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王良友的眼睛始終落在權越的唇邊。

他拿幹得起皺的手摸了一下他的上唇,“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放了那個潑婦。”

那天下午,王良友去別的村談完生意就回家了。

回屋的時候,王良友隐隐感覺哪裏不對勁,一樓的大門沒加鎖,一樓的房門也是大打開着,但他沒有多想。

因為在他離開家之前,他親自檢查了保護他老婆的那道門是鎖着的狀态。

絕對不可能有大問題出現。

王良友徑直上了二樓,他的地盤。

一跨進客廳,他的太陽穴就突突地跳。

“老婆,我回來了,你想我了沒?”

那間房沒發出任何聲響。

而往常,他只要在樓下院子停好車,那間房就會發出歡迎他的動靜。

“老婆,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嗎?那我要進來了哦。”王良友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興奮。

走近那間房,鎖上沒有任何被撬過的痕跡。

看來是他多心了。

王良友從外套裏兜摸出一把小鑰匙,插進了鎖芯,鎖開了。

緊接着,王良友把鎖放進他的大皮包,扔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閉着雙眼,左手開門,右手扒下自己的衣服,朝着床沖了過去,“老婆,我真想死你了,快過來,讓我抱抱。”

啪叽一聲,王良友倒在了梆硬的床板上,差點把牙磕到了。

他失望地睜開眼,正想埋怨老婆捉弄他,卻發現房間裏壓根沒人。

方才,他是在跟空氣調情。

“人呢?我老婆人呢?她去哪裏了?”王良友發出了憤怒的質問。

可空氣又不是人,它自然不會回答王良友。

“啊啊啊啊啊啊!”王良友現在抓狂的樣子就像一個三歲小孩發現他的玩具不見了一樣崩潰。

王良友迫切地希望這個家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所以,他沖下樓,跑到父母的房間,想要他們給他一個說法。

令他更憤怒的是,他的父母居然不在家。

他們怎麽能不在家呢?

出門前,他都交代得好好的。

只要他不在家,他們就必須得在家好好照顧他的老婆,他的老婆一刻也離不開人。

他們怎麽能出爾反爾?這麽簡單的事竟然都做不到,那他拼死拼活掙錢養他們幹嘛?又不是讓他們來享福的。

王良友随手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砸向了鏡子,玻璃碎了一地。

而後,他把整個一樓都砸了,砸得個稀巴爛。

若是外人來了,定會以為這家遭了賊娃子惦記。

“殺人了,殺人了。”這聲音是從王良友家的田地傳出來的。

王良友放下手上的東西,急忙跑向自家田地。

田地邊圍了烏泱泱一大片人,但露了一個口子,剛好夠王良友看清殺人的人是誰。

那熟悉的後腦勺,就算他死了做鬼也認得出來。

稀疏的銀白碎發中間有一塊突兀的褐色頭皮。

實在是太紮眼了。

撥開人群,王良友朝人群大聲吼,“都散了,散了,熱鬧有什麽好看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圍觀群衆一看清說話的人是王良友,跑得比老虎還快。

不到三分鐘,人就走光了。

王良友就坐在田埂上,看着田地裏的一男一女繼續厮殺。

他嫌無聊,還抽起了煙。

五分鐘後,勝負還未出來。

可是,王良友的耐心耗光了,“你們要這樣鬧到什麽時候?”

厮殺的兩人沒有停手,好似根本看不見王良友這個人。

好在,王良友似乎也看不見他們。

王良友用腳踩熄煙頭,“我老婆跑了,我老婆跑了,我老婆跑了,都怪你們!”

終于,兩人停了手。

粗繩捆住了男人的身體,女人壓在他的腿上,他動不了一點。

落下風的男人吐出泥土沙子,“什麽?她跑了?跑哪兒去了?”

“你問我?我問誰?是你們在家守着,又不是我!”王良友的眼神充滿怨恨。

占上風的女人保持沉默,手裏拽着繩子,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王良友忽然反應過來了,推了一下女人的肩膀,“是不是你?”

“怎麽會是我?”女人的反應很激烈。

王良友琢磨了一下,當即得出結論,“就是你!是你幫她逃跑。”

“快說,你把她藏哪兒去了?”王良友一把抓住女人的脖子,将她拎了起來。

雙腳離開地面,女人失去了安全感,她只好雙手抓着王良友的手臂。

女人快無法呼吸了,“不是我。”

瞧見有人跟他撐腰,男人爬了起來,“快說,你把兒媳藏哪了?我就說,你為什麽無緣無故跟我打起來,還非要把我往這裏引,原來你是存着這種心思,臭娘們。”

王良友松開了女人,轉向男人,“你什麽時候離開的家?”

“四點吧,”男人問王良友,“現在是幾點?”

