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虛此行

第 7 章不虛此行

十五分鐘後,斯克內爾和萊德在西碼頭路下車。

望着眼前荒涼的景象,斯克內爾輕輕嘟囔了一聲:

“嚯,東區啊。”只有河水響應。

在面前的就是道格斯島,或者叫它狗島。

過了倫敦塔橋往東,泰晤士河不斷沖刷着北岸,河道阻擋下行,拐了一個大彎後重新向東奔流注入北海,堆積的泥沙在形成一個面積寬闊的半島。

十年前,包括道格斯島在內的附近街區被官方稱為碼頭區——一個人口密集,種族雜居,聚集了倫敦最貧困人群的落後區域,是最名副其實的倫敦東區。

自幾百年前起這裏就開放為倫敦港服務,輪船汽笛日夜不寧,來往停駐裝卸貨物,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但從十多年前開始,光景就不大一樣了。集裝箱物流再也不需要靠岸以人力裝卸,從英國本土生産出口的貨物越來越少。

随之而來的是碼頭上的工作越來越少,工人們想捍衛自己的利益,在幾年前爆發過多次停工事件,這反而加速了碼頭的關閉。

這兩年裏碼頭上已經看不到商船的出現了。

現在,夜晚的道格斯島一片死寂,靠近路邊的聯排公寓都滅着燈,稀疏的街燈照亮路面的範圍有限,再往遠處就看不到一點亮光。

“沿着渡路往裏走,第二座碼頭就是。”斯克內爾在前引路。

他們要走的路沿道格斯島向前延伸看不到頭,随處可以聽見泰晤士河水在黑暗中的湧流聲。

“起霧了。”

“當心腳下。”

斯克內爾提醒前方是座橫在幹船塢水道上的板橋,因為年久失修而有些活絡。

“我聽聞過碼頭區的衰敗。”萊德靠近欄杆看着水面。

船塢裏只停着幾艘破船,船桅翻折,只影影綽綽被鐵鏽覆蓋住的輪廓。

“有幾家公司正在競标碼頭的重建項目。”斯克內爾同樣望着浮沉的舊船,“也許十年後我們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色。”

斯克內爾懷念這裏曾經的風貌,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就在大路北邊的波普拉區度過,自從上大學離家後就很少來過這裏了。

現在這裏到處是廢棄的船廠、大樓和倉庫。

......

是個藏匿罪惡的絕佳地方。

斯克內爾跳下橋,對萊德招手:“來吧,金絲雀碼頭就是前面的一座。我們已經接近了。”

萊德跟着斯克內爾借着依稀燈光向前跑去。

霧氣在泰晤士河的水面上彌漫,漸漸包裹了整座小島,正氤氲濃白的霧氣讓黑暗中的兩人貼得更緊,在霧中走散并不安全,雖然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也不是能稱得上安全的事。

“你很熟悉這裏。”萊德跟在斯克內爾身後說道,然後找到了答案,“嗯,是記者的本領。”

“其實是因為我就在北邊的波普拉區長大。”斯克內爾提供了正确答案。

語氣不免帶上了懷念,還有些羞澀,他說:“碼頭對小孩子來說可是冒險聖地。”

“就像現在?”萊德調侃道。

斯克內爾笑出了聲表示肯定,然後越過萊德把視線投向北方,可惜除了漸濃的霧氣什麽也望不到,于是回頭繼續向前方探路。

見到旁邊有個廢棄的建材堆,斯克內爾挑了一個順手的棍子給萊德防身用。

畢竟,東區最不缺的就是混亂,治安差勁到連警察巡邏都需要兩人一組,絕不可單獨行動。

“但這附近的建築很多,我們不能确定......”

