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實感受
真實感受
“我是蔡寧,我住在希望村18號,黃浩強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噩夢。”蔡寧正緩緩揭開她的傷疤。
一提到初戀,絕大多數人的腦子裏就會冒起粉紅色泡泡,回想起甜蜜的過去。
可蔡寧不是。
她只會想到一個揮之不去的黑影。
每當深夜來臨,蔡寧關上所有的燈,整個人縮進被窩,只露出一個頭,閉上雙眼準備睡覺時,那個黑影便來了。
它會在她的眉宇上方飄來飄去,給她制造一股極強的壓迫感,擾得她無法安心睡覺。
有時,蔡寧甚至能感覺到它在她的耳邊喘氣,說它下流、低俗也不為過。
有時,它還會跑來蔡寧的夢裏騷擾她,變成男人的模樣,調戲她,不斷侵犯她的身體邊界。
蔡寧恨極了它,可她沒辦法告訴任何人。
就因為黃浩強頂着“他是她男朋友”的帽子。
“我常常後悔我不應該認識他,不應該主動接近他,更不應該向他告白,和他在一起,那樣,我就不會把自己推向地獄。”蔡寧的淚珠滑過臉頰。
本科畢業後,周圍的朋友都談上了甜甜的戀愛,蔡寧看着也心癢,但不敢主動認識新的人。
她就縮在自己的安全圈等啊等,等到了主動找她出去玩且多年未聯系的黃浩強。
蔡寧和黃浩強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學異地,雖然不是很熟的好朋友關系,但她多少知道一點黃浩強的情況。
比如黃浩強在初中班上是學霸級別的人物,到了高中也是如此。
又比如黃浩強這人很低調,和中學時期的臭男生不一樣,他的衣服總是飄着幹淨的洗衣液味兒,不說髒話,對同學都很有禮貌。
還比如黃浩強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不管是初中班上,還是高中班上,都有不少女生私下裏偷偷讨論他,高中畢業那會兒,還有很多不是他班上的女生給他遞情書。
雖然在學生時代有很多女生喜歡黃浩強,但他一個也沒談,只在大學談了幾個女朋友,最長的談了大概三年就分開了。
回想起有關黃浩強的往事,蔡寧覺得黃浩強至少是一個可以信任、可以深入接觸的人。
然而,黃浩強單獨約她出去爬山時,她還是猶豫了。
蔡寧去問了她的大學好朋友常悅,常悅在大學談過三個男朋友,可以說,和異性相處的經驗十分豐富。
問她,準沒錯。
蔡寧:“怎麽辦?他約我出去爬山了,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該怎麽和異性相處。”
常悅:“誰?你認識了哪個男的?”
蔡寧:“黃浩強,我的初中同學,我跟你提過,我可能初中對他有過好感。”
常悅:“哦,高冷學霸啊,他不是談過一個麽,肯定有經驗,不過,你想和他一起出去玩嗎?”
蔡寧思考了一下才回複,“既想,既不想,可是,如果我一直在家這麽宅着,是不可能擁有男朋友的,對吧?”
常悅:“那當然!”
然後,蔡寧和黃浩強單獨出去爬山了。
爬完山回來,蔡寧的心跳得很快,分不清是雀躍還是緊張。
常悅過來戳聊天窗口打探情況了,“怎麽樣?”
“還行,但我覺得有點怪怪的。”蔡寧說得相當實誠,但隐瞞了一些細節,因為她不知道該不該和常悅說。
常悅:“哪裏怪了?”
