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瘟疫
瘟疫
未時,驕陽雖依舊燦爛,卻失卻了正午時分那令人難耐的炙熱,天際處,雲朵仿若随意潑灑的水墨畫卷,悠悠點綴其間。
卓祁悠悠轉醒,那墨色的雙眸有些茫然地望着上方的床帷,模樣恰似一個被欺負了的良家女子。
他的确被“欺負”了,可偏偏,他甘之如饴。
躺了片刻,卓祁試着起身,只覺腰腹處陣陣酸澀,下身即便塗了藥膏,依舊隐隐作痛。
他艱難地坐起身子,緩了好一會兒,偏頭間,瞧見案幾上竟還冒着熱氣的膳食。
冒着熱氣?
卓祁心中一動,想來陸淮應是未走遠。
一念及陸淮,他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昨夜才剛行過歡好之事,尚且不足幾個時辰,陸淮竟又拉着他再度纏綿,而他,竟也沒能拒絕,還是在大白天……
白日宣淫。
這個詞瞬間湧入卓祁腦海,此刻的他,卻也無暇埋怨陸淮,臉頰悄然染上緋紅。
他強忍着身體的不适,緩緩下床,腳步虛浮地朝着案幾走去。
剛坐下,還未來得及拿起筷子,房門便“吱呀”一聲被推開。
卓祁不看便知曉是誰。
陸淮大步邁進屋內,那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瞧見卓祁的瞬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蓋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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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到卓祁身旁坐下,關切地問道:“身子如何?可感到好些了?”
卓祁微微側頭,并不看陸淮,随意地應道:“托将軍的福,好些了。”
陸淮聽他這般稱呼,自知理虧,趕忙哄道:“是我不好,日後定會注意。”
卓祁撇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信他才有鬼呢。
陸淮似乎知曉卓祁心中所想,夾起一塊菜肴,送到他嘴邊:“來,吃口這個。”
卓祁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信他一回,有鬼就有鬼吧,随後,張口吃下。
期間,陸淮又給卓祁講了些今日發生的事,用過膳後,陸淮将卓祁抱到床榻上。
卓祁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慌亂,雙手不自覺地環上陸淮的脖頸。
“好好休息。”
卓祁本想拒絕,可身子實在疲乏,便也不再執拗,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陸淮陪他躺了一會兒,待卓祁熟睡後,輕輕在他額頭印下一吻,這才走出屋子。
彈指間,一位男子自屋頂躍下,将手中的信遞給陸淮。
陸淮點頭示意,男子随即離去。
他就那般站着,動也未動,光明正大地将信打開,掃了一眼,果然是京城的消息。
今早他和卓祁還在念叨京城怎麽沒消息呢,這不就來了。
陸淮看了眼落款,是高恭寫的。信中內容與他料想的大致相同,李晟在派暗衛盯着他們。
可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暗衛将信息帶回,李晟聽過後竟多問了一句卓祁的情況。
陸淮微微眯起雙眸。
李晟為何要問卓祁的情況?
是在監視卓祁,還是怕卓祁謀反?
陸淮眉眼一片冰涼,他緊攥着手中的信,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李晟如此舉動,究竟有何意圖?又與卓祁有何關系?
總不能……卓祁是他隐匿在外的子嗣吧?
陸淮轉身看了看屋內,目光掃過床榻上的卓祁,心中暗道,這也不像啊。
他慢慢走近卓祁,輕柔地扶着他的臉,卓祁似乎感受到陸淮的靠近,本能地向他的手掌貼了貼,猶如一只尋求安撫的小鹿。
“你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卓祁。”
酉時,卓祁緩緩睜開雙眸,身上的不适感已消散大半。
他起身望向窗外,太陽還未落下,天邊已浮現出淡淡的晚霞,他瞬間精神起來。
自己竟睡了一天,他暗自心驚。
環顧四周,未見陸淮的身影,他索性将腿盤起,以手撐着頭,閉着眼思忖:身子何時這般弱了?
