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相
真相
“卓祁跪了一夜?”李晟問道。
“回陛下,跪了一夜外加一上午。”蘇公公回道。
“讓他回去。”
“陛下,卓大人說不讓他見陸将軍,他便一直跪下去。”
“好,好的很,他這是在威脅朕。”李晟冷笑一聲:“讓他跪,看他跪到何時。”
一日轉瞬即逝,天色漸暗,晚霞的餘晖緩緩消散,今日的折子堆積如山,李晟整日都未離開養心殿,就連用膳也是在此殿內解決。
“卓祁還在殿外?”李晟擡首望向窗外,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回陛下,卓大人已經跪了一天一夜了。”蘇公公有些不忍心,忍不住多說了一嘴:“奴才看了也着實心疼。”
“那你去替他跪,就不心疼了。”
“回陛下,也行。”說着蘇公公就向着殿外走去。
“……回來。”聽到李晟的呼喊,蘇公公又折返回來。李晟沉思片刻,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随朕出去看看。”
“是。”
秋日的夜晚,涼風陣陣,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氣,卓祁直直地跪于養心殿外,一天一夜裏宮女太監來來往往,也有不少人多次前來勸說,卻都無濟于事,他依舊不為所動,一心要見到李晟。
昨夜發生了刺殺之事,李晟也沒有按照原計劃在秋宛院過夜,而是在侍衛的嚴密保護下連夜回宮,并稱受了驚吓,誰也不見。
卓祁離開秋宛院後未曾回侯府,而是直接進宮面聖,李晟不見他,他也沒有勉強,直挺挺地跪在殿外,并直言李晟一個時辰不見他,他便跪一個時辰。
Advertisement
夜半三更,養心殿內的燭火熄滅,卓祁想着李晟要休息必定要回寝宮,他也有機會見李晟一面,不料等來的卻是蘇公公的勸說。
“大人,陛下在養心殿睡下了,天涼,您快回去吧。”
卓祁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直了直腰,依舊不為所動,蘇公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回到殿門口守着。
“公公,大人還是不肯回去嗎?”
“是,高統領去勸勸吧,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高恭命令手下的禦林軍先去巡更,自己則來到卓祁的側面,提起衣擺蹲了下去,道:“大人,身子要緊,将軍定然無恙,不會平白蒙冤,在下送您回去,免得将軍擔心。”說着擡手去扶他,卻被卓祁阻止。
他嘴唇幹裂,聲音沙啞:“高統領,你與敬辭相識多年,以你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刺殺之事的對不對?”
高恭閉了閉眸子,還是堅持扶他起身,道:“将軍斷不會做出此等事,定然是有人誣陷所致。”
“所以我更不能走。”卓祁感到唇上有些濕潤,擡手輕碰,是唇幹裂出了血,他胡亂地擦了擦,搖了搖頭,道:“唯有見到敬辭才可知事情緣由,我只能懇求陛下準我去見他。”
高恭眉頭微皺,拍了拍卓祁的肩膀:“可大人這般執拗,若傷了身子,又如何為陸将軍伸冤?”
“我意已決,高統領不必再勸。”
高恭無奈起身,長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一兩步又停了下來,道:“我已打點好了獄卒,他們不會私自用刑,大人放心。”
“多謝高統領。”
又是幾個時辰轉眼而過,天邊泛起魚肚白,卓祁已經到了極限,雙膝腫得老高,血跡凝固在唇上,身子也搖搖晃晃,仿若下一刻便要暈倒在地。
只聽“吱呀”一聲,養心殿的門不知何時敞開,李晟在蘇公公的陪同下走出殿門。
卓祁身形搖晃,卻還是強撐着行禮:“陛下。”
李晟看着卓祁憔悴的模樣,心中有所觸動,語氣緩和了些:“你這是何苦?”
