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虎

白虎

昏暗的帳子內,一縷陽光透過縫隙悄然溜進,正巧落在沈皇後面前的案幾上。

她剛欲擡手感受那抹溫暖,帳簾卻無情地落下,陽光瞬間被阻隔在外,帳內再度陷入黑暗,唯有案幾上的燭火在輕輕跳躍。

“皇後何時信這些了?”李琛背着手緩緩走了過去,停在沈皇後面前,他随意地轉過身,翻了翻那些經書,卻無一能看懂。

“有些年了。”沈皇後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微微福身,姿态雅致又不失禮節,“算起來,有四年了。”

李琛聞言微微一頓,随即在帳內緩緩走動起來,嘴裏不停念叨着:“四年了,四年了……”他忽地停住腳步,背對着沈皇後,長嘆一口氣,道:“距我離開那日,竟已四年未見,時間過得倒也快。”

沈皇後輕移蓮步,繞過案幾,停在李琛身後,柔聲道:“當年見你毒發,很是擔心,這幾年京城也無你的消息,只好抄些經書來祈禱罷了。”

“你不怕我死了嗎?”

“怕,當然怕,只是我更怕你會因此不再來看我。”沈皇後的聲音帶着些許哽咽,仿佛那抑制不住的淚水随時會奪眶而出。

李琛似乎能聽到那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在地的聲音,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帳內顯得震耳欲聾,也訴說着他們這些年的苦楚。

四年前,如同往年一般,李琛回京共度新年,在臘月三十的那個夜晚,他喝得酩酊大醉,直至被人扶至偏殿,意識模糊的他,在看到沈皇後端着醒酒湯前來時,才有了片刻的清明。

李琛未曾留意沈皇後的滿面愁容,也未曾看到他喝下醒酒湯時沈皇後那瞬間的錯愕,他只想着能與沈皇後就這般一直待着,直到五髒六腑傳來劇痛,直到他吐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李琛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午時,也是在此時,他才得知那醒酒湯中竟下了致命的毒藥,好在他喝得不多,這才有幸撿回一條命。

但他幼時引以為傲的武功就此被廢,身子也常年不見好,可即便如此,他至此也未曾恨過沈皇後。

“我未曾恨過你。”李琛面容平靜,依舊背對着她。

沈皇後取出帕子,擡手輕輕擦拭淚水,漸漸恢複了平靜,說道:“殿下,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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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裏毫無感情,這話語卻如同一把利刃,刺激到了正在回憶中的李琛,他猛地轉過身,面向沈皇後,手指逐漸握緊,眉頭緊鎖,面容變得猙獰:

“收手?不可能,我布局這麽多年,忍辱了這麽多年,豈是你說收手就收手的?”

沈皇後聞言微微擡首,直視李琛,道:“我知你過得不好,你想要江山,這難道就是你殘害無辜的理由嗎?那些孩子與你無冤無仇。”

她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穩,卻仍強撐着說完,聲音也提高了許多:“取心頭血,你好狠的心啊。”

“我狠心,那他們呢!他們的心就不狠嗎。”李琛的雙眸通紅,幾近瘋狂的大聲吼道:“陛下他想讓我死,他在我的茶盞裏下毒,他把我打發到遠離京城的江南,他搶走了我未過門的妻子!”

“夠了!”沈皇後退後了幾步,順手拿起案幾上經書下面的匕首,指向李琛的側脖頸處,厲聲道:“本宮命你出去!”

李琛愣了愣,垂眸向下看去,他并非在看那匕首,而是看向握着匕首那不住顫抖的手腕。

“皇後娘娘,你的手上,也有那幾位孩子的血。”他擡手将匕首推了出去,擡腳向帳門口走去,他掀開帳簾,頓了頓,最終說道:“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話落,便邁步離去。

沈皇後靜靜地望着帳簾,霎時如失了力氣一般,匕首重重地砸落在地,發出一陣悶響,她緩緩地坐在案幾邊,将抄寫了一半的經書撕掉,換了張紙重新抄錄。

山林之中,秋風瑟瑟,樹葉沙沙作響,陸淮又一次射中了天空中翺翔的雄鷹的翅膀,雄鷹悲鳴着飛落在地,掙紮了一會,便沒了動靜,最後被趕來的侍衛撿走。

卓祁将這一幕看在眼裏,他甩了甩缰繩,驅馬來到陸淮旁邊,不料還未走出幾步,一支箭直朝他面門飛來。

又來?

