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忠義當兩全
莫瀾走進書房，朝執明躬身行禮，剛欲開口就聽執明率先說道，“寡人今日收到了嘉城郡的奏報。”
“是……”莫瀾看着執明，雖是心中有數，但畢竟離開多年，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莫郡候治郡之策甚好！”執明擡頭，看着莫瀾，“郡候不在的這幾年，嘉城郡并未讓寡人失望。”
莫瀾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微臣多謝陛下，也是代守嘉城郡的羅大人行事有方。”
執明笑笑，不置對否。
莫瀾心中轉圜思慮，他沒料到這麽巧執明會提起嘉城郡，天賜良機，擇日不如撞日……
“陛下……”
“寡人認為……”
“呃……”莫瀾剛欲說話就逢執明開口，尴尬道，“陛下請先講……”
執明微不可察地唇角一牽，悠哉道，“嘉城郡如今和樂安泰，莫郡候又與寡人闊別多年，不如就暫居帝都，為寡人說說海外見聞。”
“？”莫瀾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他還沒開口心中所求，執明竟然先一步讓他留下，“陛下……”
“寡人知道莫郡候離郡數年，定然放心不下郡中百姓。”
莫瀾下意識地随着執明的話點頭，心中尋思着執明此舉何意。
“無妨。嘉城郡離帝都甚近，寡人許郡候随時回去，莫瀾抽空回去看看，早些回來便可。”
避開執明的視線，莫瀾斂了斂心神，俯身揖禮道，“是。微臣謹遵聖谕。”
原想需費一番功夫才能為自己留在帝都找到合适的理由，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執明就同意了，連理由都和他想得一模一樣，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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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瀾所思何事？”
莫瀾一頓，回神轉念，忙笑道，“無事，微臣此番是為複命而來，剛才陛下一言，微臣倒忘了，真是該死。”
執明笑笑，“複命？”
莫瀾笑道，“陛下忘了，您讓微臣送玉簫給慕容國主……”
執明笑容微斂，“哦，你見到他了？”執明随手拿過一本奏折，悠然翻開，慕容離想必很高興見到莫瀾。
莫瀾觀執明神色，內心微惑，但仍是淺笑道，“微臣看得出，慕容國主他很喜歡。”
執明翻頁的手一停，輕笑一聲，接着又繼續翻。
莫瀾肯定心中所想，尋思着要不要将所思之言說與執明，行禮告退走出幾步後，終是忍不住，回頭道，“陛下。”
“莫瀾還有何事，不妨直言。”執明并未擡頭。
莫瀾深吸一口氣，“慕容國主看起來身體不大好，還……還請陛下待他溫柔些。”
啪的一聲，奏本被狠狠合上。
莫瀾立馬轉身伏地，“微臣該死。”
良久未得一言，莫瀾小心翼翼地擡頭，就見執明仍是低頭，一雙眸子斂在眉睫下，看不清情緒。
“陛下……”莫瀾試探道。
執明仍未擡頭，只是愈發沉冷的聲音在大殿回蕩，“不是你想的那樣。”
“……”莫瀾眼睛都瞪大了……
“慕容國主只是寡人的謀臣。”
執明這是在……解釋？
“寡人……不會折辱他，也不允許旁人折辱他。”
執明擡頭看着莫瀾，莫瀾當即拱手低頭，“是。”
“宮中若再有流言，立斬不赦。”
莫瀾走出書房，看着萬裏碧空，深深呼了一口氣。
執明最後看他的一眼……
那眼神莫瀾從未見過，即使他自小便于執明厮混一處，心中也不由得為之一顫，他知道執明是真的動怒了，但他也知道執明不會怪罪于他了，這一局走得雖然危險，但是他賭贏了，不是麽？
屋內，執明久久盯着莫瀾離開的方向，耳邊回蕩着适才陳大人所言，不禁沉吟道，“明明可以與寡人一戰，卻讓蕭然帶走城中大軍，阿離，究竟在想什麽？”
尋幽臺。
莫瀾匆匆而來。
慕容離問道，“可是陛下不同意？”
莫瀾搖搖頭，忽然笑道，“陛下不止同意了，還同意得十分爽快。”
慕容離聞言卻是秀眉微蹙。
莫瀾将書房之事，事無巨細一一向慕容離道來，當然其間省去了他“進言”惹怒執明的那段，慕容離眉頭愈發深鎖，莫瀾不解道，“事情如此順利，可先生似乎并不開心。”
慕容離轉頭看着莫瀾，眼帶詢問。
莫瀾忽然意識到什麽，點點頭，喃喃道，“是……太順利……”
“執明他知道，如今宮中，我可以信任的只有侯爺了。”
此言再明顯不過。
“那……陛下既已知先生打算，莫瀾還能為先生做什麽？”
世上還有沒有人像他一樣，連一天細作都還沒當過，就暴露了……
“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莫瀾屈指揉着嘴唇，到這一步，他有點看不明白慕容離所求為何了，“先生不怕陛下知道。”
慕容離淡然道，“知道便知道吧，我本就答應做他謀臣。”
