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為什麽不救他”
第45章 45.“為什麽不救他”
太陽穴突突突狂跳,有一滴溫熱的血粘上餘溫言的臉頰,順着下颚線溜了滑梯,掉到了地板上。
他聽見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跳越來越慢,聽見謝秉川沉重的呼吸聲,連餘敬都愣住了,omega沒了生息,而離他們最遠的那個人,連臉都看不清楚。
那個人離他們太遠了。
他明明從來沒見過這兩個人,卻覺得很熟悉,那柄劍好像刺的是他。
“依山……依山……”不知道過了多久,離他們最遠的那個人最先動身,他抹走嘴角殘留的血,扶着牆起身,用力到指尖泛白手背通紅,捂着腹部上再難愈合的窟窿,接住朝後跌的白依山。
“別睡…我還沒有說完…你還沒告訴我——”江無漾攥着白依山肩側衣料,在手心卷成一沓。
白依山沒有睡,他還睜着眼,虹膜的紅不亮了,屋裏的燈也照不亮了,劍化成了血,咕咚咕咚從心髒的縫裏溜走,染紅江無漾的手心,遮住江無漾的雙眼。
“…我看見了。”白依山只剩氣聲。
“看見什麽?”江無漾抓住白依山擡起來四處摸索的手,握着捧到臉頰邊。
“看見…你的樣子,”白依山在笑,“也讓我重新走了兩步,不虧了。”
江無漾搖着頭,緊緊抓握白依山就快脫力溜走的手,睜着眼睛眨也不眨。
“我不恨你,哥,你也不要怪我,沒有你我早就死了,貸款多活了二十幾年,我知足了。”
太小聲了,江無漾不得不彎下腰聽。
餘敬想趁機跑,手被謝秉川掰到身後死死按着,餘溫言捂住心髒,滞在原地。
“哥…”白依山的聲音已經小到快要聽不見了,“戒指你幫我保管好,我還要找你要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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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和秉川吵架的時候,你要勸勸……後天是你的生日,我把禮物藏在房間最裏面的櫃子了,你得去找找……”
“你親親我…這樣我走路就不怕黑,來生也能找到你了……”
白依山閉上眼睛,等江無漾的親吻落下。
江無漾輕輕俯身,沒碰上嘴唇,眼淚輕緩吻上白依山的臉頰。
他很輕碰了碰白依山沒有溫度的唇,和他的呼吸一樣輕,卻再也沒能等來白依山重新睜眼。
“…依山…依山!”江無漾撕扯着嗓子,驟然回過頭,将白依山擁在懷裏,朝謝秉川懇求,“…山神,你是神,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你為什麽不救他!”
“我……做不到。”
“你能把我們從千裏之外的地方招過來,能把江憑招過來,什麽破格的事你都做了,為什麽救不了他!”江無漾驟然咳了口血,謝秉川伸了伸手,江無漾胸口的洞縫合上了。
下一秒,又被江無漾親自捅破。
“我不需要你幫我愈合傷口,你連餘溫言都能救,為什麽依山不行?”江無漾喘氣,指向瞳孔都有些褪色、連着退了好幾步的餘溫言,“餘溫言死了,你為了報複江憑,假借依山的手,逼迫他再次殺人,然後又瘋了一樣,瘋狂觸發審判,我們兩個也是随手可丢的棋子,是嗎?”
