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黴素 用盡全力打三掌
第30章 青黴素 用盡全力打三掌
工頭撓撓腦袋, 嘿嘿一笑,“那個,不是我非要來問, 是工人們, 就是、今天晌午的時候紀姑娘不是說, 下工後, 要再訂一批燒餅, 讓工人帶回去吃嗎?廚房裏留下的也不多, 都不夠一人一個,這馬上要到下工的時間了,所以, 我們這些大老粗想問問,要不要現在就定, 要是紀小姐覺得麻煩, 就算了,沒事沒事。咱收了工錢也不能太貪心啊。”
“訂燒餅而已, 哪裏會麻煩?大家都辛苦這麽久了, 也該吃點好的。”紀平安說着, 讓人把候命的冬春叫了過來,遠遠地吩咐她去隔壁燒餅鋪讓老板做燒餅,一人六個,帶回家和家人一起吃。
“是,小姐。”冬春行了個禮, 拎着裙子一路小跑到隔壁燒餅鋪下訂單。
她是窮人家出身, 運氣好被賣進紀家,又被選在小姐身邊才過上了好日子,最知道窮家的辛苦了, 所以紀平安出錢,她也樂得出力。
一聽這話,工頭也樂得牙都收不住了,一旁躲着偷聽的工人們也歡呼起來。
而燒餅鋪一天之內接兩個大訂單,也是高興壞了,卯足了勁兒地擀面。
見大家這麽高興,紀平安沉甸甸的心也稍微安寧了一些,她讓李庭芳準備了一碗溫水,自己拿了兩個燒餅走進于兩楹的房間。
紀平安将燒餅掰成小瓣放到溫水裏泡軟,端給于兩楹:“燒餅太硬了,噎的慌,泡軟了吃,對你身體好。”
于兩楹看着面前泡軟了的燒餅,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謝謝,謝謝。”于兩楹抱着碗,連筷子都沒拿,用手将泡軟的燒餅糊往嘴裏塞。
紀平安:“我們會試着幫你治病,但是就如你所知的那樣,花柳病很難治,我們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于兩楹哽咽道:“我知道,我沒有想過能活下去。”
紀平安:“對了,你所說的兒子是誰?他在哪裏?要我們幫你把他帶過來嗎?”
“不!不要!”于兩楹一邊流淚一邊搖頭,“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娘是一個低賤的花樓女子。他現在很好,活得很幸福,我不能打擾他。我沒有想過和他相認,我只盼着,他從這裏路過,我再遠遠地見他一面。”
李庭芳:“那……他會從這裏路過嗎?”
“會的。”于兩楹死死地抓着手裏的碗,因為用力,手上的膿瘡都擠了出來:“當年大夫說我身子弱,打不了孩子,我在姐妹們的幫助下,一直假裝自己已經打掉了孩子,直到後來瞞不住,花樓的姐妹們幫我逃跑,躲了起來,後來孩子生下來,送了人家,我才被重新抓回去。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裏,是不是還活着……直到前不久,花樓的人發現我生了病,要殺了我,我拼死逃跑,就是躲在這條巷子裏的時候,又看到了他。”
紀平安:“你怎麽确定他是你兒子?”
于兩楹:“我兒子有胎記!他的後腰上有一個紅色的月牙胎記!”
紀平安點點頭。
這麽說,于兩楹也只是偶然遇見,然後期待命運憐憫,讓她得以見最後一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兒子如今是誰,身份幾何。
也難怪,她在醫館躲了這麽久,還沒有離開。
紀平安想了想,又問:“你們花樓是只有你一個病人嗎?”
花樓做的是皮肉生意,姑娘們沒有選擇權,說不定那個害于兩楹染上病的男人也和別的姑娘發生過關系,然後姑娘又接了別的男人,然後一直這麽不斷重複下去。
而且如果成平侯也是得的同樣的病……
紀平安不敢想成平侯去過多少花樓,睡過多少女人。
于兩楹抿了抿唇,将已經舔幹淨的碗放下,“我當日逃跑是因為……”
李庭繪:“因為什麽?”