坐了片刻,卓祁穿衣下床,準備去尋陸淮,不料剛走出屋,就和陸淮撞了個滿懷。
卓祁:……
陸淮猛地一驚,忙扶住卓祁:“怎麽出來了?不好好躺着受得了嗎?”
卓祁穩住身形,回應道:“剛想去找你。”他語氣轉了個彎,接着道:“将軍,我是身子不舒服,并非殘了。”
“……”陸淮一時語塞。
話音未落,卓祁朝院中走去,回過頭見陸淮未動,開口道:“天色尚早,不知将軍可否願意陪我去街上走走?”
“樂意奉陪。”
天邊的晚霞如絢麗的錦緞,逐漸變深,微風吹拂着,兩人并肩而行,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卓祁的目光流轉,瞬間被街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所吸引。
陸淮心領神會:“來一串糖葫蘆。”
“好,您拿好。”
陸淮給了銅錢,将糖葫蘆遞給卓祁,卓祁咬下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散開,他笑了笑,開口道:“我原以為是酸的,原來還有絲絲甜味。”
“知安第一次吃嗎?”
卓祁微微颔首,又咬了一口糖葫蘆。
陸淮神色一怔,心中湧起一絲憐惜。
卓祁幼時過得不算好。
兩人繼續漫步在街頭,卓祁手中的糖葫蘆,在夕陽餘晖的映照下,泛着晶瑩的光芒。
街上已然恢複繁華,太陽漸漸落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他們的身影在燈火闌珊處漸行漸遠。
正當他們準備回去時,瞧見醫館裏的人正将一位苦苦哀求的女子驅趕而出。
那女子衣着打扮得體,絕非是無錢治病之人,難道是醫館仗勢欺人?
陸淮和卓祁對視一眼,走上前将女子扶了起來,這才發覺女子懷中還抱着個孩子,陸淮瞬間怒不可遏:“身為醫館,竟不治病救人,醫德何在?良心何在?”
醫館的人見狀,面露難色:“這位爺,并非我們無情,那孩子得的是瘟疫,瘟疫啊。”
“瘟疫?”卓祁凝眸看向孩子,那孩子小臉紅彤彤的,仔細看脖頸處還零星分布着些許膿包。
“瘟疫傳染極快,藥石無醫,已經有好些人感染了,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醫館的人無奈說道。
“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呢?”卓祁問道。
“不知道啊。”
兩人陷入了沉默,女子見兩人不說話,頓時嚎啕大哭:“兩位大人,請你們發發慈悲救救我的孩子,求你們了。”
說着就要朝兩人下跪,陸淮急忙攔住她,寬慰道:“夫人您先別着急,我們會想辦法治療您的孩子。”
“真的嗎?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
女子千恩萬謝地離去後,陸淮和卓祁站在原地,面色凝重。
陸淮道:“看來我們暫時回不了京城了。”
“先去找時知州商量吧。”卓祁回道。
陸淮點頭,兩人疾速朝着知州府走去,家丁見兩人一臉慌忙,不敢耽擱,忙将兩人引進書房。
時彥正在書房處理公務,聽聞兩人找他,擱下手中的筆,起身相迎。
“大人如此着急,是有何事?”時彥躬身道。
陸淮沒有半句廢話,将瘟疫的事講與時彥。
時彥聽後緊鎖眉頭:“怎麽會這樣,商州從沒出現過瘟疫,這該怎麽辦?。”
“瘟疫會傳染,最好的辦法是将患病的百姓集中起來,讓大夫去治病。”卓祁提議道。
“好,我現在就派人去詢問,正巧西邊有座房屋,雖破舊了些,但好歹還能住。”時彥說道。
時彥當即吩咐手下人去辦事,不多時,手下回來禀報,說那房屋稍加收拾便能使用。
事情嚴重,卓祁去舊房屋裏安頓病患,陸淮則馬不停蹄地召集城中大夫,不知不覺間竟忙了一夜。
街上的燈火逐次熄滅,天邊方才微微露出一點魚肚白。
陸淮常年行軍打仗,身體素質自是沒話說,卓祁也不嫌累,畢竟睡了将近一天,倒是時彥,忙了一天一夜,身體都快撐不住了還硬撐着。
