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對他的好是只是順帶的
第18章 18.對他的好是只是順帶的
“你在裏面幹什麽。”餘溫言敲門。
謝秉川的聲音悶悶的,似乎埋在什麽布料裏,裹得密不通風,“別管。”
他當然沒想管,只是不想收屍,“他們又來拍門。”
“別理,別開門。”
“那麽愛別,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就能和我永別。”
“不簽。”
雜物間的門響了一聲,再次恢複沉寂。
餘溫言忽略門外不間斷的拍門聲,上樓待着。
手機裏還存着好幾年前,他們剛剛結婚時,他在雪山滑雪的視頻,是謝秉川給他拍的。
他拿着滑雪板,踩着雪往前走,沒有說話,但時不時望向鏡頭的眼神總是亮的。
拍攝只是巧合,他喜好記錄,每次滑雪胸前都會別一個小型攝像機,偶爾手持着拍自己,那天帶去的小型攝像機壞了,謝秉川提出幫他拍。
謝秉川會來也只是他随口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滑雪,謝秉川正好有假,便答應了。
“別受傷了。”視頻裏的謝秉川說。
旁邊的高級道牌子一晃而過。
“不會,這條道我很熟悉。”視頻裏的餘溫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用力,衣服都拍得癟進去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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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溫言記起後面的事了。
高級道他滑慣了,要撲要摔他也早在前幾年就摔完了,信息素會大規模致幻其實本不該出現在這種人多的場所,可他真的太想滑雪了。
那段時間待在家裏,他看了不少滑雪相關的東西,還總是會對着滑雪板出神,連雪山附近甜品店裏的小蛋糕都要好吃得多,不會很甜,他很想吃。
沒想到熬過七天發情期後,謝秉川給了他一張去往雪山的票,他抓着謝秉川問,你也去嗎,謝秉川說,你想讓我去,我就去。
高級道上總是會有些自我意識過剩、能力不足膽子硬湊的人,往常餘溫言總能躲開,躲不開頂多摔摔。
被omega撞了拍拍雪就能站起來,被beta或者alpha撞了可能骨個折,去醫院躺段時間,又恢複生龍活虎。
但那天他沒躲開。
視頻裏謝秉川說了好多要他小心的話,正期待頭上的餘溫言哪聽得進去,表面敷衍着,心早就飄到了千裏外。
滑下去的過程很順利,謝秉川滑雪技術也不賴,邊滑還能分心給他拍視頻。
“你很喜歡滑雪?”謝秉川問他。
“喜歡啊,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喜歡雪,喜歡雪山,”滑到底了,餘溫言逐漸減速,“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為什麽陪我來?”
“喜歡的,”謝秉川說,聲音不大,他那時候壓根沒聽清,“以後都陪你來。”
“什麽?”他大聲問。
猝不及防的,從他身後竄出一個“魚雷”,到底不減速,“嘭”的一聲,那個新手alpha撞了他之後,跌出了滑雪道。
謝秉川“喂!”了一聲,将小型攝像機放進口袋,朝他奔來。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
他受了重傷,骨折了,被劃傷的地方不停流血,曼陀羅信息素被雪山的冷意壓制少許,加上謝秉川的安撫信息素,毒信息素沒有擴散開。
周圍的人有些躁動。
在人多的公共場所釋放信息素是一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
alpha的信息素總是會互斥,盡管謝秉川釋放的是安撫信息素,周圍責備的聲音也不曾間斷過。
omega也受謝秉川的高階信息素影響,已經有好幾個omega站不穩腳了。
餘溫言沒有掉入幻覺,他愣了好一會兒,擺了擺手,清醒着說:“我沒事,你把信息素收起來吧。”
現在想來,那時的清醒,只是曼陀羅信息素被雪山的冷意抑制住了而已。
謝秉川收回了信息素那一秒,他便不可控地掉入幻覺。
本就在分化時大規模影響他人,搞得周圍人盡皆知,這次滑雪後,責備的聲音滿世界亂跑。
後來餘溫言很少再滑雪,去也只會挑着沒人的、安全的滑雪道。
直到大概四年前,“雪松柏症”在他身上初見端倪,他怕冷怕得不行,再也不能去了。
算起來,他也已經足足有四年沒去過雪山了,除去幾個月前被綁到山腳下那一次,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滑過雪了。
變成複制人後終于不怕冷,卻怕起了熱,盡管這裏幾乎成天刮着風雪,天氣也從沒暖和過,但只要有一點白日光,他就容易開裂。
餘溫言數着日子,自他醒來,已經過去一個月,再有兩個月,身體縫合完畢,他不再懼怕白日,就能去雪山了。
到那時候,他也能随時出門,就算謝秉川不和他離婚,他也有辦法跑走。
餘溫言嘴角還挂着笑意,下一秒,他想起剛剛謝秉川說的話,嘴角下墜。
