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書裏并沒有畫,……
第10章 第 10 章 書裏并沒有畫,……
書裏并沒有畫,簌雪只能聽姜奕講裏邊的故事。
他講圍魏救趙,講借刀殺人,講骊姬如何通過無中生有陷害太子讓她的兒子成為新太子,燈光如豆,在寧靜的夜晚散發着淡淡的淺光,簌雪托着肉肉的臉頰,長長的睫毛撲閃着,一雙眼睛比此時的燈火還要明亮。
她聽的津津有味,覺得姜奕哥哥講的故事實在動聽。
她想起在雲白山上時,自己看不到外頭的世界,只能用師太的書解悶與想象,而從雲白山下來以後,她被外頭五彩斑斓的世界吸引住,便也忘卻了書中的精彩,而如今,她又被這個精彩的世界吸引。
簌雪在這裏聽着聽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小肉臉壓在手臂上,呼吸綿長。
姜奕更想要喊人送她回去睡,就見到紀時謹大步流星的從門外進來了,他身着黑色蟒袍,上邊金蟒的爪子鋒銳,帶着讓人懼怕的威嚴。
姜奕合上了書,恭敬的立在一旁行禮:“見過王爺。”
紀時謹把簌雪小小的身子抱起來,小東西輕的跟一團雲一樣,讓他的目光,也不自覺的柔和。
然而,當他的目光轉到旁邊立得脊背挺直的男孩時,又銳利起來,五官同樣也帶着冷峻。
“人不大,心眼卻不小,故事講的精彩,拳法練得如何?”
姜奕垂在身側的手,手心冒汗。
他心中有仇恨,便廢寝忘食的看書,夜以繼日的偷偷紮馬步,把紀時謹教簌雪的拳法銘記于心,他以為這些,無人知曉,卻沒想到,看起來壓根不在意他的紀時謹,早就已經看破了一切。
卻聽紀時謹一聲笑,道:“日後若是想要什麽,盡管開口,你想要報仇,本王可以助你,但本王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姜奕仰起稚嫩的,那張精致又漂亮得臉,看着紀時謹,等着他的下文。
“日後無論如何,希望你都能把雪兒當妹妹,護他周全。”
姜奕心底湧現了不好的預感:“王爺……”
紀時謹卻道:“不過交代你一句罷了,小孩子不要想太多。”
姜奕這個孩子一看就氣度不凡,不過六歲,便識文斷字,對書本愛不釋手,練武進度緩慢,卻比任何人都要韌性,紀時謹查不到他的出身,卻覺得他像一個人,這小子日後必不平凡,紀時謹認為叮囑這一句,也不算多餘。
“多謝王爺……我會好好保護妹妹的。”男孩握緊拳頭,保證道。
紀時謹說完,就抱着女兒回去了。
把小姑娘抱到房中,紀時謹給她蓋上被子,垂眸看着她的睡顏,想起她今日癟着嘴,不願意搭自己的樣子,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之後幾日,各種彈劾紀時謹的奏折,宛如雪片一樣,飛到皇帝的案桌,斥責隸王教女無方,竟然連大皇子跟公主都敢打。
紀時謹每日都去上朝,他們懼他威嚴,自然不敢當面斥責,可背地裏,言官的奏折卻一個個寫得言詞激烈。
這樣的熱鬧維持了幾日,又過了幾日,便有無數奏折彈劾大皇子性子過于嚣張,目中無人,無一國皇子之風。
兩方對罵,各持己見,言辭文雅卻犀利,簡直到了委婉的到了罵爹娘罵祖宗的地步了。最後以隸王方的言官足夠毒舌,而展現壓倒性的勝利。
紀時風沒想到彈劾來彈劾去,竟然成了自己的大皇子品行不端,眼看着彈劾的奏折越來越多,本來想要立大皇子為太子的他,一下子氣的吐出血來。
宸妃正在禦書房裏伺候他吃藥,見到他吐血,當即就用帕子給她拭去唇邊的血,輕柔的給他拍後背:“陛下身子為重,那些言官胡言亂語,陛下又何必跟他置氣。”
紀時風卻不管,劇烈的咳嗽着,站起來,瘦弱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沙啞的聲音帶着憤怒:“反了反了!”
宸妃連忙拍着皇帝的脊背給他順起,柔荑底下的男人的肩背,是消瘦的骨骼,瘦骨嶙峋,宸妃的心一顫,接着道:“陛下,您消消氣。”
然而此時此刻,往日柔情似水的宸妃的安慰,也不起作用了,紀時風只覺得胸腔似乎有一團火在拱着,拱得他喘不上氣來,卻不知道是何緣由。
一側的宸妃忽然輕柔細語的說:“陛下,有一話,妾身不知道當不當講?”
皇帝臉色煞白,望了過去,那雙如烏雲一般的眼底帶着陰晦,道:“容兒有什麽話盡管說。”
宸妃輕拍得動作停了下來,道:“若是容兒說錯了,請陛下不要怪罪。”
“說!”
“陛下難道不覺得……隸王過于擁兵自重了嗎?如果沒有戰事,隸王卻手握十萬大軍,朝堂之上,到處是為他說話的人,連小郡主欺負大皇子,朝臣都護着,陛下不覺得這一切,很可怕嗎?”宸妃目光帶着擔憂,問道。
皇帝卻道:“時謹是朕幼弟,朕的天下,都是他幫朕打下來的,他怎麽可能有二心?”