“這是夢,只要我死了——”
“別拿你那套狗屁理論搪塞我!夢夢夢,都幾年了你還以為自己活在夢裏。我早就該認清你的,除了餘溫言,誰的命對你來說都不重要,”江無漾艱澀蹙眉,輕輕将臉埋進白依山的發絲裏,“我當初就不應該接受聯安局讓我盯梢餘溫言的任務,不該答應幫你做複制人。”
“既然誰的命都不重要,謝秉川,你殺了我吧,”江無漾輕聲說,“讓我去陪她。”
空氣凝滞住,流通不動。
江無漾忽然顫悠悠起身,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步一步朝餘敬走去,“你才是一切的源頭,我就算死,也要先要了你的命。”
“別過來,”謝秉川皺眉,“我不能對他動手,你有傷沒法拿他怎麽樣。”
江無漾只當耳旁風,高舉玻璃碎片,尖銳方朝下用力一紮,剛剛餘敬還被謝秉川壓制着,轉眼就抽手來抓住玻璃碎片,笑着開口:“我能讓白依山活。”
“你先死。”江無漾用力往下紮。
玻璃銳利,劃破他的手心,血滴在餘敬手背上,餘敬手心卻沒有出血。
“只要你…當上神了,就能把白依山救活。”餘敬咬着牙說,抓握玻璃碎片的手顫得很厲害,也阻擋不住玻璃尖逐漸逼近。
“你許諾給江憑什麽?複活我媽嗎?江憑信你,我不會信。”
“你看那邊。”餘敬示意他看碎裂的玻璃罐。
“看被你規訓的産物嗎。”
“看白依山的熟人,也是你的熟人。”
江無漾分了餘光過去看碎裂玻璃罐,恍惚間手上的勁一松,被餘敬奪了玻璃碎片,又一腳踹開。
躺在玻璃碎裏形形色色複制人裏,有除白依山外的所有卧底。
他們側後頸的人造腺體還連着管,和玻璃罐裏的管斷開,了無聲息。
“選擇在倒計時,”餘敬朝他伸手,“江無漾,你沒有時間了。”
江無漾擡起手,懸停一陣,一點一點朝餘敬的指尖湊近,眼前只有餘敬放大的指尖,和後面躺倒一片的複制人,都是紅色的。
“無漾,”謝秉川說,“溫言能活不是因為我,是那條手串救了他,也救了我。”
“你擔心我奪了你的位置?”江無漾笑着,握上餘敬的手,“我以為我們之間不需要談論信任。”
江無漾用力踩住玻璃碎片一角,玻璃碎片翻了幾個跟頭後,被江無漾握住,再次朝餘敬刺去,但江無漾沒剩什麽力氣,很快被餘敬用力一腳踹開,滾了好幾圈,停在了白依山旁邊,爬不起身。
下一秒,銳利的玻璃尖朝謝秉川刺來。
“笑話很有趣,意識覺醒,和別的神不一樣,彰顯不了你們的特殊,只會顯得你們愚昧蠢笨,”餘敬步步逼近,“你傷不了我,傷不到我,費盡心思和我作對,到頭到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還不夠彰顯你們的蠢笨嗎。”
玻璃間逼近謝秉川的脖頸,餘溫言抖着手拽着餘敬的手往外推,邊推邊商讨:“你別殺他。”
“別忘了,餘溫言能活,靠得也是複制人的技術。”餘敬笑,“唯一能動手的,剛剛拒絕了我的提議,這一場仗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限制在前,謝秉川做不到絲毫反擊,沉聲道:“溫言,你退後。”
餘溫言搖頭,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卻抓不穩,再撿起來,也沒辦法刺向餘敬。
會有很多“警告”,一直在他眼前屏閃,細密電流流通身體,很快就手腳發軟。
玻璃尖刺破謝秉川的皮膚,血順着謝秉川的脖頸滑落,浸濕衣襟。
餘溫言念念有詞地祈禱,不知道在向誰祈禱,“不要殺他,不能殺他。”
不許警告,不準限制。
謝秉川像是聽見了什麽,錯愕望向餘溫言,手像是有了千萬斤力氣,驟然抓握着玻璃碎片刺進餘敬的腹部。
限制解除了。
“我聽見了你的祈禱……”謝秉川讷讷。
是餘溫言的祈禱,促成了限制解開。
餘溫言沒有回答,只是擋在謝秉川跟前,舉着玻璃又給餘敬補了一刀。
餘敬躺在地上,嘴角上揚,傷口處并沒有血跡。
“不錯,倒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原來祈禱也能解開限制,但也只到這了。”餘敬身體在消散,餘溫言見狀,抓起玻璃碎又用力往下紮,玻璃碎片用力敲擊地面,碎成了渣。
餘敬像蒸發的水汽,一瞬間消失了,只留下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後會有期。”
“不見了?他怎麽不見了。”餘溫言怔愣。
“他逃不掉的,”謝秉川快步走向江無漾,确認江無漾還有氣息後松了口氣,“窩點很大,除了陶晚,一個餘敬的人都沒看見,他早就留有後手,剛剛的餘敬,只是餘敬的一分意識,小爸已經在餘夏幫助下鎖定他的位置了。”
聽見餘夏的名字,在一旁呆滞許久的陶晚頓時有了反應,拖着斷腿往前挪,嘴巴大張。
“你放心,餘夏很快就能來見你了。”謝秉川說。
陶晚面露喜色,沒有舌頭的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着什麽,謝秉川指了指旁邊的櫃子,示意陶晚看向反光處。
陶晚面容失色,抓撓着頭發退後,不停搖頭。
門被踹開,謝秉川朝門內望去,門的那一邊是餘敬在南鬥的藏身處,溫喬正面無表情地對着餘敬舉起刀,用力一紮,四下飛濺。
餘敬扭過頭,指着謝秉川道:“你也別想活。”
餘夏跌在一旁,瞳孔震顫,再一回頭,同陶晚撞上視線,看着陶晚像撞鬼一樣,挪着變形的雙腿找到一出縫就往裏鑽。
一切都結束了。
溫喬拽着餘夏從門裏走出來,用腳踹上門,将餘夏丢在地上。
餘夏閉上了眼睛,溫喬望着他,問他:“恨我嗎?”