他身子迅速後仰,後背幾乎與馬背平齊,那箭穿過馬匹的兩耳之間,向前飛去,他旋即坐直身子,只聽一聲凄厲的叫聲傳來,那支箭正準射進前方之人的馬身之上。

感受到疼痛的馬匹發狂般将人甩了下來,瘋了似的朝側方跑去,而那方向正是陸淮與卓祁所在之處,但兩人反應迅速,瞬間下馬拉開距離,馬匹從兩人之間穿過,直奔射箭之人而去。

“啊啊——”一聲慘叫響徹整個山林,原來是那匹受驚的馬直直地撞了上去,馬背上的人與他坐下的馬兒一同狠狠地摔在地上。

箭箙也被摔飛出去,裏面的箭灑落一地,陸淮與卓祁對視一眼,雙雙向前走去,還未走近,便聽見倒在地上之人的叫罵聲。

卓祁聞言一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大概就是如此,他停住腳步,看着那人背對着他緩緩爬起,而後轉過身來。

果然是卓越弦。

陸淮也看清了此人,漸漸停了下來,又向後退了兩步,據他所知所見,卓越弦這人不太正常,他可不想被傳染。

此時的卓越弦也看到了兩人,以及同他一樣剛爬起來的姜子岚。

對,沒錯,他射中的是姜子岚的馬。

他看了看滿臉寫着“不好惹”與“你死定了”的姜子岚,還有上次就見識過的陸淮,最後将怒火對準了卓祁。

“天殺的卓祁,你害我。”卓越弦捂着被摔腫了的臉,罵罵咧咧道。

卓祁壓根不理他,轉身就要走,卻無意間瞥見灑落一地的箭,箭的頭部帶着倒刺,與方才射向他的箭如出一轍。

“我害你?你刺殺我兩次未果,你是何居心?”卓祁冷漠的眼神仿若能将人瞬間凍住。

聽到卓祁說的話,陸淮也明白了,搶在卓越弦開口前說道:“卓二公子,刺殺一國之相,這可是砍頭的大罪。”

“我刺殺?你們有證據嗎?”卓越弦愈發嚣張,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沒有證據你們就是誣陷,要治你們的罪的!”

陸淮翻了個白眼,心中暗想,他的想法果然沒錯,跟這種人在一起,簡直是自降智商。

“可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妄圖刺殺。”姜子岚從兩人身後走了出來,他摔得不輕,馬尾都散開了。

他指了指還在馬匹上的箭,又指了指自己,道:“人證、物證皆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卓越弦臉色一白,眼神閃躲,強辯道:“你們合起夥來誣陷我,我不過是在圍獵,不小心射偏了而已。”

“不小心?”陸淮冷笑一聲,上前幾步,彎腰撿起一支箭,在卓越弦面前晃了晃,說道:“卓二公子,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卓越弦咬了咬牙,依舊嘴硬:“這、這是我專門用來對付白虎的,與你們何幹!”

“就你這種躲都不會躲的人還想抓白虎,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

卓越弦的話戛然而止,而是僵硬地轉頭看向四周,不只是他,其他三人也都警覺起來,只因他們方才皆聽到了一聲虎嘯。

姜子岚眉頭微蹙,道:“是白虎,白虎沒死?”

話音未落,地面傳來劇烈的震動聲,一只龐然大物越過草叢,朝着四人飛奔而來。

“快躲開!”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緊接着三人全都迅速閃開,只剩卓越弦一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卓祁見狀,連忙沖過去拉他,這才讓白虎撲了個空,但也徹底激怒了它。

白虎掉轉頭來,露出尖利的牙齒,這次它毫不猶豫的朝着卓祁猛撲過去,卓祁用力将卓越弦推開,自己則順勢往旁邊一滾。

陸淮迅速撿起地上的兩只弓箭,一只扔向姜子岚,另一只留在手上搭箭拉弓,試圖分散白虎的注意力,然而白虎卻不為所動,一心只想攻擊卓祁。

卓越弦此時已吓得癱坐在地,臉色慘白,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卓祁喘着粗氣,往一棵大樹後閃去,白虎也轉變方向撲向大樹,它的爪子劃過樹幹,留下深深的劃痕。

就在這時,陸淮看準時機,繞道白虎的身後,一把拉起卓越弦,喝道:“快去叫人!”說着拉弓射箭,朝着白虎的後背射去。

箭精準地射進白虎的後背,成功轉移了它的注意,白虎嘶吼一聲,又朝着陸淮的方向撲來。

“還愣着幹嘛,快去啊!”陸淮又将卓越弦扔得更遠了些,在白虎撲過來時,他側身躲開,踩着白虎的後背躍上粗樹枝,并雙手拿箭,看準白虎的後背狠狠刺了上去。

卓越弦終于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起身向山林出口的方向跑去,邊跑邊大聲呼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卓祁見狀從樹後閃出,與姜子岚一起拉弓射向白虎的腿部,白虎腿部中箭,身形一滞,但這更加激怒了它,它轉身朝着卓祁和姜子岚撲去。

兩人迅速散開,白虎在中間左右張望,一時間不知該追向誰,陸淮趁機從樹上跳下,再次朝着白虎的眼睛射去一箭,白虎敏捷地偏頭躲過,箭擦着它的耳朵飛過。

此時的三人皆已氣喘籲籲,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擦傷,白虎卻依舊威風凜凜,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這樣下去不行,攻擊它的眼部!”陸淮大聲吼道,三人随即分散開來,呈三角形的形狀,卓祁往後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麽,他垂頭一看,是頭部帶着倒刺的箭。

他立刻拿起箭向其他兩人扔去,三人各自對視一眼,齊刷刷朝白虎沖去,白虎也被這氣勢鎮住,一時不知該攻擊誰,只能在原地狂吼。

不過,它很快便鎖定了目标,盯上了三人中最為厲害的陸淮,并趁着陸淮收箭的間隙,朝他的胳膊咬去。

“敬辭!”

“陸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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