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鏡圓人成雙
樞居。
驚破寂靜的一聲響,門生急急推門而入,喚道,“先生怎麽了?”
門生腳步一滞,看着書案下散落一地的碎瓷,驀地噤聲,垂首立在一旁。
仲堃儀心口不住起伏,信紙早已在手中皺得不成樣子,好一個子兌,好一個琉璃王,竟然就這樣無端擺了他一道,說是兄弟情深,竟還是架不住一個慕容離!
“當真是禍國的妖孽!”仲堃儀憤憤道。
門生心知大抵是日前收到的消息稱琉璃與天權已和解,才使得先生近日心緒不暢。
“那子兌會不會出賣我們?”門生不禁擔心。
剛才那一怒,打翻的不止是茶盅還有燭臺,仲堃儀隐在暗處,冷冷一笑,“我們的人并非與子兌直接接洽,可笑他竟然為了仇人斬了自己的大臣。”
“先生是說那琉璃王把我們在琉璃朝中交好的大臣斬了?”門生心驚。
子兌素來謹慎,且個性陰晴不定,要籠絡到他信任的人費了他不少心思,如今慕容離不但沒死在琉璃,子兌反倒把他好不容易籠絡的官員殺了……
“先生,既然朝中之人已死,要把我們在琉璃的人撤回嗎?”
仲堃儀擡眸盯着門生,似笑非笑,“這是自然。”
門生得令退下,只餘仲堃儀在屋中出神地盯着案上的牌位,“世如棋局,誰人不是這方寸之上的一子?既已無用,又何須留作對手的籌碼?吾王就是看不透這點啊……”
手指輕撫過案前牌位,暗夜中傳來空寂幽邃的一嘆。
岐城郡守府,雖說執明已經囑咐過不要鋪張,但畢竟帝駕親臨,整個岐城郡守府仍是張燈結彩,絲竹缭繞,好不熱鬧。
慕容離赴過正宴,便被執明派人送回了房。
他懶懶地窩在書案邊,倚着長枕,有些乏了,卻撐着不願睡覺,他想等執明回來,一別經年,他還有好些話想同他說。
屋外忽然一聲簫音入窗而來,聲如袅袅飛絮,情似潺潺細流,能得如此清澈樂品,除開簫師的技藝不談便是只有古泠簫可以做到!
慕容離怔了一瞬,此處竟有古泠簫!
門被輕輕推開,慕容離蹑着步子,悄然尋聲而去,在一處假山後看到一個少年,玉色的衣衫,簡素出塵,立于月色之下,阖眸吟簫。
是他?
慕容離靜靜地看着,今日一心只在執明身上,竟未曾注意執明竟然把玉鳶也帶了。
簫藝出衆,風姿不俗,喜着玉色衣衫,如今的天權,除了玉鳶,他不認為還有第二人。
那廂玉鳶一曲罷,看着遙遙孤月,蔫蔫地一嘆,今日見了執明與慕容離重逢,他更想念迅枭了,那之後就沒再見過他,那小胖大人雖看着和善,也不知道迅枭那性子與他能不能相處得來,若是有他在,也可周旋一二啊……
玉鳶抱着簫,錘頭喪氣地坐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
慕容離緩步上前,玉鳶乍聞身後有腳步聲,下意識回身,池邊濕滑,腳下一溜便朝池中栽去。正常人這時只要伸個手,扒着石頭也不至于掉下去,可壞就壞在玉鳶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死死抱着自己的簫。
慕容離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力一拽,将他拉了回來,待穩住了他,才問道,“沒事吧?”
玉鳶着實吓了一跳,緊緊抱着簫,擡眸就見慕容離,不禁又是一驚,愣了半天才退開一步,朝慕容離恭敬道,“玉鳶拜見慕容國主!”
慕容離淡淡地笑了笑,“無需多禮。”
之後便是一陣寂靜,氣氛一時尴尬。
默了許久,慕容離才問道,“你為何在此處?”