話還沒說完,突然他做出了停下的手勢,示意萊德暫時停止前進,将身體貼緊一旁的廢棄倉庫的牆根。

“怎麽了?”萊德輕聲問。

斯克內爾一邊回答一邊騰出身子讓萊德站在自己的前方觀察。

“那是他們的車燈。”斯克內爾此時分了一下心在面前的卷曲的紅發上,幸好萊德壓低了姿勢不會讓頭發蹭到自己臉上,毛茸茸的頭發貼近會讓鼻子發癢。

“車還發動着,他們應該不會停留太久。”

正分神想着斯克內爾被萊德的話拉回了現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那個紅色轎車上。

霧勾勒出燈的輪廓,車子發動機低沉地顫抖在深夜裏格外清晰。

但是雖然間隔的距離不算太遠,由于霧氣籠罩,無法分辨車裏是否有人。

“他們現在應該忙着銷毀證據。”斯克內爾低聲說。

毫無疑問,廢棄倉庫裏面一定留有足以證明他們販制毒酒的證據。

但是斯克內爾和萊德決定先按兵不動,那部車裏可能有望風的同夥,貿然上前之只會打草驚蛇。

照相機的閃光燈也有可能驚擾對方,斯克內爾只好緊緊握住相機,他需要把握使用相機的機會。

兩人屏息等着,幾分鐘的時間也變得格外漫長。

終于那處傳來聲響,只見一個他們之前跟蹤的人從倉庫裏出來,手上還抱着一個看起來很沉的箱子。

“走,走,那些家夥肯定向警察供出了這裏。”那人一邊沖車裏喊着一邊擠進了車裏,汽車随之發動。

眼看那兩人即将再次插翅而飛,斯克內爾心一驚,來不及思考就握着相機沖了出去。

不假思索按下快門,閃光燈接連閃了幾下,照出周圍濃白的霧。

“斯克內爾先生?!”萊德随之跟了上來。

“紅色福特X410 982。”斯克內爾得意地向萊德晃晃相機,“正好是今天的日期。”

他看見萊德的眉頭緊蹙,顯然剛才的舉動有些吓到他了,淺藍色眼眸中流露出擔憂,但随之就閃起興奮的光彩。

“事不宜遲,我們進去吧。”斯克內爾率先跑進倉庫。

——

倉庫裏一片漆黑,木頭箱子和集裝箱堆放得毫無章法,只能在一堆障礙物中尋找可以勉強擠過去人的間隙。

斯克內爾一邊摸索着箱子的邊緣一邊前進,好在往裏走高處的窗戶能透過幾分朦胧的月光,能看見有樓梯通向二樓。

“咔。嚓。”斯克內爾腳下踩到一個尖銳的東西,幸好落腳不重,不然光這雙皮鞋報廢不止,自己的腳也要遭殃。

他心有餘悸借着朦胧的光亮低頭觀察,原來是一個破碎的酒瓶,和老船長的白蘭地酒瓶十分相像,只是沒有标簽。

看來這就是贓物了。

斯克內爾小心酒瓶維持原貌,然後給贓物留下了照片紀念。

“萊德,我們應該趕緊去樓梯上面,快來不及了。”

“萊德?萊德?”

“在後面,斯克內爾先生。”

斯克內爾剛剛懸起的心放下,然後轉身。

“Woooo!Shi-什麽”

“一個碼頭幽靈。”

萊德高高挑起了眉,然後“啪嗒、啪嗒”,一個手電筒被抵在他的下巴上,燈光明滅、明滅。

面色更加慘白,長長睫毛的陰影下,淺藍色眼眸被冷光照得似霜,瞳孔在光源下收得極小。

孩子氣的恐怖把戲。

但十分有效。

斯克內爾承認他被驚吓了很大一下,這個手電筒把戲真是經久不衰呢。

哈哈,斯克內爾從喉嚨裏發出冷笑。

見斯克內爾的精彩反應,萊德抱着絕不真摯的抱歉神情把手電筒轉向了別處,照着樓梯一路向上。

萊德好興致地說:“我很抱歉,不過看這個幸運手電筒,發現的人帶路。”

