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扒開傷口
扒開傷口
“我是徐韞,住在希望村19號,鄧鵬飛是我殺的,因為他性騷擾我,”徐韞說完之後才想起忽略了一個細節,旋即補充道,“對了,鄧鵬飛是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的親弟弟。”
為什麽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因為徐韞打心眼裏不認可他。
鄧鵬遠當父親當得格外失敗,盡管他自己感受不到這一點。
徐韞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家外飄雪,家裏凍得像個冰窖,摳門的鄧鵬遠舍不得開電暖器,非要去燃氣竈上燒開水灌熱水袋,再拿給徐韞取暖。
他呢,就抱着他自個兒釀的藥酒取暖,喝得醉醺醺。
鄧鵬遠酒品差,一喝醉就開始發酒瘋、說胡話,逮着誰就開始向誰訴苦,要麽說他做孩子時當哥哥多麽不容易,每天得挑多少豬草,走多少公裏路去上下學,要麽就說成家後他當丈夫、當父親有多麽不容易,買房子的錢都是他掙得,沒要老婆一分,他在家當牛做馬,給老婆孩子做飯洗衣......
當然,鄧鵬遠有些時候沒醉也會裝醉,徐韞往往一眼能看穿。
因為鄧鵬遠演得實在太假了。
鄧鵬遠醉的時候就愛立愛女人設,愛在外人面前問他的女兒在哪兒,先別管他,先把他的女兒送回家。
可鄧鵬遠清醒的時候,徐韞跑到他面前說自己病了需要錢看病,鄧鵬遠只會讓她去找她媽要錢看病,說他身上沒有錢。
因此,徐韞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水杯空了,徐韞不得不去客廳倒熱水,經過客廳,就會看見斜躺在沙發上的鄧鵬遠。
看見鄧鵬遠,徐韞就會忍不住罵他,一罵人,她的心髒就疼得受不了。
早些年間,鄧鵬遠在家醉一次,徐韞就罵一次。
後來,徐韞看明白了,鄧鵬遠這是在家演給她看,惡心她呢,她便學會了無視和忍耐,不再對醉鬼鄧鵬遠開罵。
她巴不得鄧鵬遠一次喝得越多越好,最好能喝到一命嗚呼,省得喝進醫院,她還得請假照顧他。
鄧鵬遠見徐韞沒搭理他,便主動找事,“你的房間冷不冷?要不要我再裝一個暖水袋?”
鄧鵬遠說話的時候會吐出酒氣,臭味熏天。
徐韞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你別和我說話,真臭。”
“對了,明天你叔叔在家請客吃飯,你記得去啊,你小的時候,你叔叔對你可好了,還給你買飲料喝。”
說起這個,徐韞就來氣。
鄧鵬遠的話術永遠就只有那麽一套,永遠都在說鄧鵬飛對她有多麽多麽好,結果永遠只提他買了飲料的事,滑稽的是,鄧鵬飛只給她買過一次飲料,才三元錢,除此之外,鄧鵬飛還真沒給過她什麽錢。
“我不去。”徐韞端起水杯準備往屋裏走。
鄧鵬遠說,“每次你叔叔請吃飯,你都不去,他會不高興的,你現在長大了,得懂人情世故。”
鄧鵬飛不高興?她才不高興呢,她憑什麽去?
徐韞:“不去,你煩不煩?”
鄧鵬遠:“他是你親叔叔,又不是別人,別人那兒你不去,我也沒說什麽吧,可是你都兩年沒去他家了,他問起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呵,真搞笑,別人問他工資,他就好意思睜着眼睛說瞎話,別人問她的去向,他反倒不知怎麽給別人說謊了?唬誰呢?
他不過是把她獻祭給別人當笑話看罷了。
因為他不會掙錢,社會地位低,他的哥哥弟弟們瞧不起他,欺負他,為了不讓別人欺負他,他就把她扔出去,拿給他們欺負。
徐韞閉上雙眼,狂壓心裏熊熊燃燒的怒氣,越壓越烈,越壓越烈。
終于,怒氣彙聚而成的火山爆發了。
“就是因為他,我才不去,他就是個爛人、敗類,社會的渣滓!”徐韞氣得發抖。
鄧鵬遠吓得酒都醒了,“你怎麽這麽說你叔叔?”
坐在一旁當背景板的徐媛也過來了,“對啊。”
在徐韞看來,徐媛和鄧鵬遠是狼狽為奸,鄧鵬遠是狼,徐媛就是狽。
徐媛也不配當媽,哪有媽把女兒當媽的?