蔡寧打了一長串字,又删了一長串字,最後發出去的只有幾個字,“他靠我太近了。”
常悅只以為黃浩強走路是貼着蔡寧的手臂走,讓母胎solo的蔡寧有些慌亂。
“噗,正常正常,他這是抑制不住地想要貼近你,男的情窦初開就這樣。”
蔡寧的內心很糾結。
在沒有确定戀愛關系的情況下,拉着我的手腕走路,這算正常嗎?可他拉我也是因為路太難走,我走不動了。
“那應該是我想多了吧。”
後來,這句話變成傷蔡寧傷得最深的武器。
徐韞萬分後悔,如果她知道蔡寧和黃浩強相處的細節,她一定不會順着蔡寧的話說下去,否認她的感受。
蔡寧從來沒有想多,那是她的直覺在提醒她,黃浩強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是危險的,她需要立刻遠離他。
只是,那時一心想談戀愛的她什麽也看不見,只看見了黃浩強眼中虛假的愛意。
蔡寧捏了捏徐韞的手,“不是你們的錯啦,我沒告訴你們是因為你們和我一樣,沒有經驗,所以我才問的常悅,但是常悅又不可能知道我和他相處的所有細節,她也只是憑她的經驗來出主意。”
蔡寧繼續說了下去,“黃浩強還是裝了一陣子靈魂伴侶,只不過,沒裝太久。”
在一起大概半個月吧,黃浩強就露出了馬腳,約蔡寧大晚上出去壓馬路。
收到消息的那刻,蔡寧只想裝沒看見。
不僅是不想晚上出去,更是不想和黃浩強出去。
一是蔡寧有聽戀愛經驗豐富的常悅說過,她歷屆的男朋友很喜歡晚上約她出去吃飯,一般吃完飯就是拉着手散步,散着散着就會忘了時間,回不了寝室,兩個外地的學生在學校附近又沒租房,只好去酒店......
但,常悅是自願的,和現在的她不一樣。
二是蔡寧感覺到自己對黃浩強是生理性抗拒,她不喜歡他任何形式的靠近,無論是語言,還是肢體。
應該是從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極度不适應。
黃浩強非得給她取小名,叫什麽寶寶、寶貝,蔡寧表示非常的不理解,她又不是嬰兒,是成人,幹嘛把她幼化?
聽了她的想法後,黃浩強居然還生悶氣了,把不主動找她聊天當作是對她的懲罰。
蔡寧卻覺得輕松了。
可是,好景不長,蔡寧的抗議沒起到任何作用,黃浩強還是一直叫她寶寶、寶貝,她便只能無視,随便黃浩強怎麽叫。
過了幾天,黃浩強約她出去吃飯,突然在很多陌生成年人面前牽起她的手,好似在宣誓他的主權。
對此,蔡寧非常無語。
盡管她非常想甩開黃浩強的手,但她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在此之前她拒絕過黃浩強很多次,不管是昵稱的改變,還是挽手、牽手、擁抱,她通通拒絕了,但黃浩強的态度一直都很好。
他說,“沒事,我會等到你願意那天為止,你只需要按你的節奏慢慢來。”
蔡寧感到十分虧欠,明明想談戀愛的人是她,可嫌棄他主動的人也是她,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難搞。
但出去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突然,蔡寧的心中又冒出另一個相反的想法:她是黃浩強的女朋友,女朋友和男朋友有親密接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推開他?推開的次數多了,他應該也會受傷吧。
很快,後者占了上風,蔡寧和黃浩強去江邊吹風了。
一開始,黃浩強帶的路沒有一點問題,江景步道上人很多,路燈也亮,察覺不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然而,越往前走,人就越少,走到最後,步道上只剩下她們兩人和靜得深不見底的江水。
蔡寧拽着黃浩強的胳膊,“我們回去吧。”
這裏太危險了,這句話她沒敢說。
此時此刻,最大的危險是黃浩強。
黃浩強的腳步停了,背對着她,沒有動。
蔡寧的心猛地跳了好幾下。
完了完了,逃不掉了。
怎麽辦?我還是想逃的。
算了,不管他了,他罵就罵吧,反正,我得迅速離開這裏。
蔡寧放開黃浩強的手,拔腿就跑,也不看身後的黃浩強是什麽反應。
沒跑幾步,黃浩強就追上了蔡寧,把她锢在了他的懷裏。
蔡寧不得不直視黃浩強。
這時,蔡寧才發現,原來她從沒認真看過黃浩強的眼睛。
他的眼珠又黑又大,只不過出奇的空洞,仿佛是不懂情感的機器人。
可在黃浩強的眼中卻不是這樣,這是他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戀人的溫度,他覺得他體內的血都在往上沖,他興奮得快要爆炸了,他好像忍不下去了。
黃浩強收緊了雙臂,給了蔡寧一個重重的擁抱。
蔡寧只感受到密不透風的束縛,就好像有一個人拿黑膠布把她的全身裹住,讓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吸。
她好像失去了人權。
江上的冷風也跑過來湊熱鬧。
“咳咳咳。”冷空氣進入了蔡寧的呼吸道。
黃浩強松開了蔡寧,雙手放在蔡寧的肩膀上。
“你還好吧?”