玉鳶一愣,回道,“國主有所不知,玉鳶是以質子的身份入的天權,天權律法,質子是不可以離開帝都的,玉鳶能随王伴駕,已是陛下恩恤,莫郡候讓我扮作侍從,故而未曾入席。”
慕容離看了眼他懷裏的簫,眸中泛起一絲眷戀,“這把是古泠簫。”
提起簫,玉鳶就笑了,“聽陛下說,國主也有一支。”
慕容離點點頭,“留在天權宮了。”
他的簫,他的心,都留在天權陪着那人了。
“執明他……為何要你來天權?”慕容離忽然幽幽道。
玉鳶愣了愣,答道,“那是因為……”
“阿離。”
話被打斷,玉鳶回頭便見是執明,笑着行禮,“陛下。”
執明朝他笑笑,走到慕容離身邊,“外邊這麽冷,怎麽不好好在屋裏待着?”
慕容離看了執明一眼,別過頭,“悶得慌。”
嗯?執明愣了愣,微眯着眼打量慕容離,忽而唇角便漾開一抹笑,他将慕容離攬進懷中,在他耳邊調笑道,“那……寡人今晚陪慕容國主解悶可好?”
玉鳶的臉刷地紅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絞着手指伫在原地。
慕容離眼角掃過玉鳶,玉鳶尴尬地朝他笑笑。慕容離輕輕掙開執明,幽幽丢下一句“随你。”轉身便走了。
執明瞪了一眼玉鳶,玉鳶一臉莫名其妙,兩手一攤表示不懂,執明眼見慕容離快走遠了,朝着玉鳶扔下一句,“寡人改日再和你說。”便匆匆追去。
玉鳶眼睛滴溜溜一轉,最後放棄似地搖了搖頭,天知道執明要跟他說什麽?這中垣共主也真是怪,前幾日的威風淩淩哪去了?他怕是遇見了假的共主吧?聳聳肩,玉鳶抱着簫轉身,準備再尋個安全點的地方去想念他的迅枭。
“阿離,阿離……”執明一路跟着慕容離進了房,待房門一關,立馬一個箭步上前,從背後将慕容離一把箍進懷裏,溫熱的唇摩挲着他的後頸,霸道又孩子氣地嘟囔道,“別想逃。”
一片寂靜,慕容離一言不發,直到懷中雙肩隐隐微顫,執明一愣,緊張地立馬扳過慕容離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慕容離忽然噗嗤一笑,執明松了口氣,忽又委屈地瞪着慕容離,慕容離眉梢一挑,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執明也驀地笑了,湊到慕容離面前,抵着他的鼻尖,“阿離是不是吃醋了?”
慕容離面色一滞,別過頭,“沒有。”
“明明就有。”執明笑道,心裏都快開花了。
“沒有。”
“有。”
慕容離轉過臉,看着執明,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他眸中的歡喜、思念和珍愛與他心中情愫分毫不差,霎時心底一片柔軟,清瞳盈盈一爍,便輕輕阖上,慕容離身子微傾,輕含住了近在咫尺的那雙唇。
溫熱的、柔暖的都是屬于他的氣息,灑落在他鼻尖,混着他的呼吸,融在一起。執明亦輕柔地将他擁進懷裏,猶如擁着易碎的稀世奇珍,珍惜又愛憐。
終于等到這刻,只有他們了,無人打擾的世界,只有相愛的兩人。
執明溫柔地吻着慕容離,輕舐他雙唇,撥開柔嫩,扣進齒關,輕輕勾勒他口中每一寸天地,他給他的回應,亦如三年前一樣青澀,卻是那般認真,認真又溫柔,交纏的軟舌,如結成同心的紅繩一般,難舍難分。
一室溫暖靜谧中,兩人呼出的氣息都變的急促又灼熱,執明扶着慕容離的腰,一步一步帶着他挪到床邊,将他輕輕放于榻上,吻便沿着唇滑下來,輕咬着他的下颌,看他受不住地微微揚起後頸,再使壞地輕齧那微顫着上下滑動的喉結。
“執明。”慕容離捧着他的臉,面頰緋紅,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執明怕壓着他,微微側在床榻一側,認真地看着慕容離,“你終于回來了。”
慕容離颔首莞爾,昏黃的燈光下,愈發惹人憐。
執明忍不住輕輕吻上他的眉心,攬過他,拉過被子将兩人蓋上,慕容離愣了愣,面上的茫然讓執明心底抓狂,只想狠狠地欺負他。執明扶額一嘆,将慕容離摟緊,輕聲道,“睡吧,寡人陪着你。”
“你……”慕容離遲疑道,他不知該怎麽開口,适才執明壓在他身上,他明明感覺到他……
執明咬着他嫩嫩的耳垂,溫言道,“你若再說下去,寡人就真的忍不住了。”
慕容離的臉驀地更紅了幾分,不由皺了皺眉,擡眸不解地看着執明,“那……為何忍着?”