于兩楹張了張嘴。
紀平安:“你別怕,我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不會出爾反爾。”
于兩楹:“我……是因為……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今年都三十五了,客人們嫌我老了,在花樓也只能接一些低等的客人,後來生了病,就被趕去了黑屋子。那裏專門關我們這些生病的女人,活下來就出去,活不下來就埋了。那天,我偷聽到他們聊天,好像是一個很大官的貴人忽然發了好大的脾氣。那位貴人常來花樓,幾乎每個花樓都有養着的姑娘,結果染上了病,于是抓了好幾家花樓的主事,花樓也開始自查,發現生了同樣病的姑娘全部處死,火化。然後我們黑屋子裏的人就越來越少。因為我都是接一些低等的客人,所以沒人将我和那個貴人聯系起來,我便一直躲到了最後,然後才趁他們不注意逃跑。”
紀平安:“你一個人很難逃走,花樓裏有人幫你,對不對?”
于兩楹遲疑了,她不想暴露花樓裏的姐妹,這些姐妹自己都過不好。
當年,她懷孕逃走,這些姐妹幫她已經挨過一頓打了,甚至孩子抱養出去時,花樓的姐妹還将自己的私房錢貢獻了出來,幫她找靠譜的人家,将孩子托付給養父母。
要知道,妓女是沒資格擁有自己的財産的,客人的打賞都是花樓的資産。一旦被發現姑娘私藏客人打賞,小腿都會被鞭子抽爛,這些錢全是血汗錢,可是為了讓養父母好好養小寶,她們還是一點點地将送養費湊了出來。
知曉于兩楹的顧慮,紀平安也不問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和李庭繪離開了。
出來後,李庭繪擦了擦眼淚,“你說,那些得了病的女子是不是全都死了?”
紀平安不想把事情想得那麽絕望,只能說:“可以托人打聽打聽。”
紀平安和李庭繪脫下身上的外套,又消毒洗了手,李庭繪這才離開,紀平安也來到前廳。
這時,燒餅鋪的老板已經送來了燒餅,工頭正帶着工人們分。
張石拿了六個燒餅,滿滿當當地抱在懷裏,那燒餅剛出爐還熱着,他也不怕燙,光是聞着燒餅的香味心裏都是美的。
“紀小姐。”張石笑嘻嘻地說:“剛才有人來搗亂,我們怕打擾你和李小姐,都給趕出去了。”
紀平安愣了愣:“啊?有人搗亂?”
“可不嘛。”冬春哼了一聲,手叉在腰上:“小姐,你不知道,剛才來了好大一夥窮兇極惡的家夥,個個手裏都拿着棍子,還說自己是什麽春花樓的,讓我們把人交出來。交她個大頭鬼啊,那打頭的人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咱們怎麽可能跟那種人有關系。大家夥一擁而上就把人給打了出去。哼哼,這些人肯定是看我們醫館快開業了,眼紅過來訛錢的。”
聽明白了的紀平安:“……”
“對啊,還問我們見沒見過一個生瘡流膿的女人,說什麽他們得到消息,那女人就在我們這裏,還說要搜,咱們這是什麽地方,輪得到他搜?”張石也憤憤不平。
紀平安又默了片刻,問:“你們真不知道?”
“嘿嘿。”張石撓撓頭,“知不知道不重要。咱是有良心的人。”
他對着懷裏的燒餅努了努嘴,“咱大老粗,啥也不懂,主家對咱們好,咱們當然護着主家。”
紀平安看向冬春:“那你呢?”