“…什麽?”
“恨我嗎。”
“……”餘夏沒有回答。
溫喬将那把沾着餘敬血的刀遞給餘夏,說:“把我殺了,一筆勾銷。”
“小爸。”謝秉川擰眉。
“你也不要再追究誰的責任了,到此為止。”
餘夏垂眸一陣,又望向餘溫言,後者眼眸滿是陌生,餘夏愣了愣,苦笑一聲,“我不會殺你,我知道我的父母犯了錯,我是他們的親兒子,我無法站在任何立場批判誰。……溫言替我承受了那麽久的詛咒,是我欠他。”
“……”
再也沒有人說話。
餘溫言在白依山身邊蹲下,顫着手去碰,觸到一陣冰冷後又将手縮回。
謝秉川看向餘溫言,垂下眼眸攥緊衣邊,低聲自言自語:“真的不是夢麽。”又将視線停在白依山身上,看着餘溫言脫掉外套,給白依山披上。
“我送你們離開,然後摧毀這裏。”謝秉川說,朝他們走進一步,突然看見腳下有一個陣。
溫喬學巫術的時候學過樣式不一的陣法,沒有一個陣是長這樣的,但他認得。
不僅溫喬認得,謝秉川也認得。
父親将他們推遠的時候,腳下就浮現了這個陣。
可白依山死了,審判者已經死了,哪來的審判。
“快走。”謝秉川呼吸沉重。
還沒結束。
原來,父親的死根本就不是白依山的父親造成的,是自動鎖定,是遲來的懲罰。
謝秉川打開門,門外是他買在雪陵村的小獨棟,他将江無漾白依山丢出去,将餘夏溫喬推出去,溫喬面色蒼白,厲聲喊道:“秉川!”
“小爸,照顧好溫言,”謝秉川拉着餘溫言往門外推,餘溫言扒拉着門邊不願走,一直在說:“我不能離你很遠。”
謝秉川推不動,溫聲商量:“你先走,我待會就回去。”
“這點我不信你,我不能離你遠的,要不然你會生病,我得在。”餘溫言堅持。
“是我把你送上手術臺,是我害你丢了腺體。”謝秉川說。
“我可以聽你解釋,你不是故意的我會原諒你,你不能把我推遠。”
腳下陣法滾燙,謝秉川咬牙一狠心,用力将餘溫言踹飛。
猛烈的爆炸襲來,餘溫言撞上牆壁停了下來,看着門那邊火光滔天。
然後漸漸散了,只能看見謝秉川安靜又空蕩的房間。
“謝秉川?”
眼淚從餘溫言的眼眶滾落,剛剛的場景他太熟悉。
二十幾年前,溫喬抱着謝秉川和他,被前代神用力推遠。
一樣的陣,一樣的火光。
他和謝秉川都哭得撕心裂肺,卻只能看着火光越來越小。
一個場景的刺激,餘溫言把所有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現在才想起來,是不是太晚了呢。
眼前很模糊,有個聲音一直在詢問他,“你需要付出代價,還願意救嗎?”
“救,救。”餘溫言抖着聲音。
“代價是将他的經歷經歷一遍。”
“我願意我願意。”餘溫言趔趄地走向謝秉川房門,打開,又合上,又再度打開,沒能再看到謝秉川。
為什麽荔枝凍手串流通市面這麽久,開過光的手串那麽多,從來沒聽說手串救人。
因為救他自己的是他,救了謝秉川的也是他。
他是一條荔枝凍手串。
一條謝秉川親自打磨,親自賦予意識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