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8

Chapter 68

黎女士是一個人來的,跟着許放入進屋後,她率先看向了靜靜坐在桌邊的黎晚晚,女孩投來的平靜目光不由得讓她一愣,那種眼神仿佛等待她很久,久到之後每一句話,對方都想好理由回絕她。

許方如捏着尚輕舟的耳朵,又拉着溫禾出了門,謝祈宴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從黎女士身邊經過時,停頓了片刻,禮貌的打了招呼。

黎女士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了一圈,嘆了口氣:“昨晚多虧你了,小謝,晚晚她一直就不太讓人省心,我們家裏人也拿她沒辦法,給你添麻煩了,抱歉啊。”

黎晚晚沉默的垂下眼,果然,不出所料,她在大人眼裏依舊是不懂事的小孩,可什麽是懂事,聽話就是懂事嗎?

她顫顫的呼出一口氣,從謝祈宴的餘光裏能看的一清二楚,而她在想什麽,他猜中八九分。

“不是的,阿姨。”

謝祈宴停在原地,堅定的啓唇道:“晚晚沒有做錯,晚晚她做的很好。”

下午兩點的陽光從窗口傾瀉而入,打在了少年筆直的脊背上,黎晚晚怔然的擡起頭,只看見他正站在她的面前,再次成為了她的盾牌:“你一定要怪她的話,就直接沖我來吧,把所有不滿和抱怨,想對她說的那些傷人心的話都說給我聽吧。倘若,她在你眼裏真的是個不乖的壞孩子,那确實就是我的錯,是我教她的,所有所有,是我把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黎女士顯然一愣:“小謝你……”

“謝祈宴。”

黎晚晚沒料到謝祈宴會兀自站出來,甚至張口閉口就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憑什麽,她也不想把他拉進來:“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能不能滾出去?”

“說完再滾,給你滾個特別圓潤的。”

謝祈宴回頭沖她笑了下,他不想輕易走,他不能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像兩年前的那一天,他不能再那麽混蛋,随心所欲到不計後果。

黎晚晚見勸不住也沒再多說,她的眼尾耷拉着,手指的光影顯現在謝祈宴的手背上。她折下一處關節,讓影子悄悄的勾了下他的指節。隐秘的小心思有一種古怪的念頭冒出了頭,在悄悄的說,她和謝祈宴的事瞞得了一天,滿不了一世,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和她糾纏不清,再後來他會以一個別扭卻合理的身份去見她的父母。

謝祈宴反正不走,索性暫時把門關上,堵上外面試圖偷聽的四只耳朵,他重新走回來,引着黎女士坐到黎晚晚對面的位置上,而他選擇坐到黎晚晚的身邊,他們是一個陣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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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謝,你和晚晚早就認識了,是嗎?”這是黎女士正式開口的第一句話。

謝祈宴沒再想瞞着,事到如今也沒遮掩的必要:“是,我和晚晚兩年前就認識了,當年她剛上高一,我是她大了兩屆的學長。”

到此,他似是想到什麽,碎發下的眼尾在無人察覺的角度下不着痕跡的彎了下。

他沒有停頓太久,繼而簡單又盡可能的将認識的來龍去脈交代清。

黎女士很快在三言兩句裏明白了過來,當年黎晚晚犯錯的那件讓許建國至今都挂懷的事情裏,一直被忽視的第三個人就坐在她對面袒護着她的女兒。

所以,他們……她無法确定他們的關系,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問出口,黎晚晚沉默到現在,至少說明方才的解釋沒有任何偏差。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坦白,小謝。”

黎女士接受速度很快,從始至終,她的表情都沒有任何過大的波瀾。

反而,早有經歷的黎晚晚聽了一耳朵從前的回憶,別扭得快得腸梗阻了,她臉色灰白裏透着詭異的紅,明顯是在意謝祈宴多嘴。

“媽,我不會回去的。”黎晚晚努力晴空着大腦緩存,找回了之前對峙的顏色。

“我今天來,也不是勸你回家的,只是想看看你,昨晚沒有追上你,讓你在外面過了一夜,你有沒有遇到壞人,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因為難過而沒有吃飯,現在看來,是我太擔心了,不過……”

黎女士往謝祈宴那使了個眼色:“你不回去因為他?”