然後他靈巧得擠過集裝箱的縫隙朝樓梯跑去。

斯克內爾無奈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倉庫的樓梯簡直搖搖欲墜,每踩一步就發出老朽的哀嚎,幸好這裏沒有其他人。

二樓只有一個房間,沒有上鎖,想來那些人逃跑時也來不及管這些。

循着手電光線往室內看,不大的空間裏堆滿了物品,顯然一些東西遭到了不徹底的破壞,就像臨時起意随機挑選了能看到的大件物品進行胡亂打砸。

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實驗器具裏盛着不知名的液體,整個屋子裏充斥着酒精的氣味,因為過于濃郁而變得惡臭,像嘔吐的酒精揮發物一樣讓人反胃。

“哇,一個毒酒實驗室。”萊德發出感嘆就要進去。

斯克內爾眼疾手快扯住了萊德的褂子,就像拽住莽着向前沖的兔子,止住了他想要進去的動作。

“裏面還是讓專業人員來吧,我們應該都不想沾上什麽難搞的有毒液體。這裏算是第一現場,如果不想被警察找上門的話最好止步于此。”

然後斯克內爾越過萊德的肩膀舉起相機,他不想放過每一個角落。

多麽棒的一手新聞!

“你是對的。沒關系,反正我們的大記者肯定不虛此行。”萊德蹲下身子,在斯克內爾前方依照指示把燈光照到每一個角落,聽語氣,他顯然為目前的成功而雀躍。

兩人在收集完足夠的現場照片後就快步離開此處,盡管那兩個人逃走了,但并不能确定是否還會折返。

而且就目前來看,蘇格蘭場追來的可能性給更大些,如果他們不想被當成嫌疑犯在審訊室裏度過一個複活節假期的話,他們最好現在就離開。

是的,明天就是複活節了。

斯克內爾差點忙忘了這個重要的節日,本來在老船長放松時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周末正是複活節假期,正在腦海裏計劃時又因為萊德的冒險邀約而忘得一幹二淨。

現在因為完成了一件有意思的旅程又因為拿到了一手消息而異常興奮的大腦遲鈍地想起了這個被抛在腦後的節日。

回到家後先小睡一覺,然後去向主編彙報工作,他有一天的時間來處理這個新聞,然後晚上就可以好好放松下迎接周日的到來。

是萊德帶來地這樣奇妙的複活節禮物。

“說不定,我可以邀請萊德一起度過......不行,我忘了還要去媽媽家聚餐。”

斯克內爾一邊思索着一邊接過萊德遞過來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這瓶突然出現的酒是斯克內爾走出倉庫的時候眼睜着看着萊德從口袋裏掏出來的。

萊德說他早就備好了慶功酒,他就知道肯定能喝上這瓶威士忌。

斯克內爾聽到的時候眼皮跳了一下,即使失敗這瓶酒恐怕也難逃虎口。

然後萊德對着斯克內爾的照相機碰了碰瓶口。

“幹杯,照相機先生!”

斯克內爾只喝了一小口就遞回去酒瓶,然後他聽見身旁人咕嘟灌下一大口,一瓶酒已經喝去了大半。

正是淩晨時分,一天中最冷的時刻,酒精讓胃變暖,讓身體阻擋一些寒意。

斯克內爾對萊德說如果打不到車的話,他知道有一家酒館開到淩晨,他們可以去哪裏等到天亮。

然後得到了萊德含糊的回答,應該是肯定了這個建議。

他有些無奈,只得貼近萊德,用身子撐着年輕人的重量,對方已經将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酒量并不好。這樣喝下去肯定傷身體。”斯克內爾借着身高優勢不着痕跡地觀察着萊德有些微醺的臉龐。

霧都醞釀着初晨前的最後沉靜,泰晤士河水不知疲倦恣意奔流,波聲和濃霧交織在道格斯島上。

兩個年輕人在如此安詳的氛圍中前行。

然而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後逼近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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