冬春哼了一聲:“我是小姐的人,咱們紀家在金陵好歹也是大戶人家,跟那種流氓地痞混混沒什麽好說的。”
紀平安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手指點了點冬春的眉心,“你呀,我差點真被你糊弄了,還以為你當真不知道呢。”
冬春得意地昂着頭。
……
成平侯府,周萍萍被宋知音打了兩巴掌,回到家就開始哭。
本身成平侯對周萍萍入獄的事情就耿耿于懷,遷怒宋家,記恨紀平安,這會兒自己寶貝女兒居然當街被宋知音打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
成平侯當下暴怒,他惹不起長公主還惹不起一個宋家嗎?
成平侯立刻進宮求見皇上,要讨一個公道。
延和殿。
周晟手中朱批禦筆停了下來,他慢慢掀起眼皮,輕描淡寫地看了成平侯一眼,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輕哧:“成平侯的意思是朕閑得沒事幹,還得管誰家女兒争風吃醋打了誰家女兒的事?”
成平侯陡然心驚肉跳,忙跪下,“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周晟聲音不疾不徐,卻壓迫感十足。
“臣……”成平侯擦了擦額上的汗,“臣的意思是,宋尚書縱女當街行兇,藐視宗親……這……這是對皇家的不敬。”
“然後呢?”周晟放下手中的筆,好笑地看着成平侯,“你想讓朕怎麽給你主持公道?下道聖旨讓你女兒打回去嗎?”
成平侯登時汗如雨下,“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周晟威嚴的目光如泰山傾軋下來,讓成平侯栗栗危懼。
一群只知道黨同伐異的廢物。
周晟在心裏罵了一句,直接讓成平侯滾蛋。
成平侯這才如釋重負地滾了出去。
周晟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好幾口,“這群老家夥又開始閑下來了。”
首領太監汪福見茶杯見底,知曉皇上的頭風又犯了,立刻又換上了一杯新茶。
皇上好面子,每回頭風難忍都不願意見大臣,偏成平侯這個時候觸皇上黴頭。
好在這茶是太醫院特調,對皇上的頭風有緩解作用。
周晟又喝了幾口,問道:“長公主最近怎麽樣了?”
汪福勾着身子,“回陛下,長公主怪病好了,這些天一直安好。昨日還讓人送來了一只香囊,說是有安神的作用,奴才已經讓太醫院檢查過了,沒有問題。幸好這次給長公主治病的那位紀平安紀姑娘發現鉛霜有毒,不然太醫院現在還用鉛霜做安神湯。”
周晟揉着頭,“紀平安?這名字怎麽有點耳熟?”
汪福想了想,笑道:“上次戶部郎中空缺一事,陛下問責宋尚書,下朝後讓人查了那件離奇的假死案。假死案中當衆用冰水救人一命的姑娘好似就叫這個名字。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
周晟擺擺手,這個不重要,他也并不在乎。
頭風一疼,周晟就想殺人,他眼底漸漸浮起不耐煩的殺意,“成平侯不是讓朕給他那個寶貝女兒主持公道嗎?”
一聽這話,汪福就知道壞了,身子彎得更低了,“是。”
周晟:“傳朕的旨意,成平侯之女周萍萍遭人當街掌掴,心有怨氣,朕賜她木人一座,令她早中晚每日三次,用全身力氣掌掴木人三掌,直到一月後,怨氣發洩夠了再停。”
汪福心裏咯噔一下。
皇上這哪裏是只記恨成平侯的胡鬧啊,分明還是在為長公主出氣。
這成平侯的女兒,竟敢拿長公主當刀使,簡直是膽大包天。
汪福:“是,奴才這就帶人去宣旨。”
天黑之前,聖旨就傳到了成平侯府。
周萍萍跪在地上聽完聖旨,天都塌了,成平侯和陳落雁也如遭雷劈。
皇上這聖旨哪裏是只懲戒了周萍萍一人,這是滿京城地告訴,皇上不喜歡成平侯府啊。
第二天負責監督的小太監安順天沒亮就到了。
周萍萍站在那比她還高一個頭的木人面前,臉一陣青一陣白。
安順聲音尖銳,死毫不留情:“請周小姐打這木人三掌。”
啪。
周萍萍一巴掌打過去,手掌發熱。
安順:“請周小姐用盡全力打木人三掌,這一掌太輕不符合聖旨的要求,不算。”
“你憑什麽說不算?”周萍萍胸脯劇烈地起伏着,“你知道用盡全力打三掌多疼嗎?”