黎晚晚沉不住氣,猛地站起身:“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

“我黎晚晚不至于為了一個男人有家不回吧,何況……”

黎晚晚擡手戳着謝祈宴的太陽穴:“他又不是男人。”

“這你也知道?”

黎晚晚:“?”

黎女士想起第一次和謝祈宴吃飯時的話題:“哦,是因為他還是……”

話題莫名其妙的拐到了一個奇怪的角落,謝祈宴突然後悔自己還留在現場了,這場母女之間的談判因為不正經的母親變得一點都不嚴肅。

他忽然松了一口氣,肩膀跟着下沉了一個度,他在為黎晚晚慶幸着她的家人沒有全部倒戈,她雖然沒有得到一個完整家庭的完全的愛,但她至少得到了愛,已經勝過了這世界上很多個小孩。

黎晚晚是幸福的,他希望她幸福。

想到這,謝祈宴低下頭,欣慰的彎了彎嘴角,黎晚晚看到他向來高昂的頭顱低垂,還以為黎女士戳到了他的傷口,愣了半晌,她擡手付住了他的耳朵:“別聽,謝祈宴,這是惡評啊。”

謝祈宴愣了下。

耳邊是熱乎乎的小肉手,黎晚晚靠在他身邊,對外維護着他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的小小尊嚴:“我是想說他就一只狗,計較什麽,反倒是你,媽,你的思想好蕩漾好渾濁。”

謝祈宴咬了咬唇。

“你還維護他?黎晚晚你快去醫院看看吧,瞧瞧你那胳膊都折成什麽樣了?”

“什麽樣,還能折出花來嗎?”

“不,是折出了愛他的模樣。”

“……”

噗。

謝祈宴是真的沒忍住,在黎晚晚的仇視下,笑出了好幾聲。

*

謝祈宴被趕出來的時候,是外頭陽光最烈的時候,溫禾與尚輕舟在廚房裏幫許放入制備晚飯的小菜,他捧着一疊沒洗的碗坐到店門口的小登上,悠哉的放着水,碗都快洗完的時候,他還時不時笑出幾聲。

“我真服了,大兄弟,我老遠就看見你在門外傻樂,笑容都快刺瞎我雙眼了,什麽好事啊?”

許嘉晨送着黎女士過來之後,就一直在車裏待着,黎晚晚跟他不對付,他想說些好聽的,有事都會因為她的臭脾氣,變成了幾句帶刺的荊棘。

謝祈宴果斷收起了放肆的笑,擺起了譜。

“什麽意思?”

許嘉晨蹲在他旁邊:“你不會還在生我氣吧,那晚情況不同,發展形勢太扭曲了,根本來不及我想到夠好的辦法去幫她。”

謝祈宴埋頭刷碗理都不理他。

許嘉晨搶過他手裏的碗:“不是,你到底聽沒聽見啊,我真不是故意不幫她,再說,要是沒我給你通風報信,你能知道她的下落?”

“要我謝謝你?”謝祈宴忽地擡眼,臭臉快趕上黎晚晚的了。

“謝我就算了。”

許嘉聞晨怵:“你把我從微信黑名單裏拉出來就行。”

謝祈宴呵了聲,拿回被許嘉晨搶回的碗繼續刷着,沒了下文。

許嘉晨在他身邊轉了兩圈,最後也沒辦法,朋友生氣哪有不哄的道理,他就進屋,跟許放入要了一盆髒玩,在太陽底下,和謝祈宴一起刷着。

“說真的,謝祈宴,你也算替晚晚出了口惡氣啊,你都把我爸胖湊了一頓,還有什麽是你不敢做的。”

“惹黎晚晚生氣。”

“那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

“信不信我把髒水罐你嘴裏?”

“別別別,還不如潑我身上呢,正好沖個涼,這破天,我好熱死了。”

謝祈宴把盆端了起來。

“靠,你來真的啊,你果然,跟黎晚晚一個樣,說什麽來什麽,完全沒有素質可言。”許嘉晨被吓得原地立馬起飛,盆裏濺起的水打濕了他的褲腿。

“我對你爸那事兒別說出去,特別是別讓晚晚知道。”謝祈宴打了盆幹淨的水過來,将碗二次刷着。

“你怕晚晚生你氣。”

“不。”

謝祈宴想了下措辭:“我想讓她信我有魔法。”

