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27
程避愆自認為并不是很有愛心的人,但他曾經自掏腰包花了幾千塊為一個流浪貓治病,用自己做了好幾個月家教的錢。原本他是沒什麽機會,但一中的招牌太好用了,一些家長認為找同齡中的學霸給自家孩子輔導,效果會更好一些,因為這些學霸在同一時期和他們的孩子用同樣的課本,面臨同樣的高考。
程避愆做家教時,會流失掉一些女性客戶,很多家長覺得他長得太帥了,擔心自己女兒不好好學習,暗戀上他,于是寧可換一些長相普通的。
程避愆腦子昏昏沉沉,區區一個晚上,像是經歷了很多事情一樣,有的時候日子一天天重複過去,像是流水線一樣無驚無喜,所以會被他下意識壓縮成同一天,或者用簡單的“那段日子”一筆帶過,有時候在很短的時間裏,他會獲得很多新的感悟和想法,也會和某個人建立新的關系,得到新的進展。
小貓做了檢查,排除了病毒冠狀細小貓瘟等重病,最後确定是輕度腸胃炎。程避愆頓時沒了耐性,他不懂,但聽醫生說不會死。謝執問他怎麽處理這只貓。
“送人。”
“你真的不想和我搬出去?”
“我在擔心一種情況。”程避愆說。
“什麽情況?”
“一中和a大很近,一旦我和你同居,根本就瞞不住,等以後分手了,我要去那邊那四年怎麽做人?”
“……等以後,分手了?”謝執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
程避愆咳了聲,“只是個假設。”
“好啊,那就假設。”謝執:“倆男的同居怎麽了?我能讓你懷孕?還有,那不叫同居,叫合租,我只是一個好心的房東,免了你租金罷了,你交不交房租怎麽對外說不都憑你一張嘴麽。還有,就算和我分手了,又有什麽不能做人的?我沒懂你這個邏輯啊。”
程避愆:“你是個多金富哥,和你同居,他們只會猜我被你包養,出賣肉體就為了住進大房子,跟你談分手了都落不着一個好名聲。”
“就一定會分手嗎?你到底是對誰沒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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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的作用,程避愆有些困了,講話也顯得死氣沉沉,說出來的語氣就顯得不是很在意,“人總是聚少離多。”
“這詞兒是這麽用的嗎?年級第一。”
“我的意思是,你早晚要回去繼承家業。”
“那和我找男朋……哦,我知道了,在這等我呢。”謝執啧聲:“覺得我會娶妻生子是吧?找同妻,像你那位段老師一樣?我可去他的吧!耽誤人姑娘騙人感情,他死不死啊!”
“額……兩位小帥哥,這貓咋弄……?”
醫生托着小貓,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他已經站在這好一會兒了,第一現場吃瓜圍觀,一個三四十歲的老爺們兒,看倆高中小孩兒拌嘴,看的津津有味,要不是懷裏抱着貓,肯定得找把瓜子。
謝執:“問你呢。”
程避愆:“你處理。”
謝執看向醫生:“寄養。”
醫生頓時說道:“這貓沒大病,打完針就行了,我這地方不夠,不能寄養。”
“一萬塊,你找人,後續寄養費我出。你就當賺個外快。”
醫生的眼睛睜大了。
程避愆:“謝執,你有毛病啊?你怎麽用錢侮辱人?”
“這位小哥。”醫生打斷他的話:“話不能這麽說,人人都有難處,我幫一把是理所應當的。”
程避愆無語死。
他從醫生手裏接過貓,放回紙盒裏,看向謝執:“愣着幹嘛,走啊。”
醫生特別惋惜地看着倆人離去,追在後面說道:“哎!有空常來玩啊!”
這是個初雪之夜,怕貓咪凍死,謝執用衣服捂着,去寵物醫院拐個彎的寵物店買了個保溫箱,連帶着一堆貓咪用品打包帶走。有錢人在購物上确實能提高效率,起碼在謝執對顏色外觀都不感興趣的情況下,會直接說一句“拿品質最好的”。
在程避愆看來,這僅僅比它的同義詞“最貴的”體面那麽指甲蓋大一丁點。
程避愆為了不讓他亂花錢,咨詢性價比最高的買了一套,包括貓砂貓糧貓碗貓抓板逗貓棒之類,逗貓棒是贈品。
倆人這次出來之後就不急了,程避愆看了眼嶄新的保溫貓包,感嘆:“它真是個幸運兒。”
這只貓應該是被野貓媽媽領着時掉隊的,在這凍餒之際,如果不是嗷嗷叫的聲音引來他倆,很可能就死了。
相比人類,貓的生命短暫又脆弱。也許人類在一些生靈眼中也和貓一樣,或許更高的維度裏存在那樣的生靈,他們的交流方式人類聽不懂,甚至聽不到。
“起碼今晚它要住咱們那。”謝執說:“你給它取個名字。”
“我沒想好,你呢?”
