越界。”

空中的冷杉味信息素紊亂至極,餘溫言沒來得及說什麽,謝秉川就打開雜物間的門躲了進去。

“嘭”一聲,門合上,把信息素也徹底隔絕在了裏面。

“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拍門聲。

雪陵山的村民又來了。

自從上次村長和他見過一面,他還活着的謠言似乎在村子裏傳開了。

風雪小些的日子裏,村民總會上來找他,嘴裏無區別說着那句話。

“餘溫言償命!”

可他早就死過一回了。

一開始謝秉川會冷冷和他們解釋,解釋餘溫言已經死了,他只是和餘溫言一模一樣的複制人。

但村民哪知道複制人是什麽,在這個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偏遠地區,快被聯邦放棄的所謂戰略重地,村民和外面的信息差大到難以想象,複制人是近幾十年掀起的冷潮,他們沒機會接觸,連理解都難理解。

費盡口舌解釋明白,村民便轉移了對象,要謝秉川交出複制人。

“複制人也一樣,也是餘溫言,雪山神真的發怒了,村子裏已經接二連三死了将近五個人了,把他交出來!”

門外的拍門聲依舊刺耳。

雜物間裏的聲音也刺耳。

“哐當”一聲,似有玻璃被砸碎的聲音,有水灑落的聲音。

從雜物間的門縫裏,漫出了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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