安順就如同木頭人似的重複:“請周小姐謹遵聖旨,用盡全力打木人三掌。”
周萍萍:“你就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嗎?”
安順:“對聖旨陽奉陰違是欺君之罪,請周小姐謹言慎行。”
周萍萍:“你——”
安順:“請周小姐按聖旨上的要求,用盡全力打木人三掌。”
眼看周萍萍要鬧起來,成平侯急忙叫住她,“鬧什麽鬧!聖旨怎麽說你怎麽做!你違抗聖旨是想讓全家給你陪葬嗎?”
周萍萍因着委屈憋紅了眼,擡起手,用盡全力,啪一巴掌打在了木人身上。
安順:“第一掌。”
啪。
安順:“第二掌。”
啪。
安順:“第三掌。”
說完,安順行了個禮,退下了。
周萍萍的手垂在身側,火辣辣的疼。
“血。”丫鬟黃莺忽然驚叫,“小姐你流血了。”
周萍萍擡起手,木人沒磨通透,留有倒刺,她因為前兩掌将手都打木了,所以沒有發現掌心紮了倒刺。
周萍萍咬緊了牙關。
宋知音,宋知書,紀平安,你們三個賤人,這筆帳我遲早會跟你們算幹淨!
……
晚飯後,院子裏,青石桌上擺放着一籃子水果饅頭蔬菜,這是紀平安打算用來收集青黴的。
只是,青黴易得,別的就難了。
紀平安放下毛筆,舉起剛畫的青黴素制作流程圖,擰着眉頭琢磨。
制作青黴素需要木炭,漏鬥,棉花,菜油,這個時代瓷器制作水平已經很高了,玻璃儀器可以用陶瓷代替,菜油棉花木炭都易得,花錢就能買,紀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還是那個問題,注射器用什麽代替,怎麽保證純度,溫度,難道全靠賭命嗎?
還是那個老話,醫學的發展離不開工業的進步。
紀平安習慣性地咬着筆端,不想那麽多,走一步看一步,先一邊做青黴一邊去尋能工巧匠,看能不能把針頭做出來。
針頭不需要做到像現代針頭那麽精細,只要能用就行。
畢竟,青黴素是肌肉注射,不需要去找纖細的血管。
忽然,院門口傳來一聲輕笑。
紀平安愣了愣,看過去。
晚霞似錦,宋懷豫穿了一身月色長袍,如松如竹。
宋懷豫走過來,将一包糖放在桌上,指了指紀平安的臉。
“怎麽了?”紀平安摸了摸臉,手上全是墨,她剛才想得太入神,完全沒注意,紀平安連忙拿出随身帶着的繡帕,擦起臉來。
宋懷豫拿起桌上的圖紙,眼角抽了好幾下。
圖紙上歪歪扭扭,亂七八糟,東一坨墨汁,西一塊暈染的墨點。
紀平安瞥見宋懷豫那一言難盡的表情,略微有點尴尬,對她這種用慣了中性筆,也習慣了在電腦上開處方的現代醫生而言,控制毛筆實在是太難了。
紀平安伸出兩根手指,弱弱地将圖紙拿回來收好,“其實這種東西能看懂意思就可以了。”
“嗯……”宋懷豫沉默了兩秒,“所以,上面畫的是什麽?暴雨後泥濘的土路?”