蔡寧正要擡頭說沒事,但看到黃浩強的眼睛,她恨不得她的咳嗽能更嚴重些,最好嚴重到立刻叫救護車送醫院。
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霧,撥也撥不開。
那片霧的名字叫□□。
在那一瞬間,蔡寧只感受到了他作為野獸的生理本能,而不是人。
完蛋了!蔡寧撇過頭,試圖躲開黃浩強。
她毫不懷疑,此刻的黃浩強就是一個餓瘋了的野獸,而她是他盯上的獵物。
她真的害怕被他吃了。
黃浩強卻覺得蔡寧在害羞。
“你真漂亮。”
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雙唇。
蔡寧的腦子突然分叉了。
左半邊腦子:你瘋了吧?明明不喜歡他,為什麽不推開他?
右半邊腦子:試一試吧,你剛才是害羞,不是害怕,興許體驗過初吻,你就會發現你喜歡他呢?
左半邊腦子:放屁!她壓根不是喜歡他,她是被性騷擾而不自知。如果她真的自願、真心喜歡他,她早就和他親了,何必拖到現在?
右半邊腦子:她沒談過戀愛啊!你不能拿那些談過戀愛的人和她作對比,她搞不清自己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吧。
兩片帶着口水的肉緊貼她的上唇。
肉不屬于她身體的一部分,那口水也不是她的,她厭惡到了極點,好似蟑螂爬到她的嘴邊咬了她一口。
是騙人的!接吻一點也不美妙,初吻簡直糟透了!
轟隆隆——蔡寧崩潰了。
她憑意志力推開了黃浩強。
黃浩強愣住了,眼睛也恢複到原來的空洞,“怎麽了?”
蔡寧迅速轉過身,想要拿袖子擦幹淨嘴巴卻害怕被黃浩強發現她嫌棄他的口水,只好強壓住委屈的淚水,“進展太快了,我不太适應。”
“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到你的感受。”
蔡寧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作了,但又覺得自己很委屈。
“我先回家了,家裏不準我這麽晚回去。”蔡寧像風一樣逃走了。
其實,家裏只是她的借口。
蔡寧開始慶幸,她沒有向黃浩強交底。
否則,他知道了,他要來她家找她,她真沒法找合适的理由不讓他進門。
當晚,蔡寧找常悅聊天,希望常悅能幫她解答疑惑。
“你覺不覺得接吻很惡心?”
常悅立馬嗅到了八卦,發了一個撒花祝賀的表情,“你們親了?”
接吻是一件值得祝賀的事嗎?蔡寧想不通。
“嗯,但我覺得很惡心,你不會那樣覺得嗎?”
“不啊,我覺得很美妙,我喜歡接吻、擁抱。”
蔡寧更想不通了,難道她是老古董?
常悅又說,“第一次可能不太習慣,親多了就好了。”
蔡寧錯将“是嗎”打成“是嘛”發了出去。
“如果當初的我再堅定一點點,相信我的直覺,和他分手,我可能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蔡寧記起了徹底将她踹下地獄的那件事。
蟑螂吻事件過後七天,黃浩強有意減少了與她的接觸,處處得體,不提他的要求,蔡寧感到自在。
也是,好了傷疤就會忘了疼。
蔡寧放松了對黃浩強的警惕,答應他,每晚睡前和他煲電話粥。
前兩晚無比正常,聊得都是非常普通的話題,無非是他今天吃了什麽,她今天看到什麽好看的風景,他又吃醋她沒及時回消息......