“哈?”許嘉晨張大了疑惑的嘴。

“我騙她我能成功登入網站是因為我有魔法,才不是因為動了動拳頭,還在警局把人威脅了一遍,那很幼稚,一點都不酷。”

“謝祈宴,你特麽也太中二了吧,到底是誰教你那麽泡妹的啊,我妹五歲時看哈利波特都不會多搭理家裏的掃帚,她還真能信你會魔法怎麽的,她不至于那麽傻。”

“我知道,她沒多問,就已經很配合我了。”

謝祈宴把最後一個碗洗完,起身走到水池邊上洗手,許嘉晨就跟在他身邊:“那你做什麽?謝祈宴,你自信點,行不,一個188的大帥哥光站那就不缺別人目光,你天天晃在黎晚晚身邊,不說話,她都不至于不搭理你,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說多錯多,你就該做個啞巴帥哥。”

謝祈宴彈了幾滴水進了許嘉晨嘴裏,後者跟着反舌,吞了進去:“操!你沒洗手!你把泔水……yue”

許嘉晨蹲到地上瘋狂幹嘔。

“我想在她心裏成長為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我想讓她多依賴點我,我想讓她把我當成重要的人,不行嗎?”

謝祈宴懶噠噠的靠在水池邊上,甩着未擦幹的手,“你的帳還沒算嗎,你倒指責起我的不是了,是吧。”

“靠,你太恐怖,謝祈宴,我答應你不就行了吧。”

許嘉晨真覺得謝祈宴在對內對外還真是極致的反差,他能在外人和黎晚晚之間轉換着臉色還真是辛苦他了。

“我不會說的,本來這件事知道的人就不多,連我爸這個受害者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你動的手,他甚至根本就不認識你。”

謝祈宴輕蔑的勾着唇角:“還得是你的辦法啊,塑料袋套頭,确實好用。”

“你那是塑料袋啊。你踏馬那是蛇皮袋啊,真不懂你哪來那麽大的力氣,把我爸個200多斤說拖久拖到了巷子力打了一頓。”

“我不打記得了,氣昏頭了屬于是。”

謝祈宴回憶了那天晚上女孩受盡的落寞,他一點也忍不了,理智幾乎瞬間被吞沒,将她在酒店安頓好,他就在原酒店附近逮人,許建國那晚喝了不少酒,本來反應能力就差,酒精作用下,整個人更沒什麽厲害,他除了對黎晚晚那般,日常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到此,他更加沒有下輕手的理由。

謝祈宴把許建國打到酒意都被沒了,處在昏死和清醒之間不停地嚎叫着,許嘉晨及時趕到了現場,把發了瘋的謝祈宴強制性的塞進了出租車裏。

後續是許嘉晨陪着頂着一臉血和一身皮肉傷的許建國到了警局報警,王重華被謝祈宴半夜從家裏床上抓了起來,以黎晚晚班主任的身份攔住了從局裏出來的許建國,不交出密碼,就報警。

許建國一開始還自信到不以為然,謝祈宴被王重華關在了車裏,車窗半開,他在一片昏暗裏,完全掩蓋不住他身上的戾氣:“你試試啊,五年?十年?你要不考慮直接死裏面?”

他說話不留情面,許建國被王重華和許嘉聞攔着,沖着車裏紅着臉嚷嚷:“你小子是什麽東西,到處亂咬人,有病沒病不去治!”

“都還攔什麽,別攔了,順道把我放出去吧,我就站那讓他打,打死我最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爬也爬到警察局裏報警,不讓他罪上加罪,我特麽死不足惜。”

王重華沖車裏喊了聲:“你閉嘴吧!還嫌不夠熱鬧?!”

“熱鬧不好嗎?最好讓整個警局的人都看看天底下怎麽就出了個他這樣散盡天良的東西,為人父甩他身上都丢人!!!髒!”