“要不是你,我壓根不會想到給它取名字,我對這玩意不感興趣。”謝執說:“我只是覺得咱們作為它的兩個爸爸,應該給它取個名字,對吧?”
“咱倆都不感興趣啊。”程避愆說:“那幹嘛要帶它回去呢,沒人愛它,它也不會幸福的。”
“所以照你說的,我們現在應該立馬把它放寵物店寄養,然後再回到宿舍睡覺對麽?”
程避愆看向謝執,“對,我就是這麽想的。”
謝執也看了他一會兒,說:“不行。”
“為什麽?”
“我今晚要抱着你睡,宿舍床太窄,我不舒服。”
“你要……什麽?”程避愆眼睛睜大,沒想到謝執居然是會直白說這種話的款式。
“你放心,只是想抱你,用不上那個什麽容的送你的東西。”
程避愆:“……”
他心跳加速,沒說什麽,天又很冷,他就沒在路上再說話,和謝執一起打車回了他的家。其實換成程避愆自己,可能就走着了,他不是勤儉節約的人,他主要是沒錢。
謝執把貓放在客廳電視櫃那,屋子裏有段時間沒住人了,但很幹淨,沒有灰塵。
謝執看程避愆用手指去摸茶幾,說道:“有阿姨定期打掃,放心吧。”
“你們有錢人找家政,自己也不在家,不怕丢東西嘛?”
“貴重物品在保險櫃,監控全方位覆蓋,想怎麽丢?”
程避愆一愣,“有監控?”
“對啊。”謝執看他面色變了,忽然想到什麽,說:“只是在我離開時會開,我在家時不開,卧室和浴室沒有,你放心。”
程避愆還是警惕地看着四周。
謝執把手機給他,“自己翻吧,日期都有,密碼是你生日。”
“…幹嘛是我生日?”
“廢話,我生日容易被人猜到啊。”
謝執說:“能進這個小區的家政和裝修工都在門口有清晰進出記錄和個人信息存檔,除非是特大金額,不然都不夠他們攜款潛逃的。”
程避愆正在看謝執的手機,随口道:“你難道沒有特大金額?”
“保險櫃是防彈的,而且焊死在這兒了,這房子雖然早就買入手,但常年閑置,我來這兒倆月,能帶多少錢?裏面也就是一些證件。”
程避愆把手機扔沙發上去了。
他剛要轉過身,就被謝執從背後抱住。
程避愆沒掙紮,只是說:“我先洗澡。”
“要不要一起?”
“不。”
“程避愆。”
謝執叫完他的名字就沒聲音了,他等了一會兒,謝執依然抱着他,但一直不說話。
“謝執?”
“程避愆,你不喜歡被人觸碰,是麽。”
程避愆蹙了下眉,沒說話。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身體在發抖。”
程避愆微微僵了一下。
“其實每一次我碰你,我都能感覺到,這是一種自然的生理反應,是習慣,是本能,可能你本人完全不清楚。”
謝執放開他,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軀充滿了壓迫感。
他握着程避愆的臉,對着他的淚痣吻了一下。
程避愆沒有反抗,只是閉上了眼。
“呼吸也亂了。”謝執笑了聲:“晚上抱你睡覺,你能睡着嗎?”
“試試呗。”程避愆說着,直直地擡眸看他:“我更需要你,我更想被你抱,謝執。”
他說完就一把推開謝執,去洗澡了。
謝執:“……”
謝執伸手抓了抓額頭,他可能是給自己攬了個大麻煩,和程避愆這個大麻煩一比,撿來的小破貓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他還是按照醫生的叮囑看了小貓的情況,準備好了食物和水,小貓在貓砂盆裏刨了半天,謝執不得不幾次把它放回窩裏。
程避愆洗完澡出來時,謝執正抓着後脖頸把小家夥拎起來看。
“它還好嗎?”
“看着挺精神。”謝執:“你真不打算給它取名字?”
“我想不出來。”
謝執:“它在咱們在一起的第一天被撿到的,不是挺有紀念意義麽?”
“是。”程避愆:“那就叫它第一天。”
謝執:“行!”