總得來說,就像一對幸福的小情侶的普通日常生活。
到了第三晚,一切都變了。
打從一開始,蔡寧便察覺到了奇怪。
黃浩強的通話背景變了。
前兩晚,他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在客廳吃夜宵打游戲,背景是沙發和牆壁。
而今晚,背景是床頭和枕頭,他只露出上半身,穿着很薄的襯衫睡衣,左右兩只手都在屏幕外,看得見在擺動,但不清楚在幹嘛。
最奇怪的要屬他的呼吸聲,雜亂、急促,就好像他正在做很激烈的運動。
蔡寧懵了,不知道怎麽開場。
更詭異的是,黃浩強也沒有說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眼神和江邊失控那晚一模一樣。
蔡寧立刻想到了常悅的科普,常悅怕她被人騙了,會拉她看一些視頻,告訴她一些不便在人前說的冷知識。
她聯想到某一種運動,但她不敢問。
她始終覺得,如果她問了,黃浩強只會更瘋狂。
她和他的腦回路不屬于同一類。
最終,是黃浩強先開的口。
“嗯?你怎麽不說話?”
聽到“嗯”字,蔡寧把手機攝像頭對準牆壁,開了免提。
她不願看見他,也不願他看着她。
可是,聲音變得越發清晰了。
不止是呼吸聲,還有摩擦聲。
物體與物體之間上下摩擦發出的聲音。
蔡寧崩潰了,她覺得她的耳朵都髒了。
“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事,我來說,嗯,你今天做了什麽?有沒有想我?”黃浩強的聲音逐漸黏糊化,仿佛口水粘在牙齒上,拉不開。
摩擦聲越來越響,就好像那聲音是抵在她耳邊放的。
“就上班,下班。”
關于中間胡亂扯的話題,蔡寧已經記不得了。
她只知道,最後挂斷電話的人是黃浩強,他特別着急,好像是要去完成什麽急事。
問題是,前兩晚的他不是這樣,蔡寧提出要挂電話,他都得拖十分鐘才肯罷休。
而且,更誇張的是,他一定要她比他先挂。
八九不離十,蔡寧的心中有了答案。
這次,她沒有再找常悅聊了,她擔心別人真的覺得她是個怪物。
況且,她不知道怎麽和人開口。
說她被她的男朋友性騷擾了?
誰會信她的話呢?
這一晚,蔡寧失眠了,熬了個通宵。
和黃浩強接觸之前,她每晚十一點準時睡覺。
接觸黃浩強之後,不到兩點,她是不可能睡着的。
江邊那晚之後,她的入睡時間變成了淩晨四點。
而現在,她沒法入睡。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能看見那雙空洞的眼睛慢慢被□□填滿,黑暗中就會飄來他急促的呼吸聲以及他用手制造的摩擦聲,并在她的耳旁不斷放大。
所以,一整夜,蔡寧都不敢阖眼。
她用手機輸入了她的問題,瘋狂地搜索着答案,不放過任何一個年輕人會使用的社交平臺。
幸運的是,真的有女生和她有着一樣的疑問,下面還有很多人回複。
不幸的是,所有人幾乎都在批判那個女生的想法。
有男人說:男朋友對你有欲望還不好啊?他在家吃飽了就不會去外面亂吃了。
有年輕女生說:你是初戀吧?初戀的話,那很正常,次數多了,你就能接受了。我男朋友去外地出差,我每天都要和他打電話呢,他一刻也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
有中年女人說:珍惜現在吧,我和孩子他爸年輕時候也那樣,你看現在呢,分房睡,更別說煲電話粥了,我們就沒打過一分鐘以上的電話。
還有的評論,更誇張、更露骨,毫不掩飾她們的驕傲......
蔡寧把每一個收起來的評論長樓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和她有着一樣想法的人。
她第一次看見了痛苦的形狀,聽見了痛苦的聲音。
她相信自己,又懷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