同為男人,他還是很理解的,忍着并不好受。
執明挫敗地在心中沉沉一嘆,将慕容離的頭扣進心口,悶聲喃語道,“明日還得趕路,寡人就這麽抱着你好好休息一夜。”
感覺到懷中一顆小腦袋點了點頭,蹭着他心口癢癢的,執明輕輕一笑,替枕邊人掖好被角,柔聲哄着他,“睡吧。”
慕容離想是真的累了,不多時就沉沉睡了過去。借着昏弱的光,執明癡癡地看着懷中安心的睡顏,眸中不禁閃過一絲慮色,他很想要他,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既不忍心,也不放心……
思及子兌所言,他不敢冒險。
一夜無夢,慕容離醒來時只覺得神清氣爽,已是許久未睡得這般安心了,他一側頭就見執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笑。執明凝視着面前這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低頭輕輕覆上他的唇,摩挲着呢喃道,“再睡會兒吧。”
“現在什麽時辰……唔……”
回應他的只有那愈見刁滑的軟舌,靈巧有勁地逮着機會就鑽他口中,攪動撩撥得那剛剛自沉睡中醒來的一顆心砰砰直跳。
“執……唔……”慕容離含混不清地喚他,手抵在身上這人的胸膛上想抽離開一點距離,奈何身邊這人是荒唐慣了的,一只手娴熟地穿過他的後頸窩,托起他的後腦,愈發認真地含吮那兩片且開且合的軟唇,更對唇中閃避的小舌窮追不舍,捉到了便勾進口中又是一番愛憐,直到懷中剛醒來的人被折騰地終于溢出一絲令人臉紅的低吟,執明才放過他,還砸着嘴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眸中毫不掩飾的欲望讓慕容離還未緩過來的心跳,又亂了一拍。
見他心口起伏得确實厲害了些,執明不由又暗自懊悔,他不該這麽逗他的,可是一見他睜着一雙眼睛,那般簡單地望着他,那雙清瞳就俨然成了一汪清泉,讓他不知不覺便沉溺其中,愈陷愈深……
抵上懷中人的鼻尖,執明凝進那雙澄澈的眸子裏,慕容離下意識向後一縮,執明立刻摟緊了不準他跑,笑道,“不逗你了,餓不餓?”
慕容離抿唇,忍着笑道,“還好,現在什麽時辰了?”