謝執把第一天放回去,“我去洗澡,你床上等我嗎,寶貝。”
他這句話說的很暧昧,有種很刻意的暗示,可程避愆知道他不會把自己怎麽樣,所以只是心跳了一下,繼而恢複平靜,“好。”
他再次躺到謝執的卧室,發現許擇凱、黎雪、張清,加上他,他們四人的讨論組正在找他。
老許:橙子現在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大鴨梨:在謝執家
老許:@程閉千你倆不會睡一張床吧?
張清:那咋了?
大鴨梨:老張現在是謝執的小弟,老許你注意點別亂講話
老許:一包煙就收買了?
張清:關鍵是,一包更比五包強啊
程閉千:他家只有一張床
老許:?
大鴨梨:……
張清:豁!
大鴨梨:橙子,你不會要和他……
程閉千:室友,無其他關系
老許:大小夥子血氣方剛咋忍得住啊?橙子,要不你回來吧,我跟保安說一聲,給你開個門
程避愆看了眼時間,快十二點了,一中關門了。
大鴨梨:橙子,要不你回來?謝執那人高馬大的,老許說他都打不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回來吧,起碼有老許在,謝執想做什麽也有顧忌
張清:卧槽,他倆真是那種關系??!!!
老許:這就是落後幾個版本的下場↑
程閉千:他不會做什麽的。
大鴨梨:你這就是心存僥幸啊橙子!
老許:黎姐你不是還喜歡過他?
大鴨梨:但是他是喜歡橙子啊,而且他是同性戀啊,直男有的是,我難道會想不開嘛?橙子,你別把人都想的那麽單純美好,你都躺他床上了,他不對你做點什麽,他能放你走嗎
老許:他倆都是情侶了,做點什麽咱們橙子也不算吃虧吧?
張清:雪子,小情侶的事兒你甭多管閑事了,要不跟我開黑去,新賽季馬上開始了
程避愆還想說句不用擔心,手機就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洗完澡走進來的謝執拿過去,這厮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語音很欠揍。
“我會照顧好橙子寶貝,別擔心。”
程避愆翻了個白眼。
他要拿回手機,謝執卻湊過來要親他。
程避愆開始還有些不情願,後來就直接被謝執帶着進了床裏,他下意識想起身,謝執卻按着他肩膀不讓他起來。
謝執就籠罩在他上空,低頭看着他,眼神深沉,語氣也很認真,“橙子,你怕我麽?”
“不。”
“真的?”
“我為什麽怕你?怕被你占便宜?”程避愆笑了聲:“可是是我高攀了,我怕什麽,怕你是個變态,要殺了我嗎?那我還求之不得呢。”
“五分鐘。”謝執伸出一只手。
“什麽?”
“五分鐘,我做什麽你都別反抗,絕不弄傷你。五分鐘之內你沒哭出來,我立馬死。”
程避愆笑起來,“謝執,你好幼稚啊。”
“是嗎?”謝執去親他的脖頸,親的很用力,幾乎是在啃咬。
程避愆吃痛:“唔,你別咬我。”
“謝執,你這樣會留下痕跡……”
“你得慶幸我沒咬你的臉。”
“可是……唔,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程避愆伸手推他,又被他握住手腕。
“不知道,程避愆,我覺得你只是利用我,随時都會離開我。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在你身上紋我的名字。我這人有點反叛,或者說,有點不講理。”
“那又能代表什麽呢?紋身又能代表什麽呢?”
“你說得對,身體只是一種表征,如果你腦子裏沒有我,那就算每天和我交合都沒用。”
他用了一個很不口語化的說辭,程避愆也是這樣,一旦他們兩人陷入了某個話題的讨論,就都會變得不正常,其實他們有很多觀點不同的地方,但又沒有達到強烈對峙的地步,就是說,他倆之間沒有仇怨。
可他們分明誰都不喜歡辯論,但又總是會陷入這樣的怪圈。
“謝執,你真的喜歡我嗎?”
“你還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我沒有這種概念,我只是不理解,我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是誰定義的?這麽主觀的東西,誰能定義呢?我很難受,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但我有時候很需要你,我希望你抱我,我渴望溫暖,我不讨厭你親我,我不覺得被你做了什麽事就是吃虧,但是我有時又覺得,這一切都沒有必要,我只是需要,我不是一定要擁有,我只是有時很想你抱我,但沒有也行。”
“程避愆,你已經習慣了壓抑的生活,壓制自己心裏的想法和欲念,克制自己的欲望、動機和野心。你這種年紀,養成了這樣的性格,還能是什麽呢?無非是你的家庭教育。”
“那是個很不想觸及的地方對吧?”