一旁許嘉晨瞠目解舌,他是真佩服謝祈宴反咬人的底氣,又驚訝于光是一個黎晚晚就讓他瘋成了那樣。

這場莫名其妙的架最終沒有打起來,王重華執意要去報警,冷靜下來的許建國跟着他後頭,親耳聽見了民警的解釋,吓得他恍惚了好久。

“我爸其實知道篡改志願是違法的,但他之所以還敢,是他一開始并不認為黎晚晚會反抗,算他活該吧,他從沒有正試了解過黎晚晚,也就沒在意過她從什麽時候變了,不再是那個忍氣吞聲的小女孩。”

許嘉晨說:“謝祈宴,謝謝你,是你的出現讓她變得不一樣了。”

“你錯了。”

謝祈宴望着湛藍的天空,雲聚雲散,他們分開之前,黎晚晚也不是如今的模樣:“現在的黎晚晚是她自己選擇成長的結果,和我沒有關系啊,許嘉晨,你得答應我,下一次見到你的妹妹,就誇誇她吧,不用多,幾個字也好。因為晚晚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女孩子,她不像草那麽野蠻生長,更不是溫室裏依賴光活着的花,她像什麽呢?仙人掌?狗尾巴花?分開的幾年裏,我總想找個東西比喻她,找到那件東西放在身邊帶着,沖當是她。但後來我放棄了,我發現我犯了個大錯誤。晚晚才不像花草,不像雲,不像風,不像世間萬物,晚晚只是她自己,她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是珍貴又珍貴的存在,所以我才兩年裏反複地回來看看她,只是看着她,也能解一頓想念的苦與乏。”

盛夏的下午蟬鳴沸騰,屋內傳來了驚喜的歡呼聲,幾秒後,黎晚晚被溫禾和尚輕舟擁着跑出了小小的店面。

女孩子的個頭不算高,173的溫禾,185的尚輕舟圍着165的她蹦蹦跳跳,她窩在其中并不太突出。

“遠看,我妹還真特麽矮,這要是窩在人堆裏,猶如大海撈針。”許嘉晨有感而發。

謝祈宴向人堆裏投去目光,“我看見她了。”

許嘉晨:“她不是被尚輕舟那小子擋住了嗎?”

“是嗎?但我還是能看見她,她在笑,笑起來非常好看,笑起來時,睫毛都會發顫,笑起來的時候,我也會跟着笑。”

“謝祈宴你沒救了。”

謝祈宴不置可否:“你知道嗎?當我看着她的時候,我就真的只能看見她。你能明白我話裏的含義嗎?”

謝祈宴頓了頓,許嘉晨智障的搖了搖頭,謝祈宴也并不期待許嘉文能說出什麽肺腑發言,之所以停頓,是他和他的全世界對上了視線,他需要暫停周圍的喧嚣,仔細傾聽着自己心跳的頻率。

“謝祈宴!”

黎晚晚沖他揮着手,笑得燦爛無比:“我自由啦!和你一樣!我獲得了我要的自由!!!”

“嗯!”

謝祈宴學着她的樣子揚起了胳膊。

“謝祈宴!!”

“什麽!!”

“我現在真的真的非常高興,我想哈哈哈笑一天,可又怕把下巴笑脫臼了!!!”

“想笑就笑啊!哪有那麽多顧慮!”

“那你陪我一起吧。”

“好啊!”

“我是說。”

黎晚晚撥開尚輕舟,勇敢的走到了陽光下發出了邀約,她幾乎是想跑過來,拽着他的胳膊,卻礙于許嘉晨的存在,就只能遠遠的說着:“畢業旅行,你願不願意一起?”

謝祈宴沒有猶豫:“我願意啊!當然願意!”

“你不好好考慮?”

“哪有那麽多的顧慮啊!”

兩人隔了三米多的距離,默契的笑了起來,笑到胸腔共鳴,笑到彎下了腰身,許嘉晨架在中間,耳朵快聾了,可他卻清醒的明白道:“謝祈宴,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我妹妹。”

“不。”

謝祈宴仰着笑,光明正大:“不是好像,我就是很喜歡黎晚晚,以前是,現在更是,我沒有不喜歡她,我就是很喜歡她啊。”

“夠了夠了,不用再強調了。”

“不夠,還不夠。”

許嘉晨看着他眸光閃閃,陶醉在盛夏清風裏蕩漾起來的青春荷爾蒙裏,聽着他說:“兩年前,我不懂為什麽會喜歡她,我就以為喜歡是真的沒有理由,但兩年後的現在,我深刻體會到心髒在見到她之後迅速複活,猛烈跳動,就突然明白過來,喜歡一定是需要理由的,它可以簡單,可以複雜,但不能不存在。”

“那你呢,你喜歡她的理由是什麽?”

“還不夠明顯嗎?”

那個站在驕陽下的女孩比驕陽更熱烈,謝祈宴說:“晚晚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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