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這幾日來着月水,注……
第32章 第 32 章 “你這幾日來着月水,注……
“我想離開京城”這句話葉元傾以前從未聽傅朝尋說過, 前世裏一次也沒有,她也從來沒想過他會離開這裏。
甫一聽到他說離開,她心裏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離開”這個詞她以前聽得太多了, 但是那時候無論他離開多少次,離開多久,他都會回來。
而這一次的離開,卻和以往不一樣,或許離開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只是,他要去哪裏?天之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哪怕他走到天涯海角, 恐怕他的父親也會把他抓回來,即便不抓回來, 依他父親的強勢和能力,也絕不會讓他在他的控制範圍外開辟新天地。
不過,若他無欲無求,一個人游走人間, 或許還能活得輕松潇灑一點。
她垂首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麽。
傅朝尋見她不做聲, 沉默了一會才繼續道:“我想去西疆投靠西郡王。”
西疆在陵國最西部,離京城很遠。
“只要我留在京城,類似的事情會不斷發生, 只要我父親還活着,只要傅呈延還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就只能做那個墊背的人,永無出頭之日。就算是離開了,依父親的能力和手段, 也決然不會讓我擁有獨立的權利,因為他知道,一旦獵虎從籠子裏逃出,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我現在唯一能去的地方和能夠争取一線機會的,只有西疆。”
“西疆地域遼闊,雖然不是很富裕,但是那裏的子民都很英勇,西郡王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與我舅舅同出師門,以前我受父親指使曾與他交過手,他說他欣賞我,也了解我在親王府的處境,他說希望有一天我能到西疆投靠他。”
他轉頭去看她,見她還是不說話,又道:“這件事我考慮了很久,若我去西疆,在闖出一片天地之前,應該不會回來,只是這一離開不知要多久。”
她以前好像一直希望他能夠得到自由,能夠做一回自己,也許前世他就有這個機會,只是他沒有選擇。
現在重新選擇一次,他完全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這裏。
只是,天高地遠,再加上要與他父親決裂,恐怕這一走就真的很難再回來。他要是真能找到可以安定一生的地方,也沒有必要回來。
若是前些天她得知他這個打算,她可能會立刻說一句:“傅朝尋我支持你。”
但是今天,她莫名地說不出來。
“不過……”他看着她,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他繼續道:“就算去,也是明年春天,現在我手裏還有東街命案要查,這是皇上交給我的差事,不歸父親管理,我也要趁此查出前世殺害我們的兇手,如此在離開也不會有遺憾。況且……”
他往她跟前傾了下身,與她近距離相望着,輕聲說:“在這期間,我也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他沒有說,她也沒有問。
她好像猜到了。
她往後撤了一點身,問他:“你害怕嗎?與家族決裂,重新選一條路。”
他搖搖頭:“怕什麽,還能有比現在更可怕的事嗎?”
她确認了他的決心。
“那你怕嗎?”他問她。
她也搖搖頭,然後打趣道:“我連上斷頭臺都不怕,還怕什麽,想一想,若我沒有重生,可能還是個斷頭鬼呢!”
她雖是打趣,但他聽着卻很心酸。
他苦澀一笑,說:“若你是斷頭鬼,那我豈不是無腿鬼。”
兩個人都笑了。
葉元傾擡頭望着美麗的夜空,說:“我比你好一些,死的時候刀起刀落,一刀下去就沒有了知覺,而你……不僅斷了雙腿,還爬了那麽遠,當時應該很疼吧!”
直到現在,她都會經常夢到那個血淋淋的場景。
“不疼,”他也擡起頭,望着越來越圓的月亮,回憶當初:“那時候天寒地凍,雙腿都被凍麻了,根本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因為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所以就憑着一口氣爬到了家門前。”
“那為何只說了一句?”
那時候他只說:“元傾,死之前我想再看看你。”
他沒有回答,曾經的一切好似歷歷在目,那個衣衫淩亂哭着跑出來追她的男人,他一直忘不了。
兩個生活在一起七年的人,總是有心靈感應的,她猜出他為何突然沉默了,只是沒必要的解釋,她不想多言。
她站起身,問他:“今晚打算去哪裏睡?山頂肯定不行的。”
他也跟着站起身,覺得今晚是一個可以與她聊開很多東西的機會,又覺得現在一無所有的他還沒有把握去聊開,只好壓住将要翻騰出來的一些情愫,低聲說:“回親王府,父親讓我閉門思過,估計一兩天就可以出門查案了。”
現在回去面對那樣的家庭,一定會非常艱難,她提議道:“要不你去督稽司住一晚,那裏有我二哥要好的朋友,他會熱情待你。”
“還是別麻煩二哥了。”他說,“以後總是要面對的,暫且忍一忍吧!”
