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水 他是她未婚夫的兄長
第4章 落水 他是她未婚夫的兄長
謝雲璋這樣看她,讓扶春的薄臉皮更削紅一分,如春風裏含苞待放的濃桃豔李,嬌豔欲滴。
“看來扶春表妹真是醉了。”謝瓊在一旁打趣道。
扶春垂了垂首,“怪我不勝酒力,擾了兩位表兄和瓊表姐談話的興致。”
她頓住一會兒,聲音更軟,甚至帶着些認錯的意味,“我往外面去散散氣,便不叨擾表兄了。”
這一句裏的“表兄”,指的自然是謝雲璋。
謝雲璋見她起身,見纖軟柔荑撩起素白簾幕,其下裙擺搖曳,一抹淺紅的花色越行越遠,始終神色平靜。
沒過多久,謝三郎也有辭別之意,他只說自己去別處看看,至于去哪,則并未多言。
不過即便不透露,悉知三兄婚約在身的謝瓊,也能猜到他大抵是要去追才走不久的表妹。
謝從璟早想與扶春單獨相處,無奈一直沒尋到機會,見她離去的身影,他越發按捺不住。
在他動身離座之際,長兄朝他瞥來一眼,似是在斟酌打量。然而謝雲璋的目光太淡然,他只道是自己生出錯覺。
與水榭相連的游廊外有一座小花園,謝從璟瞧見扶春往那處去。
他略略欣賞周圍風景,漫步向小花園走去,不過才走下游廊,就被一道極幽怨的女聲叫停了步伐。
“璟哥哥……”
白瓣黃蕊的杏花倚牆而生,杏花樹下站着一名嬌俏甜美的少女,她一身粉裳,在皎白杏花的映襯中更顯清純。
謝從璟見到來人,面上沒有露出別樣的情愫。
他上前走近,撚去落在她發上的一片花瓣,動作親昵。
對方微微低頭,盡顯嬌羞。
這時,謝從璟低聲溫和問道:“玉茵妹妹怎會在此?”
孟玉茵聽到這話,登時委屈起來,她微紅了眼。
“我與姐姐是親姐妹,瓊表姐緣何只将姐姐引薦給長公子,卻對我不聞不問?”
孟玉茵早就注意到扶春被謝瓊帶去了謝氏長公子面前,她一直在默默觀察,尤其在聽那些士族女郎們談論過有關謝氏長公子的傳聞後,她更想與這樣的人物走近,亦想喚謝雲璋一聲表兄。
扶春有這機會,她卻沒有。
孟玉茵越想越覺得心酸難受,甚至開始怨恨母親為何要處心積慮将她送來謝氏。
不過這一切的怨尤都在見到謝從璟的這一刻煙消雲散。
還好謝從璟的心在她這裏,否則她真真是孤立無援呢。
謝從璟沒想到她是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過來找他,心裏有些不耐煩,但臉上的表情很是關切。
“我也覺得謝瓊這事做的不公允。”而事實上,如果孟玉茵不提,謝從璟根本不會想起這茬。
他順着她說話,也不見她臉色有所好轉。謝從璟不想再費心糾結,也不願看慘淡愁容,索性挑開話題。
“對了,先前我讓人送去的那對耳墜子,玉茵妹妹可還喜歡?”
聽到這裏,孟玉茵才重新羞紅臉頰,“璟哥哥送的禮物,我自然是喜歡的。”
她順勢埋入他的懷中,男子衣襟處沉香氣味濃郁。
*
水榭宴會久坐無趣,不少人都往小花園處過來,或行投壺游戲,或對景吟詩。
扶春見林蔭隔水處有一座景亭,不見什麽人影,想來應是一片清靜之地,便往那過去。
途中與一行人擦肩而過,年輕女郎們的歡笑聲格外清越。她沒有注意到在女郎們中有一人借口脫身,暗中踩着腳步,尾随在她身後。
在外面能見到景亭的模樣,可往裏走眼前卻被綠樹遮蔽。
扶春雖走在鋪設齊整的青石板上,卻總覺得有幽冷之感。
環顧四周,原來在她身旁不遠處便是一方水池,難怪她會感到寒涼。
不知是這池水太過清冷的緣故,還是因其它,扶春心中隐隐不安,或許她不該離了人群。
然而扶春剛剛升起撤返回去的念頭,就聽到身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她剛想回頭看看是誰,一瞬間她的後背受到重力推攘,将她推向了水池。
扶春的驚呼聲和濺起的水花一同起落,她整個人被淹沒在水中。
她掙紮着,可周圍只有冰冷的池水,宛若游蛇的寒意更是一點一點攀上她的四肢,讓她感到僵硬與寒冷。
池水毫無阻力,卻也不會将她送去岸邊,正以一種既溫柔又殘忍的方式,緩慢吞噬扶春。
不!
她不想死!
扶春胡亂攀着扯着無形之水,突然有一瞬間,似天地造化、鬼斧神工,無形之水化為有形之物,被扶春緊緊抓在手中,絕不……絕不松手!