徐媛只要在鄧鵬遠那兒受了氣,次次在徐韞身邊吹耳旁風,不是要徐韞當中間人傳話,就是叫徐韞去打鄧鵬遠給她出氣。
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挑撥徐韞和鄧鵬遠的關系,看見她和他吵得不可開交,她就跑去當好人為鄧鵬遠說話以博得鄧鵬遠的歡心,盡管徐韞認為她和鄧鵬遠的父女之情約等于無。
小時候,徐韞百分百信任徐媛的話,總認為鄧鵬遠對不起徐媛,所以她很讨厭鄧鵬遠,還處處針對鄧鵬遠。
長大了,徐韞發現事實不是如此,徐韞和鄧鵬遠就是半斤八兩的人,一樣的蔫壞,湊到一堆了。
由此,徐韞真正領悟到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的深層含義。
可惜的是,徐媛停止了成長,雖然她已經是中年人,但她的心智還停留在幼兒時代,想要和自己的女兒争根本不存在的“寵”。
看清這一點後,徐韞徹底放棄了徐媛。
徐媛永遠也不會明白,鄧鵬遠只愛他自己,老婆女兒只是用來打造他想要的人設的工具而已。
徐韞憤怒地指着徐媛,“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你給他說啊。”
徐媛明明知道她被鄧鵬飛性騷擾了,也不告訴鄧鵬遠。
這真的是一個母親該為女兒做的事?否認受害者的感受,轉而給施害者打掩護?
徐韞站在原地控制不住地顫抖。
鄧鵬遠跑過去抱住徐韞,又對着徐媛吼,“你幹了什麽?”
徐媛一臉委屈,“關我什麽事。”
鄧鵬遠簡直又臭又髒。
徐韞推開鄧鵬遠,“你放開我!滾啊!”
鄧鵬遠松開了徐韞,往前邁了一步,伸手去打徐媛。
盡管徐韞已經瀕臨崩潰,但本能驅使着她去護住她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
徐韞拉住鄧鵬遠,“不是她!不是她!是你的親弟弟!是你的親弟弟性騷擾我!”
徐韞感覺她的頭皮快炸開了。
徐媛冷漠地看着鄧鵬遠整個人僵在原地。
很快,鄧鵬遠又恢複了正常,似乎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又伸出雙手,打算再抱一下徐韞。
可徐韞一點也不想,她覺得鄧鵬遠的手和鄧鵬飛的手一樣的髒,畢竟他們是親兄弟啊,同出一脈。
鄧鵬遠只好往後退了一步,和徐韞保持着安全距離,“你一定是想多了,他是你親叔叔,我還在呢,他怎麽敢對你那樣?”
“他做都做了,有什麽不敢的?”徐韞反駁道。
鄧鵬遠唉了一聲,“他是喜歡你這個侄女,不是你認為的那樣。”
徐韞說,“放屁!他那麽大一個人了,真的什麽都不懂?為什麽我長大後,你都知道要和我保持距離,但他不知道,就因為他生了個兒?不是吧,我也沒見着其他親戚和我說話非要來摸我的手,摸我的肩膀。”
鄧鵬遠繼續否認徐韞,“哎呀,不會的,他是你親叔叔。”
徐韞繼續說,“他就是個人渣,我反正沒見過哪個親叔叔會問自己的侄女為什麽要換頭像,我換頭像跟他有什麽關系?他不關心他自己的老婆,反倒關心起自己的侄女,而且我和他平時又不說話,他就是腦子有病又猥瑣!”