三十年都忍了,不差這一次。
“那好,我們回去吧!”
葉元傾開始收拾石頭上的餐盒和藥箱。
人在受傷害的時候總想依賴些什麽,傅朝尋走近她,想去牽她的手,見她突然直起了身,又慌忙把手縮了回來。
葉元傾把東西收拾完交給他:“你拿着,我們下山。”
他接過來,沒有動身,問她:“今晚月亮這麽圓,我們要不要再坐一會?”
“還是別了。”她往山下看了一眼,“小厮還在下面等着,我要盡快回府,不能被父母發現,否則我就要挨罰了。”
現在确實很晚了。
“那好。”他突然蹲下了身,“我背你下去。”
她笑說:“我又不是小孩子,背什麽,我能走。”
她說完,就往山下走。
他起身追上她。
月光落下來,把兩個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他們并排往山下走着,還如從前一樣安靜地一言不發,山林間除了風聲,還有一些蟲鳴聲。
兩個人走到半山腰時,葉元傾開口道:“既然有了計劃,又打算繼續住在親王府,你回去以後就別那麽死板了,靈活一點,學學你大哥,适當虛僞一些,這樣不容易吃虧。”
他實在太耿直了,不然怎麽會在親王府活的那麽辛苦。
他撓了撓後頸,問她:“怎麽樣才能虛僞?我說假話會很明顯。”
他說假話确實很明顯。
“你就表面說着好,背地裏該出手出手,一些苦差事能不接就不接,想辦法推給別人,你不是還有個二哥嗎?有些事情可以讓他去做。”
“二哥養尊寵優,父親怎麽會舍得他去做。”
“總之,你學聰明點就是了,要不,你經常找找我大哥,他最會這些,讓他教給你。”
“我可以經常去找大哥嗎?”
那天她剛說別讓他與大哥葉元恒來往太多。
“可以。”她回道,“我大哥熱情,你要是虛心請教,他會很開心。還有我二哥,我二哥武功高強,朋友也很多,你平時查案辦事都可以找他幫忙,他經常留在督稽司,督稽司有住的地方,你不想回親王府的時候,可以住在督稽司裏。”
“元傾。”
“嗯。”
“謝謝你!”
她這些話比任何東西都足以治療他今日所受的傷痛和委屈,雖然他不記得她前世是不是也經常這樣對待他,現在他恍然發現,他以前走的太匆忙了,根本沒有停下來等過她,也從未認真聆聽過她的訴說。
世間既是如此,有時候當你發現有遺憾了,可能機會已經不在了。
重生,重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重頭再來,這算是老天最疼愛他的一回,讓他們重生到有機會重新開始的時候。
衛知說,先搶人再搶心,或者,先搶心再搶人。
他覺得,出于尊重,他應該先搶心,最後實在不行再搶人。
前世夫妻七年,怎麽能說散就散。
兩個人沒再說話,并排走到了山下,小厮打開車簾讓他們上了馬車。
這裏離親王府很近,但是傅朝尋執意要先送葉元傾回府。
昏暗的馬車裏,葉元傾裹着氅衣倚在一旁,伸手揉了揉發酸的腳腕,上山下山确實挺累人的。
她剛揉了一下,傅朝尋就彎身擡起了她的腿,把她的腳放在他的腿上,伸手就要脫她的鞋子。
“你要幹什麽?”她本能地縮了一下腳。
“別緊張,我只是想給你揉揉腳。”他說。
她松了口氣,臉頰漸漸紅了。
他的一雙手很漂亮,肌膚雪白,指骨修長,連指甲蓋都是好看的。
他輕輕幫他揉着腳,又給她捏了捏腿。
前世夫妻七年她可從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馬車裏昏暗,但是她總是忍不住想看他那張好看的臉。
可能他揉的太舒服了,不知不覺倚在一旁睡着了。
他停下手,幫她穿上鞋子,用氅衣裹緊了她,然後把她攬在了懷裏,又用一只手掌拖着她的小臉,盡量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她身上還是那種好聞的味道,睡覺時呼吸依舊很輕。
他攬了她一路,這一路讓他恍如回到了前世裏,她還是他妻子的時候。
馬車停下後葉元傾就醒了,她發現自己趴在傅朝尋的懷裏,心裏猛地一驚,急忙往上站身,結果砰的一聲撞到了車頂。
她捂着腦袋啊了一聲:“好疼好疼!”