*
清冷的風穿透林間蔭蔽吹皺池面,女子濕透的衣衫緊貼身軀,倚靠在一棵柳樹下。
她的臉上泛着水光,被池水浸潤的眼睫厚重得令她無法睜眼,風一吹整個人便如同松軟的琴弦,瑟瑟發顫。
她手中緊扣着一根由數條柳枝合成的長鞭,柳鞭的另一端此刻正靜躺在青年的腳下。
青年身着的雲水藍長袍上亦有大片潮濕,那是為了救她上岸,不得已抱住她時留下的痕跡。
那時池水輕軟,她亦軟綿無力、柔若無骨,在他懷中輕盈得仿佛要羽化而去。
想到這裏,謝雲璋斂了斂眉。
他俯身探向她的鼻息,微弱細長,她似有所感,垂落着的鴉色羽睫微微發顫。
春寒纏身,令她蜷縮身軀。
扶春迷迷糊糊睜開眼,見到青年的身影,愣怔片刻,回憶起是他救她上岸。
方才驚心動魄的情形似乎仍在眼前,扶春的雙肩輕輕戰栗,聲音裏也沾染顫意。
“表兄……”因為過分驚慌,難以平靜,她起初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謝雲璋垂目,見到一滴清亮的水珠順着她的鬓角滑落沒入脖頸間。
濕漉漉的烏發與衣裙,濕潤着的雙眸與紅唇。
謝雲璋掠過視線,向她遞去一方巾帕。
“多謝表兄相救。”扶春弱着聲音道謝。
真是遭罪,原比黃鹂輕啼還要悅耳的嗓音此刻細弱得宛若柳絲。
可憐。他想。
救命恩情,扶春是真心感謝。
謝雲璋沒有給她回應,扶春忍不住擡頭向他望去,恰好捕捉到對方臉上一抹極輕極微的笑意。
雖是一瞬而逝,但扶春很确定,謝雲璋方才在笑。
她分辨不出他是因何起意生笑,但他是衆人口中光風霁月的謝氏長公子,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必不可能是在笑她形容狼狽。
扶春稍微定心,她沒有詢問謝雲璋為何在此,方才命懸一線,有他在,她才有命在。
不過一會兒,日頭沉下天将晚,扶春覺得四面都涼飕飕的,腿腳冰冷麻木,令她站不起身。
似乎比先前在水裏時更冷一些,她很是擔憂。
想到須得盡快回到庇護之所,否則沾染風寒事小,因失溫而喪命則事大。
有此思量,她向謝雲璋道出請求。見她微微皺起秀眉,惶惶不安的模樣,謝雲璋和聲問:“可還能走動?”
謝雲璋願意再幫她一幫,實在再好不過,但眼下天色漸晚,扶春心有顧慮。
遲疑片刻,她輕聲,“大表兄。”這樣喚他,慎之又慎。
不是表兄,而是大表兄,真真切切只屬于謝雲璋一人的稱呼,含有某種特定的意味,似在讨好。
謝雲璋着眼瞧她。
“大表兄于危難時救我,我心中感激難以言表,只是……”感受到他的注目,扶春垂睫避開視線,“只是外面人多眼雜,我不願叫旁人看見我與大表兄在一處,還請大表兄另遣人帶我離開。”
本朝男女關系不拘禮法,況且只是尋常救助,即便傳揚出去,不會損了他的聲譽,也不會誤了她的名節。
這樣的請求在謝雲璋看來或許略顯矯情,但扶春格外重視。
衣裳浸透,只堪蔽體。她不想就這樣出現在旁人面前,更何況是與謝雲璋一起。
雖稱他一聲表兄,卻到底沒有半分血親關聯,更不提她已有婚約,他還是她未婚夫的兄長……
扶春此舉,是不想讓旁人知道謝雲璋今日親身救她這一事,謝雲璋沒有不允的道理。
再說他一早做好了安排,來接她的人此刻應在路上。他本就沒打算現身,是扶春多慮,而他并未點破罷了。
不過扶春仍不知情,她絞起衣袖,惴惴不安。他救她性命,他都不在意,她卻這樣避嫌,他對她定然是不滿至極。
越是這樣想,扶春越不敢看他,糾結躊躇寫了一臉。
偏偏掠起涼風帶起她一身冷顫,喉間癢意泛濫,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掩着半邊臉,捂住咳聲,不願在謝雲璋面前頻頻失态,雖說謝雲璋懷君子之德不在意這種事,但扶春心裏過意不去。
斜晖沉沒,随風而來涼意的确略重一些。謝雲璋久等不到人來,過去幾步,往出口處掃一眼,未見分寸身影。
他這一走,綠柳低垂更遮不住碎風,扶春咳得更厲害,臉色漲紅豔麗非常,雙眸亦有酸澀濕潤之感。
扶春緊了緊手又松開,她咬唇忍耐,卻還是禁不住風折騰,聲音微弱:“大表兄,可否上前……為我遮一遮風……”
謝雲璋回過身,見她擡頭仰面望他,而一滴珍珠淚正懸在她的眼角,盈盈一撇,似墜非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