“還有,他之前還讓我一個人去他家玩,去個屁啊,他神經吧。”
“摸一下又沒什麽,而且不是告訴你了嘛,別理他就行了,他那人就那樣。”徐媛說這話有着幸災樂禍的嫌疑,因為她的表情很冷漠,仿佛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完全不心疼她的女兒經歷了什麽。
鄧鵬遠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捂着頭,“唉,我怎麽這麽倒黴?我這一輩子就沒順過。”
徐韞無語到極點,都到這時候了,鄧鵬遠的關注點還在他自個兒身上,真是沒救了。
“倒黴?什麽叫你倒黴?那分明是我倒黴!我遇見這種人渣才倒黴。”徐韞向鄧鵬遠開炮。
徐韞徹底地後悔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盡管在自揭傷口前她有設想過鄧鵬遠和徐媛會是怎樣的反應,但她現在覺得她還是太樂觀了,把人想得太好了,真實情況遠比想象中要糟得多的多。
徐媛和鄧鵬遠的行為無異于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她不應該選擇在兩年後才說出鄧鵬遠幹的垃圾事,她就應該在鄧鵬遠性騷擾她時痛罵他一頓,外加給他十巴掌。
她所謂的母親和父親就是個慫貨,出了事,只會躲在她的身後,讓她一個人去擔事。
她和他根本就不會站在她那邊。
可笑的是,之前的她還不敢告訴鄧鵬遠,因為她擔心鄧鵬遠會因為她和鄧鵬飛大打一架,現在看來,她真是大錯特錯,錯得沒邊了。
她要抛棄鄧鵬遠和徐媛,她不會再認叛徒作母作父。
這麽做,有利于她的身心健康。
徐媛似乎嫌徐韞不夠生氣,繼續火上澆油,“而且,他要摸你,你可以拒絕啊,你躲開他就好了,實在不行,你可以罵他嘛。”
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徐韞說,“呵呵,上次去他家吃飯,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非要抱我,你看到了吧,但你身為一個母親怎麽做的,你居然就站在旁邊,我明明向你求助了,你居然把頭撇了過去,最後,還是姑父過來幫我解圍,那個人渣才沒碰到我,你當媽當得可真輕松,只管生不管養。”
徐媛被戳中了痛點,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就是太小氣了!別人碰你一下,又沒什麽,真的太小題大作了。”
當即,徐韞将孝道啊、尊敬長輩啊此類詞彙從她的詞典中永遠删掉。
徐韞開始亂殺,“你們憑什麽否認我的感受?那是我的身體我做主,在沒有得到我允許的情況下,任何人碰我,那就是性騷擾!你們明明什麽都知道,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裝不知道,為了那點利益,連臉都可以不要,連女兒都可以出賣,真是喪盡天良!”
鄧鵬遠和徐媛坐在沙發上聽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們兩個,一個慫貨,一個自私鬼,可真配。”
徐媛剛要開口反駁,徐韞指着她開罵,“你是最早知道那個人渣對我做了什麽的人,可你倒好,跟他家越走越近,你幾個意思?哦,為了你姐姐的兒子的工作,你就可以無視自己的女兒受到的傷害,去讨好那個人渣還有他的老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你親兒子。對了,他老婆也不是什麽好人,見她一面,她就會在我面前蛐蛐你們,你們給別人捧臭腳,別人當你們一回事了嗎?”
由于氣到了極點,徐韞的眼淚不由自主地飙了出來,但她發現,徐媛竟然在笑。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也要把別人的傘給撕了。
徐韞認為徐媛現在的心态就是這樣。
因為她以前受了苦,所以她也希望她的女兒和她一樣痛苦,這樣,她就不是一個人了。
“你就不是人,你知道嗎?沒有一個真正的母親會幫着施害者罵自己的女兒,但你這麽做了,我真的佩服你,都到現在了,居然還想讨好男人,”徐韞指着鄧鵬遠說,“你以為他會因為你幫他說話就開心嗎?他不會,他只想把你拉下水,因為他被我罵了,他也想讓你被罵,你真的蠢到沒邊了。”
“活了幾十年,居然還在幻想、渴望男人的愛,他的腦子裏壓根就沒這個東西,他只想着他自己,他對我好?那是假的,他要是真對我好,就不會不去上班,一天天窩在家裏喝酒變酒鬼。”
鄧鵬遠張嘴想解釋,徐韞立刻将矛頭對準了他,“你,最沒出息,為了讨那一點酒喝,自尊都可以不要,我壓根就沒指望你會替我出頭,還有,你真是個演員,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在外演戲在家也演戲,真不知道你累不累,反正我是看膩了。”
“以後,你們也別想指望我養老,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我全記住了,一刻也不會忘,等你們老了,我也這麽對你們,直接拔掉你們的管子。”
徐媛突然冒了出來,“你是不是生病了?有病,我們就去治。”
“對啊,爸爸媽媽會帶你去治病,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鄧鵬遠假情假意地說。
徐韞覺得,徐媛和鄧鵬遠沒救了,又蠢又壞又惡心,她才是倒了八輩子黴攤上這麽一對母父。
“你們才有病吧!都到現在了,居然還不肯承認那個人渣幹的事,反倒指責起我來,我沒有錯,也沒有病,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清醒,犯錯的是那個人渣、敗類,不是我!你們別想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沒門!”徐韞轉身走向房間,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鄧鵬遠和徐媛追到房間門口,狂敲着門。
徐韞雙手捂住耳朵,不讓她們的話鑽進她的耳朵搞大污染。
“你們都給我爬開!都給我滾啊!”徐韞朝門外大吼。
與此同時,她的心跳加快,靠近心髒的肌肉一抽一抽、鑽心的疼。
以往那些被遺忘在記憶角落的傷口一起浮了上來,占滿了腦海。
徐韞終于弄清楚她的潔癖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