紀平安:“……”
紀平安:“其實它是很正經的東西。”
宋懷豫挑了挑眉,“沒看出來。”
你可以不用這麽誠實。
紀平安咬了咬牙,岔開話題,一邊打開桌上的糖,一邊問:“今天制糖的先生又和他夫人吵架了?”
宋懷豫:“沒有。”
紀平安愣了愣:“那這是別家的?”
宋懷豫:“巡查時路過妙仁堂,聽說你舊疾又犯了,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說你在忙,所以輪值結束後,專程去了一趟,将他家裏剩餘的都包了。”
紀平安放了一顆梅子味的糖進嘴裏,梅子味比其他味道的都酸,紀平安整張臉都酸皺了。
宋懷豫撚了一顆梨子味的塞紀平安嘴裏,這才緩和了一些。
紀平安問道:“豫表哥,上次忘記問了,你送我糖是因為那次在開封府,我低血糖嗎?”
“不是。”宋懷豫搖頭,晚霞在他眼底洶湧翻滾,“是因為,生病後,得到一顆糖,是最開心的事情。”
紀平安:“你聽到了?那個說的不是我,是我的一個病人。”
“嗯。”宋懷豫淡淡應了一聲,重新在桌面上展開一張幹淨的紙,擡手提筆,“你剛才要畫的是什麽?”
紀平安:“你要幫我畫?”
宋懷豫:“如果那份圖紙要給別人看的話,最好重新畫一張。”
“嗯。”紀平安立刻将糖包好放在一旁,開始比劃起自己要的東西是什麽樣的,宋懷豫理解能力很強,她只要一說,立刻就能畫得八九不離十。
過了一會兒,一切都畫完了。
宋懷豫指着一處問道:“這是什麽?”
“注射器。”紀平安一邊說一邊比劃,“就是一種将藥物推送到人體內的東西,你看這裏……這是針頭……它裏面是中空的,連接這個管狀的東西,這個管狀的東西用來裝液體……水一樣的藥……然後針頭插入肌肉裏,将藥物打進人的身體裏。”
宋懷豫:“必須打進身體裏嗎?”
紀平安:“有些藥可以口服,也可以注射,但是有些藥只能注射。如果不注射,通過口腔進入消化道……哎呀……不是,是進入胃裏之後……”
紀平安盡量規避掉現代用詞,“會把裏面可以治病的成分破壞掉,或者生成一些其他的東西,讓它的功效就發揮不出來,必須打進人的身體裏才能發揮作用。注射分皮下注射和肌肉注射,還有一種是将針頭插入血管,進行輸液……”
說着說着,紀平安才發現自己說多了,宋懷豫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道歉道:“抱歉,豫表哥,是不是很無聊?”
宋懷豫收回視線,“沒有。我雖然對醫術的了解有限,但是你講解得……很有趣。”
宋懷豫指着針頭,“這個東西照你的說法應該需要很高的工藝。你有認識的工匠可以做出來嗎?”
紀平安搖頭,“打算明天去問問。”
宋懷豫:“鐵質用品受朝廷管制,你能找到的都在官府有登記,一個一個的問太費時間。明日我托人幫你問問,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紀平安雙手合十,“豫表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替我的病人謝謝你。”
宋懷豫笑容浮起,“如果感謝我,下次得空和我多講一講剛才你說的那些事情。你講得很有趣。”
“嗯。”紀平安笑着答應。
……
一大早,紀平安就帶着冬春出府,先去瓷器店按照圖紙定了瓷器,又去專門售賣木炭的店鋪買了木炭,這才趕到妙仁堂。
紀平安到的時候李庭繪已經到了,紀平安拿出圖紙和李庭繪說了自己的計劃。
李庭繪迷惑了許久,一再詢問青黴素到底是什麽,紀平安也解釋了許久,李庭繪還是将信将疑。
李庭繪:“也就是說在不能保證無雜質的情況下,如果注射青黴素有很大可能會死亡?”