莫瀾驚訝難言，正因為你是謀臣，如此關系，自斷後路才讓人難以理解好吧？自古君王最離不開卻也最忌憚的就是謀臣與良将。謀臣斷天下風雲，亦斷君王之心，良将踏沙場變幻，亦踏君王領域，皇家築陵者尚且知道為自己留下一條逃生之道，慕容離時至今日還如此信任執明？
想起今日執明的态度……也罷，陛下似乎也當得起這信任。
只是這樣的兩人，怎會……
“先生與陛下，怎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啊……”莫瀾試探問，船一靠岸，他便已知中垣巨變，回來的一路，他也都派人細細打聽，但所知都為大勢，其間細枝末節的因由，他卻是難以猜透，或許能猜，卻終是難解……
慕容離替莫瀾斟了一杯茶，緩緩轉過身遞與他，“因為這世上，終究有些事，是人所不能盡算的。”
不為算得準不準，而是“一算便是錯的。”
莫瀾輕嘆一聲。
慕容離接着道，“侯爺不必擔心我，倒是我連累侯爺了。”
“此話何解？”
“陛下要侯爺留在帝都，想來并不會單單只是為了我。”
莫瀾心中一震，他自認知曉執明心意，竟然此刻經由慕容離提點才反應過來……憶起書房中執明最後看他的那一眼，即便他自小與執明厮混一處，也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莫瀾突然意識到，鷹擊長空，龍遨九天，他的陛下再不必斂翅潛淵了。
“執明他……一定也不願如此。”
莫瀾輕笑，“先生是怕我怨陛下？”
慕容離搖搖頭，“我知道侯爺不會。”
莫瀾點頭笑笑，他當然不會，“我只答先生一句，我曾言視先生為友，陛下于我而言亦是如此，我視陛下，既是君主，也是摯友，莫瀾終此一生都會忠于天權，忠于陛下！”
慕容離雖然自認知曉莫瀾心性，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辭以誓，眼前的莫瀾讓慕容離也不禁刮目相看，若說他自來鮮少欽佩于人，那麽今日的莫瀾怕要算作一個了。
是夜，尋幽臺外的濕滑的小徑上，一行人簇擁着一人撐傘執宮燈而來，儀駕之中的人，玄袍威然，卻是匆匆而行。
他在尋幽臺前停下，士兵正要跪地呼禮，他卻略一擡手止住，而後揮退執傘掌燈的宮人，獨自一人走上了尋幽臺。
執明輕輕推門進屋，就見阿羽正在打瞌睡。
執明輕輕咳了一聲。
阿羽沒醒。
又咳了一聲。
阿羽還是沒醒。
執明擰眉拍了拍正在會周公的人，阿羽正睡得香，忽然被人擾了，一把拂開肩上的手，迷迷糊糊地嘟囔道，“阿瓊，別煩我……”
阿羽回頭，吓得立馬跳了起來，頓時猶如數九寒天，冰水澆頭，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他的身後，執明正寒着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人呢？”
“他……啊！”阿羽立馬反應過來執明言指何人，答道，“慕容國主在休息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阿羽見執明沒有接話，認命地閉了閉眼睛，轉頭看向錦榻，被褥亂着，人卻不見了……
阿羽咽了咽口水，看着人去床空的錦榻，他仿佛看到宮人杖刑的刑床。
屋外露臺之上，忽然傳來簫聲，執明尋着簫音走上露臺，遠遠就見夜雨清寒中，那人長身玉立，孑然只影……
多年前也是如此，他在水榭涼亭裏吹着滿心悵然，他在遠處靜靜地看着他，被攪擾了一池心緒……
“窗外忽來夜簫聲，聲聲如絮愁煞人。誰憐清韻婉轉意，不使流作優伶門。”執明走近慕容離身後，将自己錦裘覆在他身上，“下着雨，為什麽不讓阿羽來撐傘。”
慕容離放下簫，沒有回頭，只是任由執明抱着，他搖了搖頭，“我睡不着，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阿離有心事？”執明仍是環着慕容離，将頭搭在慕容離肩上，湊在他耳邊懶聲道。
“天樞。”
執明睜開眼，松開手走到一旁，“想必慕容國主已經想到良策了。”
慕容離說，“摒棄權貴分封，甄寒門之才守之。”
執明面無表情地看着慕容離，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不使一地駐一主，只派官員守一城？”
“沒錯。”
“慕容國主此言，就不怕寡人成為下一個孟章？”
慕容離收回視線，轉頭直視執明，“如今的陛下又豈會是當日的孟章。”
作者有話要說：
“窗外忽來夜簫聲，
聲聲如絮愁煞人。
誰憐清韻婉轉意，
不使流作優伶門。” 此詩系水墨原創喲(#^.^#)
執萌萌念這首詩的意思是：寡人忽然聽到窗外暗夜之中傳來簫聲，那簫音聲聲低語絮語，令人生愁。誰能聽懂這簫曲的意義，憐取這婉轉清韻中吹簫人的情意，不讓這簫聲淪落成為優伶門下供人取樂的豔曲之流。
執萌萌此言：阿離，本王懂你的心~你是本王心中的珍寶~ （我就問你們甜不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