正當一切看似即将解決時,出現了最為致命的問題,城裏的大夫面對瘟疫竟都束手無策。
陸淮緊皺的眉頭一夜都未曾松開,他正在思考着,以至于都沒有注意到走來的卓祁。
“還沒找到治療瘟疫的方法嗎?”卓祁輕聲問道。
陸淮聞聲擡起頭,神色有些憂慮:“毫無頭緒,城中大夫皆無能為力。”
“那京城的呢?”卓祁接着問道。
卓祁這驢頭不對馬尾的話把陸淮弄得一愣,疑惑地看向卓祁。
卓祁自知方才所言太過直白,解釋道:“開渠的任務已經完成,不妨讓裴副統領快馬加鞭将此事告知皇上。”
卓祁看向陸淮,接着道:“聽聞江軍醫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敬辭可以請他過來。”
對啊,怎麽把江則忘了呢,陸淮心道。
“而且我們可以憑借瘟疫這事多留幾日,正好去調查古陽縣。”陸淮接道。
卓祁點點頭,沒有說話。
陸淮當機立斷,尋至裴少恒說明情況,裴少恒也深知事情輕重,沒有半分遲疑地趕往京城。
幾日後,京城。
李晟聽後,随即下了聖旨送去侯府,令軍醫江則立即動身前往商州。
江則走後,時璟又一次在侯府門前吃了閉門羹。
他原想找機會報複陸淮,以解當年醉仙樓之仇,可總也找不到機會,近日好不容易聽說商州水災已解決,他估摸着陸淮也該返程歸來,卻又聽說商州出現瘟疫,陸淮留在那了。
時璟氣的直跺腳,好不容易平複心情,起了吃酒的念頭,在他前往醉仙樓的路上,瞧見了幾個大男人意欲強迫一個小姑娘。
他原不想多管閑事,然而在看到女子樣貌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三兩下将那群男人打倒在地,別看他平時是個放蕩不羁、不幹正事的浪蕩子,但他還是有一些本事在身上的。
時璟轉過身來,将目光投向角落裏的女子,那女子也擡頭看向他。
女子的容貌不算出挑,甚至比不上青樓裏花魁的半分嬌媚,可不知為何,他第一眼看到此女子時,內心便湧起了一種歸宿感。
時璟緩緩靠近,小心地向女子伸出手:“姑娘沒事吧?需不需要我拉姑娘起來。”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并無惡意,拉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他見女子站穩,開口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女子沉默不語。
為何不說話?我看着這麽不像好人嗎?時璟心道。
他看着眼前女子瘦瘦弱弱,說道:“不如姑娘随我去醉仙樓吃點東西?”
女子聞言眸色一亮,連忙點頭答應。
菜肴上桌後,時璟見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不着急,待女子吃完,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姑娘的名字了吧。”
女子點頭,小聲說道:“高悅。”
高悅?怎麽聽着有些耳熟?
不管了,接着問吧。
時璟暗自記下,又說道:“我叫時璟,字葉澤,家住時府,姑娘家住何方?”
“高府。”
高府?
時璟猛地一激靈,他又看向高悅,挑眉問道:“你兄長是不是高恭啊?”
高悅擡頭,眨巴着眼睛看向時璟,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時璟猛的閉上眼睛,怪不得感覺高悅的名字這麽耳熟。
“我和你兄長是舊識。”時璟睜開眼睛。
“那我以後能去找你嗎?”
“當然可以。”
時璟道:“那姑娘可有婚配?”
高悅搖搖頭。
沒有啊,沒有就好,畢竟他身為男子,倘若和有過婚配的女子有所往來,那就麻煩了。
自那以後,高悅果真時常來找時璟,時璟也不再去醉仙樓肆意逍遙,家裏人詢問起來,他便稱有了心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