紀平安點頭,“所以我們可以抓幾只老鼠試一試,不過于兩楹的病情很嚴重,要想痊愈必須大量地注射青黴素,如果全部都要動物試一遍來不及,而且我這種方法做出來的青黴素,真正能起到藥用的,怕産量很低。”
李庭繪:“就是賭命。”
紀平安:“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李庭繪深思了許久,“我們需要問問于兩楹自己的意見。”
紀平安:“我就是想先和你商議好,再去問她。”
兩個人一起走進于兩楹的卧房。
于兩楹還是那副如驚弓之鳥的樣子,一聽開門聲,止不住地發抖,直到看到是紀平安和李庭繪兩個人,這才放下心。
于兩楹聽完紀平安的話,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試。
她這個病本就是絕症,不治,死,治了,興許還有一絲機會活着。
如果能活着,也許她就能多看幾眼她的孩子。
李庭繪:“那你寫一個字據。”
于兩楹:“什麽字據?”
李庭繪:“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寫清楚你是自願用藥,并且在用藥之前已經知道了所有的危險,不管未來發生什麽事都不能追究紀姑娘的責任。你別怪我鐵石心腸,也別怪我不信你。我們萍水相逢,救治你已經是醫者仁心了。我自小就跟着爺爺學習醫術,年歲大一點之後就陪着爺爺行醫診病,開方處藥,十幾年的時間,我見過太多的病人。
大多數的病人都是好的,但是也架不住有一些老鼠屎,治病前哭窮,治病後翻臉不認人,有時候病人什麽都沒說,但是一旦病人出事,他的家人就會在醫館鬧事。于姑娘,你是花樓的人,如果在我們這裏治病出了事,你去世了,不追究,但是花樓的人說不定得了消息會緊咬不放。我們得未雨綢缪。”
聽完李庭繪的話,紀平安覺得十分有道理,她在醫院時也遇到過一些家屬情緒太過激動而産生的醫鬧,雖然沒有新聞上鬧得那麽大,但是也着實給醫院增加了很多麻煩。
于兩楹:“好,我知道了。”
紀平安問:“于姑娘,恕我冒昧,你識字嗎?”
于兩楹:“以前跟着花樓的頭牌學過一二,不過知道的不多,字也醜。”
紀平安:“無妨,意思到了就可以。”
于兩楹:“嗯。”
見于兩楹答應,紀平安和李庭繪拿來了紙筆,紀平安口述風險知情書,于兩楹下筆,然後紀平安将風險知情書壓在了已經裝修好的藥房抽屜內鎖上。
紀平安和李庭繪也順勢坐下商量怎麽制作青黴素。
李庭繪:“紀姑娘,我剛才仔細思索了一下,我昨日去收購牡丹時,聽見那裏的農戶說,今年開春開得早,走得也早,氣溫升得快,牡丹采得要比尋常時候早一些,估摸着過幾天天氣就會熱起來。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你所說的溫度。但是,農戶也說,估摸着也熱不了多久,會下雨,氣溫會驟降。咱們趕在那幾天做完可以嗎?”
紀平安:“能确定具體會熱多久嗎?”