謝執坐了起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
程避愆還躺在另一側,沒有動彈。
“之前,我接觸過一些心理疾病患者,我年紀小,随便跟哪個老師都可以,我看那些老師給各種各樣的患者治病,抑郁症、雙相,回避型依戀,原生家庭有問題的npd……比比皆是。”
“運氣好的治愈出院,運氣差的就繼續在裏面發瘋,還有一些,運氣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他們在社會上,像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遵循着和健康人一樣的生活節奏,甚至在別人眼中,他們看起來正常極了,他們能正常學習,甚至成績很不錯,他們有正常的社交,甚至被認為開朗和高情商,他們有正常的工作,甚至勤勤懇懇拿個全勤,他們能交友能戀愛能聊八卦能請整個公司的人喝奶茶。”
“但他們依舊不是正常人,他們只是看起來像,被人誤認為正常,甚至很多時候,這種局面也騙過了他們自己。讓他們自己也一度認為自己是不是和這些正常人一樣?”
“非常好的騙局,昙花一現的騙局,或早或晚,他們還是會回歸到自己破敗的世界裏,厮守自己如同廢墟一樣的過去。”
“所以他們沒那麽多精力應對外面的世界,所以只能看起來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像個機器人一樣,情緒冷淡,過分理智,趨向麻木,心情沒有波動。”
“這是一個多好的僞裝,多麽沉着冷靜又堅固的僞裝,裏面是一捧帶着火星的廢墟,只要這僞裝裂開,火星飛出來,一觸即燃。是他自己都會害怕程度。”
“你說夠了沒有。”程避愆擰眉:“別再自以為是的揣測了,長篇大論什麽?以為在演講嗎!”
他突然爆發,謝執有些驚訝。
“其實你對我還是與衆不同的,程避愆,你對我會有一些情緒,你承認嗎?”
“你在試探,不是試探我,是試探你自己,試探你自己到底能不能接納我,到底能不能對我敞開心扉,你太害怕了,因為你從沒做過這種事,你怕到雙手端着一切變動,只等遇到一點為難,就立刻把所有的變化全部扔掉,重新回到你那個堅硬的殼裏。”
“程避愆,你不是不信我,你是缺乏勇氣,缺乏面對正常生活的勇氣。”
程避愆眉眼低垂,鼻翼翕動幾下,突然就起身往外走。
“你幹啥去?!”謝執趕緊起身抓住他。
“滾開啊!大演說家!”
謝執:“怎麽還破防了?”
“破防你大爺!”程避愆回頭罵他:“這麽愛哔哔,去找愛聽你哔哔的人,有的是願意跪着聽你說話的人!撒開我!”
“不好意思。”謝執握着他胳膊的手加重力道:“別人就是給我磕頭我也懶得說。”
程避愆咬了咬牙。
“別掙了,再掙要脫臼了。”
程避愆一聽,反而加重了力道。
謝執嘆了口氣,他松開手。
程避愆快步往外跑,又被謝執追上抱住,“你怎麽像個小孩兒呢?鞋都沒穿能去哪呀。”
“放屁!小孩兒現在就在你臉上吐痰!”
謝執嗤笑一聲:“吐吧,你也可以試試在我臉上撒尿。”
程避愆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謝執居然給他開了個黃腔,他簡直怒不可遏,“謝執!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你非要窺探別人的隐私,非要把我的心剖開,顯得你多麽聰明,多麽洞察人心,你高高在上滔滔不絕分析,你想彰顯什麽?你想獲得什麽?你很想看我被你說中崩潰的樣子是嗎?你覺得很好玩是嗎?!你喜歡狩獵,喜歡看獵物走投無路被逼到一個死胡同,看它無路可退無所遁形只能在那裏嗚咽慘叫是嗎?你喜歡看人類狼狽,喜歡看他絕望無助,喜歡把他心裏最深處的秘密用刀子挖出來,然後在傷口上倒一碗滾燙的雞湯,你高高在上地告訴他要勇敢,要面對現實,哈哈,你他媽算個什麽東西?!”
程避愆猛地推開他,呼吸急促,臉色漲紅,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顫抖,“我早就說過,你根本沒有共情能力,沒有共情能力的人只會一邊覺得我們這種人脆弱不堪,一邊虛情假意故作憐憫,謝執,你這樣很讓人讨厭,我……我不想用更難聽的話罵你,我們以後別再聯系,從我宿舍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