宸妃道:“可陛下有沒有想過,人心易變,或許當初隸王沒有這份心思,可如今,卻是不一定,權力的滋味,誰嘗過誰知道,隸王把持朝政多年,朝臣幾乎都聽王爺的,陛下想要做什麽,都得過問王爺的意見,到底您是皇帝,還是他才是?”
“放肆!”聽到宸妃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紀時風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宸妃過去扶他,又見龍顏大怒,當即跪下:“陛下,妾身所說,句句是為了陛下,隸王權勢滔天,他讓往左,衆臣不敢往右,朝臣只知隸王,不知陛下。君不君,臣不臣,則天下大亂,陛下一心為國為民,心中有萬千為民為謀福祉之計,可隸王一句不行,陛下只能作罷,陛下,這當真是您,想要的局面嗎?”
宸妃說完,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宸妃說出帝王所想,可皇帝一想到當初是幼弟救他于水火之中,想到是幼弟為自己打天下,便于心不忍扯斷兄弟之情。
他頹然坐下,往後靠着,一臉靡喪:“那又如何,這天下,是隸王為朕打的,他便是想要,朕也得給他。”
宸妃聲音有些哀:“可一切,哪裏有陛下說的那麽簡單,隸王對陛下尚有幾分兄弟之情,可對鴻兒呢?如今他已經對鴻兒處處有成見,若是陛下有個三長兩短,王爺只會對我們母子……包括二皇子趕盡殺絕。您覺得,倘若他想要皇位的話,當真會放過我們,放過你的子女嗎?”
方才還一臉痛苦狀的皇帝,忽然坐直身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子女,想到了自己的抱負,良久,又艱難出聲:“難道,你要朕,手足相殘嗎?”
宸妃道:“妾身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妾身只是想讓陛下,讓隸王交出兵權,若是王爺真的沒有異心,若是他真的拿您當兄長,一定會交出兵權的。”
燭火搖曳,檀木桌上,打開的奏折散亂,紀時風面色羸弱疲倦,他看着對面一身着桃紅色曳地水袖鳳尾裙,外着白玉蘭散花紗衣,看起來一心一意為他憂愁的貴妃,抿住了有些幹澀的唇。
他心想,是啊,若是自己的幼弟,對皇位沒有興趣,沒有別的心思,一定會願意把大權交出來的,只要交出來,他們還是如小時候一般的好兄弟。
想到自己的子女,想到自己無處施展的抱負,想到自己羸弱的身軀,想到自己或許在自己不清楚的某一日,忽然倒下。帝王痛苦的撫着額頭,瘦削蒼白的手指,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只能如此了,只能如此了,只能對不起自己的兄弟了。
簌雪還在跟紀時謹生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生氣,反正,第二日看到爹爹的時候,他也不跟自己說話,于是,她也不跟他說話。
但是爹爹這幾日似乎有些清閑,以前白日都要進宮或者去軍營忙着忙那,但是這幾日,午後就已經在府中了,看到簌雪不搭他,他也不着急,讓人把姜奕叫過來,就讓他在門口蹲馬步。
姜奕哥哥身子還要調養,爹爹一讓他蹲,就是大半天,就算看到他滿頭大汗,雙股戰戰,紀時謹也不曾有半分手軟。
就這樣過了三日,簌雪受不了,直接去找他算賬。
小丫頭片子氣勢洶洶的:“爹爹,你跟我生氣,你沖我來,你做什麽欺負哥哥?”
紀時謹在堂屋喝着茶,慢悠悠的觑了閨女一眼,道:“爹爹只是在教他練武罷了,爹爹小時候一蹲,就是一整天,他這才不到半天。”
“可哥哥身子還沒好。還在吃着藥。”
紀時謹不以為意:“多練練就好了,連藥錢都省了,你都不知道這小子,一天的藥就能吃掉尋常人一年一家子的飯錢。”
簌雪氣的跺腳,跑到外邊,去拉姜奕:“哥哥,我們走,不我爹爹。”
姜奕卻不願意,盡管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額頭也是汗津津,他仍舊咬着牙堅持着:“簌簌……我沒事……”
雖然紀時謹的法子是蠻橫了一些,但是這兩日,姜奕确實真的,覺得自己四肢越來越有力量了,雖然痛苦,但是他很享受,渴望這種感覺,感覺有源源不斷的力量,灌入自己的四肢,讓他迅速成長。
簌雪卻覺得這樣不行,要是他每天都真的累的話,萬一又生病怎麽辦,于是她威脅紀時謹,道:“爹爹,你再欺負哥哥,我就不讀書了,不念書了!哼!”
閨女兒這幾日讀書比之前用功多了,一聽到她這麽威脅,紀時謹手裏的茶,瞬間就不香了,清了一下嗓子,道:“既然如此,姜奕,你就別練了。”
說完,放下茶盞,一撩衣袍,走了出來,越過他們就走了。
簌雪看到姜奕滿頭大汗,屁颠屁颠的去給他拿帕子擦汗,哪裏想到,姜奕擦完汗,又回去繼續咬着牙,雙手握成拳,垂在腰側兩邊,努力蹲着馬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