李庭繪搖搖頭:“我只是聽他們提了一嘴,具體的不知道。農戶常年靠天吃飯,對天氣最為敏感,尤其是經驗豐富的農民,能從風和土壤中判斷出未來的天氣變化,我一會兒可以再去一趟,問清楚具體的日期。”
紀平安:“妙仁堂還在動工,人多嘴雜,等于姑娘見到了她的孩子,我們也要換一個地方為她治病。不然我怕花樓的人還會過來找人。”
李庭繪:“嗯。我家在郊外有一處小房子,以前是供收藥休息的,現在沒人住。”
“好。”
兩個人商定,分頭行動。
李庭繪去問農戶具體時期,紀平安則和冬春去熬藥。
在青黴素提煉出來之前,于兩楹還是需要喝藥,調理身體,尤其昨日還被馬車撞了,內傷嚴重。
藥熬好,紀平安和冬春端着藥去找于兩楹,門開了,卻沒人。
冬春找了一圈:“小姐,人沒了。”
“去後門看看。”
紀平安放下藥碗。
花樓的人還在找于兩楹,于兩楹身上又帶着嚴重的病,不敢進人,也沒有地方可去。
于兩楹對自己的命也不在乎,只想見自己兒子一面。
這個時候突然不見,很有可能,上次她見到兒子的時候就是在這個時辰,所以她又去門口等着了。
果不其然,紀平安和冬春在後門那裏找到了于兩楹。
她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躲在巷子堆放的垃圾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前方。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了馬蹄聲。
紀平安走過去。
馬蹄聲越來越近,二十多匹高頭駿馬出現在了街道上。
紀平安探身看過去。
龍神衛的士兵剛剛操練完,坐在馬上,不少人都是赤膊上陣。
紀平安忽然驚覺後腰上有一個紅色的月牙胎記代表什麽。
汴京是京都,對老百姓着裝都有要求,而且現在又是春天,天氣本就涼,尋常百姓不會坦胸露背。
胎記在後腰那麽私密的位置,如果不脫衣服根本看不到。
而且于兩楹堅持在這裏等,說明她知道對方一定會從醫館路過,對方也并不是打零工,随來随去的那種人。
于兩楹等了這麽久,沒見到人,說明對方并不在附近居住工作。
只有固定時間去城外操練,固定時間回城,操練後因為熱氣上湧,又或者為了訓練體魄需要脫掉上衣的士兵才有可能。
那于兩楹的兒子是龍神衛中的誰?
紀平安走出巷子,仔細辨別誰的腰上有月牙胎記。
可惜都沒有。
直到——一匹高頭駿馬後來趕上。
赤着的上身,後腰正好有一個月牙胎記。
紀平安正為于兩楹高興,她馬上就要見到她的兒子,忽然,士兵騎馬将男人擋住。
行軍的隊伍就要從小巷走過,而于兩楹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臉。
于兩楹失望地低下頭。
紀平安在龍神衛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深呼吸一口氣,上前,走到那人馬前。
汴京城不準縱馬,所以即便是龍神衛回城騎馬速度也很慢。
紀平安攔住馬:“這位兄弟可還記得我?”
那人仔細辨認着紀平安的臉,眉頭緊皺,顯然沒認出來。
紀平安:“當日就是你将我脅迫進成平侯府的。”
那人恍然大悟,“敢問姑娘今日攔我有何事吩咐?”
紀平安:“只是偶然遇見,怕錯過下次見不到,所以想一解疑惑。”
那人挑挑眉,示意紀平安繼續說。
紀平安還沒開口,龍神衛都指揮使謝浯嶼騎馬走了過來,聲音冰冷:“王陸,怎麽沒跟上?”
“老大,讓人給攔了。”王陸指着紀平安。
謝浯嶼坐在馬上,高高在上地打量着紀平安,黑眸似墨,然後又忽視掉紀平安,對王陸說道:“不要耽誤時間。”
王陸看向紀平安:“姑娘有什麽問題?”
紀平安本意只是攔下隊伍,造成一點波瀾,讓于兩楹能看到自己兒子,萬萬沒想到,于兩楹的兒子竟然是龍神衛都指揮使謝浯嶼,謝浯嶼還真走過來了。
紀平安硬着頭皮說:“上次成平侯府門口,你和我說‘命令所在,抱歉了’,我想知道是誰的命令。成平侯府是請你們的人,但陳落雁沒有權力下命令,所以對你下命令,讓你們将我脅迫進成平侯府的人是誰?”
這話一出,空氣陡然安靜了下來。
紀平安有些心虛,怎、怎麽了?不能問嗎?
她這不就是随便找個借口搭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