執明想了想,撐起身看了眼簾子外的銅壺,轉頭答道,“巳時二刻。”
慕容離呆了一瞬,撐起身就要起來,這一動那半解未解的衣襟便滑落下來,露出白皙光潔的左肩和心口若隐若現的那處……
執明心中一聲哀嚎,忙拿了自己的外袍替慕容離披上,美其名曰“小心着涼。”
慕容離起身下了床,一邊系着前襟,一邊朝執明嗔道,“已經這麽晚了,怎麽不叫醒我?”待他系好前襟,剛欲系腰扣,一雙手已經穿過腋下,自身後攬上他的腰,從他手中奪過腰扣,一邊替他扣上,一邊在他耳便噴着熱氣,嘟囔道,“寡人不想擾了你,已經吩咐孫衍用過午膳再啓程了。”
“你……這般要合适才能回帝都啊……”慕容離低聲道。
“不急。”這是真心話,來時急是因為還沒接到人,如今既接到了,執明忽然就覺得不急了。
見他還是這性子,慕容離無奈地搖搖頭。
腰扣已經結上,執明順勢就将慕容離撈進懷裏,箍着纖腰,輕吮着他的耳垂,濕熱滑膩的感覺撩過敏感的耳朵,癢癢的,慕容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執明心底好笑,見好就收地不再逗他,溫聲道,“寡人替你梳頭好麽?”
梳頭……慕容離怔了怔……不由反手扣緊了執明覆在他手上的手。
執明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轉瞬即逝,他知道慕容離定是又想起了兩人分開的那日。那是他初次給他束發,原該是在兩人紅綢暖帳的小屋中,在一片膩人的濃情蜜意中完成的,卻……
執明不禁又緊了緊雙臂,下颌覆在他頸窩間,溫聲道,“以後寡人每天都給你梳頭好不好?”
慕容離垂下頭,許久才輕輕應了聲“好”,似覺得不夠,他轉身抱住了執明,看着他認真道,“我也替你束發。”
執明看着眼前人一本真經的樣子,心間可謂陽光普照,驀地低頭輕輕吻住那輕抿的薄唇,不帶任何□□,只是将心中無盡的愛戀在這種無聲的默契間訴與他知道。
替慕容離穿好衣服,執明喚來宮人打水盥洗,慕容離瞧了這些宮人一眼,問道,“阿瓊他們為何沒來?”
執明自然而然地從宮人手中拿過棉帕浸入水中,宮人們以前就是執明寝宮裏日常伺候的,也是見怪不怪了,只低垂着頭,盡着自己的本分
執明麻利地擰幹水,無視慕容離伸過來的手,一手托起他一側的臉頰,一手就着棉帕替他輕輕擦洗着。
“慕容國主說這話是嫌棄寡人伺候得不好麽?”
一旁的宮人們雖不作聲,卻有幾個年紀小些的,肩直顫,一看便是憋笑憋得辛苦。
慕容離測過身,對着銅鏡,垂首不言。執明料想他是害羞了,正欲屏退宮人,誰知慕容離忽然起身,一把拿過他手中的棉帕,又浸了一遍水,然後利落地擰幹,撫着他的臉就輕輕擦了起來。
執明愣了愣,眸光霎時柔若棉絮,含笑不語地由着慕容離擺弄。
今晨這把臉洗得執明一顆心都要飄出天際了。
待盥洗完,一方圓盤黃銅鏡,鏡中對影成雙人。執明一手拿着篦子,一手輕捋起一紐青絲,緩緩梳順,再細細繞上頭頂,攢成一個髻,戴上冠,再簪上那根同他頭上成作一對的并蒂羽瓊簪。
阿離的頭發這般柔,真正如同他的心一般細,他對于自己在琉璃挨過的苦,受過的傷自始至終未提只言片語,留給他的都是最柔順的情意。鏡中兩張年輕的容顏相視一笑。執明想,也罷,既然慕容離不願讓他知曉、擔心,他便佯作不知道好了,往後的每一天,他只希望他的阿離長樂未央。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抱抱舉高高的日常!天權首席造型師Tony Zhi——瑤光王專屬發型師!
文末小彩蛋:
萌萌:阿離,以後寡人給你梳頭好不好?
黎黎:好呀,我也給你梳。
萌萌【鼓掌】:好呀好呀,我們互相梳。
阿花:啊,好方,寶寶是不是要失業了,啊,怎麽辦,在線等,急!難怪每年都是最難就業季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