王良友摸出手機,男人湊過去一瞧,才五點。

男人松了口氣,“那沒事,她指定跑不了多遠,現在去追也不遲。”

王良友心想:他說得也是,現在可是大白天,她不可能有膽子走大路或小路。

因為無論是大路,還是小路,都有他們認識的人。

有人接應她?百分之百的不可能。

希望村不歡迎任何外地人的到來。

就算是親戚,只要不是在希望村常住的人,就不能在這兒過夜,這規矩是王良友定下的,至今沒人敢違反這鐵規。

女人無力地倒在地上,眼睛卻努力地睜着。

男人提議,“要不我去喊點人?”

“你瘋了?”王良友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惡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你是想讓全村的人都來看我的笑話?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小老婆?你是沒長腦子嗎?”

男人低下頭,抓緊雙手,不敢亂說話了。

“就我們去找,”王良友毫不客氣地指着女人,“你回去收拾屋子,如果我們沒回來,今晚你就別睡了!”

王良友和男人空着手進山了。

男人一路想法子安慰王良友,“你別擔心,她跑不出去的,翻越這山頭,到對面那座山,少說得要四個鐘頭。”

“而且,你忘了嗎?上次她跑去小賣部給人打電話,你正好遇見她,把她帶了回來,她的右腳就開始跛了,她受了傷,速度肯定會更慢,說不定,現在只爬到半山腰。”

王良友的語氣很冷,“你怎麽知道她是真跛還是假跛?當時,我出手又沒多重,我只不過拿棍子吓唬她,她自個兒摔倒在地,站不起來了,一天的工資就這麽沒了,你以為掙錢很容易?”

男人剛想開口找補,王良友又說,“行了,別說了,快點走,我可不想在這山裏過夜。”

很快,王良友注意到一個山洞口發出微微的亮光,像是人造光源。

他伸手去抓男人,卻抓了空,後背突然冒起冷汗。

王良友緩緩轉身,身後一無所有。

男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和他走散的,他完全不知道。

等王良友再轉回去,山洞口的光熄了。

這兒,黑得令人心慌。

王良友睜開雙眼,滿眼噙淚,“我敢肯定,就是那個潑婦趁我注意力分散的時候把我爸殺了。”

“我要是早知如此,我一定會在山下就把她給捅死,根本不會讓她進我的家門。”

“沒有我,沒有我爸,她連個像樣的住的地方都沒有,她能享受到的一切福全是我們掙來的,她居然還這麽對我、對我爸,我真不知道,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狼心狗肺的人。”

說到這兒,王良友有些不滿。

平日裏,他在村裏的茶館一坐,随便說些感到委屈的事,都會有很多女人給他遞紙巾、手帕,更有甚者,投懷送抱。

怎麽到了小屋,就變了?

徐韞她們三沒一個勤快人,傻愣愣地坐在桌上神游,他真是不理解。

王良友嫌情緒醞釀得不到位,繼續煽情,“我那個老婆也是,我好心收留了她,把她當自家人對待,供她吃喝,讓她識字,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見人,帶她到處去玩,可她呢,老想着離開我,不讓我接近她,我到底是上輩子犯了什麽錯才會在這輩子遇見了她?你們說是不是?”

權越悄悄把手從桌上挪到桌下。

她緊握的拳頭太能說明一切了。

她不能就這麽功虧一篑。

她得忍。

徐韞面無表情,“不覺得。”

王良友唉了一聲,“我知道,你們女人從來都不會站在我們男人的角度思考問題,我們受的苦從來都是埋在了肚子裏,不會拿回家說,你們處處受優待,當然沒辦法理解弱勢的我們。”

徐韞回怼,“你們?弱勢?搞笑呢吧,我看你們男人是最清楚自己的優勢,不然怎麽會發明結婚證這一個免死金牌。”

“一個結婚證,直接赦免你們的所有死罪,盡管如此,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男人,成為男人,理應感到羞恥!”

王良友:“胡說,結婚證是為了保障女人的權益,跟男人沾什麽邊?”

徐韞:“那你打你老婆怎麽沒被抓進去關禁閉?這可是你親口承認的家暴啊。”

王良友有些慌了,“我沒打她!我只是吓唬她,吓唬和打可是兩回事。”

徐韞揪住問題的關鍵不放,“好吧,假設你沒打她,那麽她為什麽跑?如果你真是金子,她一定會抓着不放,但如果你是臭狗屎,她肯定會嫌棄地跑開啊。”

王良友氣得臉都憋紅了。

徐韞:“不好意思,我忘了,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我打的比喻。”

王良友怒氣沖沖地撥動鉛筆,鉛筆指向了權越。

“看吧,我沒說謊,”王良友轉而看向了權越,“該你說了。”

權越的指甲有規律地敲擊着桌面,“記性太差也是一種罪過。”

“我總是忘記別人給我帶來的傷害,總是因為一丁點的好而忽略了那人身上龐大的壞,我是傷害我最深的那個人。”

“所以,我現在正在糾正我的錯誤。”

“那些傷害過我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