他連忙起身扶住她,輕輕揉着她的腦袋,看着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好看的眼睛裏都要融化了。
葉元傾尴尬地與他道別,跳下了馬車。
她走到門前又折返回來,掀開車簾,對他說:“記住我今晚說的那句話。”
他點着頭回道:“我會一直記着,往往不好的事情發生後,預示着一件沒有預知的好事即将到來。”
她今天說了那麽多話,他竟然知道她讓他記住的是這一句。
她連連點頭,心情豁然開朗,然後蹑手蹑腳地回了院子。
傅朝尋看着她進了家,這才放下心回了親王府。
這一晚,葉元傾雖然睡得時間不多,但是非常踏實,第二天醒來還特別精神,并且眼裏總帶着笑意。
伶兒一早上都覺得她不對勁,湊到她跟前問她:“小姐,莫不是你們昨晚在山頂重溫舊事了?你這幾日來着月水,注意點。”
“噗!”葉元傾剛喝了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她連連咳嗽幾聲,不可置信地看向伶兒:“你在瞎說什麽?”
她的整張臉瞬間又燙又紅。
伶兒嘿嘿一笑,小聲說:“夫妻倆重歸于好,難道不該做點什麽嗎?”
伶兒一邊說着,一邊伸出兩根手指碰了碰。
葉元傾捂住發燙的臉頰,哭笑不得地道:“伶兒你別瞎說,我現在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怎麽會……會和他做那種事。”
伶兒笑問:“那小姐昨晚回來以後為何心情這麽好?衣服上還有姑爺的頭發。”
“頭發?”
“對,頭發。”伶兒拿給她看,與她的頭發對比了一下,說:“你的頭發細,這根頭發又粗又黑,難道不是姑爺的?”
她仔細看了看,确實是傅朝尋的。
“伶兒。”
“怎麽了小姐?”
“以後做事可以不用這麽仔細。”
“好的小姐,看來這真是姑爺的。”
葉元傾捧着發燙的臉,嘀咕着:“沒和他做什麽,就是他給我揉了揉腳。”
轉眼過了五六日,這五六日裏親王府都很安靜,看來傅朝尋已經解決好了西域平亂的事。
又過了兩日,溫衍的私塾正式開課,葉元傾身為代課女師,一大早就趕到了私塾準備。
現在私塾裏收的都是一些年紀尚小的孩子,他們雖然小,但是都很矜貴,家裏不是非常有權就是非常有錢。
“姐姐!”葉寧突然冒了出來,興沖沖地喊了她一聲。
“妹妹!”葉元傾放下手中書,迎上她,“你怎麽來了?”
葉寧指了指門外的葉卓:“不僅我來了,二哥哥也來了。”
她這邊說着,葉卓進了屋。
“卓哥哥。”葉元傾叫了他一聲,問道:“今日你們都不忙嗎?還是過來捧場?”
葉寧嘿嘿一笑說:“姐姐,我父親已經答應我來私塾代課了,以後我也是這裏的女師了。我二哥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暫且把手頭的事交給了三哥,以後都由他陪着我過來。”
這。
一個代課女師帶了一個保镖?
葉卓見葉元傾有點吃驚,笑說:“妹妹放心,這事我已經和溫衍溝通好了,起先溫衍死活不答應,後來我給私塾捐贈了一些銀子,還拿了一些太師府珍藏的書籍,他這才答應。”
這兄妹倆真夠下本的,出來代課,還要自己添錢。
三人這邊說着,門前又出現兩道熟悉的身影。
“傅三公子?”葉寧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門外,看了看來人手中的劍,問:“你是來查案的嗎?”
私塾開課第一天就有人來查案?
一襲绛色衣衫的傅朝尋帶着衛知進了屋,他先看了看葉元傾,然後回道:“我過來和辦案有關,私塾裏有一位學生的父親是本案的重點調查對象,這位學生現在由我來看護。”
還有這樣的?
葉寧弱弱地問:“你要待多久?一天嗎?”
“不。”傅朝尋的視線又落在葉元傾身上,回道:“我會一直待到他的課程結束,他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所有行動我都得跟着。”
這。
葉寧見他說的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看了一眼旁邊的二哥。
葉卓在心中冷笑,問傅朝尋:“傅大人辦案真是積極,這樣辦案的我還是頭一次見,皇家可願意讓你把時間浪費在這裏?”
“願意。”回話的是衛知,他走上前,掏出一塊令牌給大家看,嘿嘿笑道:“各位,這是皇上賜的辦案令牌,即日起,整座私塾都由我家公子掌管,不過你們放心,我家公子不會殃及你們,你們該如何如何。”
他說完,又走到葉元傾跟前,笑容可掬地道:“元傾姑娘,以後在私塾有需要幫助的,盡管向我家公子開口。”
葉元傾疑惑地望着傅朝尋,他這又是什麽操作?
屋裏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下可熱鬧了。
估計溫衍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