-我沒有和他們串通,我被騙了。
就算讓他知道謝秉川曾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對他好過,又能怎樣。
他那時候感受不到,就是不争的事實。
手機上方彈來“視頻通話”,來信名稱處卻寫着“謝秉川”。
餘溫言一愣神,指腹蹭過,按下了接通。
屏幕被一片漫無邊際的白淹沒,他塞着耳機,耳機裏只有安靜的踩雪聲。
接着,拍攝視角緩緩上移,停在雪陵山某座山峰上。
他才發現外面停了雪,謝秉川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門。
餘溫言看着屏幕裏的雪山,遲遲沒有出聲。
這座山峰和他墜入幻覺的那座太像了,每回墜入幻覺,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峰,他總會害怕,如今心底的害怕被取締,這幾分鐘好像被拉得很長、很慢,他跟着輕晃,熟悉感騰升。
通話界面裏,餘溫言只露出一角藍眸,映出一片雪白。
“這裏很适合建滑雪場,等解決完一切,我在這裏投資一個。”謝秉川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
餘溫言還是沒說話,他沒出聲讓謝秉川認清他是誰,也沒問謝秉川為什麽要建滑雪場。
他就這麽安靜着,默不作聲,直到屏幕另一邊,江無漾的聲音出現:“大餅,找到了,好像在前面。”
“噔”一下,視頻被掐斷,帶走了他眼底映照的雪白。
餘溫言下樓的時候,門外已經沒了動靜。
謝秉川也不在家,剛剛的視頻通話裏有江無漾的聲音,他們出現在雪陵山上,大概是去雪陵山找什麽東西了。
沒人在家,白依山似乎依舊過不去心裏那一坎,沒怎麽來找他。
餘溫言一個人閑得無聊,猶豫再三,還是從櫃子裏翻出被他藏起來很久的甜品書,準備做一個不是特別甜的甜品。
櫃子裏原來放滿了不少東西,這個櫃子離哪裏都近,很好拿東西,他之前和謝秉川都很愛把東西放在這裏,一人一半,塞得滿滿的。
他放謝秉川出門可能要帶的、他的貼身物品,放了不少從廟裏求來的手串香包,還有他自己的東西——甜品類的書,還有一堆研究腺體異類信息素的書。
之前還放滿了alpha适用抑制劑,和PCP-12特殊抑制劑,現在PCP-12的應該被清理走了,剩幾盒謝秉川适用的抑制劑。
謝秉川原先也放了不少東西,他很喜歡戴表,會在櫃子裏放幾個常戴的名貴表,裏面之前也還有一些地質圈裏絕版的書和資料,有些還是手稿版,現在卻都看不見了。
謝秉川那半邊的櫃子裏空空蕩蕩。
雖然餘溫言早就知道複制人定制費用昂貴,非有錢到一定地步,仿造師只會勸說放棄。
謝秉川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沉澱了八年,再怎麽賺多錢,也難頂定制一次複制人所需的費用。
最應該被當走的獨棟,卻被謝秉川留下來了,房子裏,他的東西盡數留着——雖然他還是發現少了一些,但那些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破舊東西,賣了也換不了多少錢。
餘溫言一邊打發雞蛋清,一邊看着風平浪靜的窗外出神。
在他們來之前,他曾找過相關資料,知道這裏一年四季風雪不斷,每天都在刮着冷風下着暴雪。
可他們來之後,發現這裏也不是每天都在下雪,也會有時不時放晴的時候,只不過一整年都在冬季。
不談及謝秉川是否和給他做手術的人串通好,明明好不容易擺脫掉綁定他的婚姻,擺脫掉需要時時刻刻盯着、一不小心就會暴走的毒信息素本體,謝秉川卻又定制了個複制人,把自己困在了婚姻裏,無論餘溫言怎麽提離婚,都不離。
但餘溫言清楚,他知道謝秉川為了什麽。
謝秉川需要“餘溫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有他在,謝秉川便不怎麽生病了。餘溫言死了,那就再造一個餘溫言出來,只要保證他不生病,他可以忍受這段婚姻。
對他的好大概率也是順帶的吧。
發着呆呢,門口門鈴突然被按響。
“有人在家嗎?快遞。”快遞員的聲音傳來。
餘溫言只是警惕地望着門,稍稍往旁邊躲了躲,躲過快遞員從窗外探頭投來的視線。
從前來找事的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借口哄騙他開門,收垃圾的、收廢品的、送快遞的……甚至還有穿着衣衫褴褛,弓着腰要口水喝的。
太像了,以至于餘溫言上當受騙好幾回,後來就裝作不在家了。
按門鈴和拍門聲停了,餘溫言探出一只眼睛,看着快遞員走遠,上車,離開,才終于松了口氣。
他打開門,将快遞盒收進來。
快遞有點重,裏面好像還有水,一搖晃咕嚕咕嚕。
意外的,快遞盒的取件人寫着他的名字,寄件人卻是一片空白。
知道他住址的人,沒人知道他還活着,又怎麽會給他寄快遞。
本着好奇,他沿着膠紙紋路打開快遞,露出裏面的玻璃容器來。
一張紙掉了下來。
紙上的字飄逸無形,有些難以辨認,餘溫言蹙着眉一個字一個字細讀。
“作為回報,這是餘的腺體,保管完善,合作愉快……你打算不給餘下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