卓祁擡起頭,身姿依舊挺拔:“陛下,陸将軍忠心耿耿,絕不可能行刺,還請陛下準臣見一見将軍。”
“你在此跪了一天一夜,就為了說此事嗎?”李晟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他向前走了幾步,在距卓祁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聲音聽不出感情:“往昔你與陸淮總是看不順眼,今日倒是擔心起來了。“
卓祁的咽喉動了動,道:”去年陛下賜婚,臣與将軍的确互相看不上,但相處久了,感情也就漸漸有了,臣已将陸将軍當□□人,臣不可能放下将軍不管。”
他頓了頓,說出令李晟怒氣爆發的話:“倘若陛下不消氣,臣就在此跪至陛下消氣。”
“混賬!”李晟被氣昏了頭,手指微微顫抖,他上前狠狠甩了卓祁一耳光,幾乎說不出話:“你、你敢威脅朕,卓祁,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忤逆朕。”
卓祁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身子受不住如此打擊,他頓時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向旁邊倒去,緩了片刻,眼前景象慢慢恢複,他又一次直起身來,道:
“臣也是第一次懇求陛下,請陛下恕罪。”話落對着李晟跪叩下去。
“求陛下開恩。”
李晟背過身去負手而立,沉默起來,良久,他才開口:“罷了,朕就準你去見陸淮,朕給你三日,倘若查不出真相,不只是陸淮要受到重罰,你也要禁足丞相府半年。”說罷便拂袖離開。
“多謝陛下。”
卓祁艱難地站起身來,雙腿顫顫抖抖,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旁邊正欲離開的蘇公公眼見卓祁要倒下去,連忙将其扶住:“大人跪了一日一夜,先去偏殿休息下也不遲。”
“好。”卓祁本欲拒絕,但想到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去見陸淮,難免會使他擔心,也就應下了。
蘇公公将卓祁扶至偏殿,備足了茶水,道:“請大人稍等片刻,禦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多謝蘇公公。”卓祁撩起衣擺,揉了揉酸澀的小腿:“陛下網開一面已是不易,公公莫要在此停留,以免惹怒陛下。”
蘇公公微微颔首,道:“大人好生歇息。”
獄中,陸淮又一次喊住路過的獄卒,問道:“兄弟,卓大人如何了?有消息了嗎?”
獄卒停下腳步,面露難色:“将軍,小的知道您擔心卓大人,您就放過小的吧,小的真的不知。”
“啧。”陸淮急得直跺腳,他今日午時才聽說自他入獄時,卓祁就在宮中跪着求李晟,當下已過戌時還沒有卓祁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關押他的這間是牢獄的最靠裏的一間,牢獄的房頂幾乎與外面的地面齊平,只留了一個不足手臂之長的窗子。
那窗子狹小逼仄,也沒有陽光照進來,以至于牢房裏陰暗潮濕,彌漫着一股腐臭的氣息,時不時還有老鼠“吱吱”的叫聲傳來。
觀察整間牢房,除了有張破舊的桌子,有個微弱閃爍的蠟燭,還有一張滿是黴斑的草席,剩下的什麽都沒有了。
轉眼一炷香的時辰已過,獄卒左右張望一番,來到關押陸淮的牢房前,輕聲道:“将軍,将軍,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允許大人來見将軍您。”
陸淮聞言立刻站起身來,道:“真的嗎?何時?”
獄卒看了看身後,點頭道:“是真的,但何時來就不知了。”
陸淮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笑容,反而眉頭緊蹙擔心起來,關押他的地方并不是普通的牢獄,而是關押朝中重臣的地方,在皇宮的最北面,卓祁跪了如此之久,定然行動不便,異常難受,還要跑這麽遠來看他。
但眼下顯然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他拍了拍腦袋,将那日所發生的事在腦中排列一遍,沈侍郎誣陷他到底有何好處?難道這是報複嗎?因他沒有加入他們?
陸淮怎麽都想不明白,既然是誣陷,計劃定然是極好的,但再好的計劃也會有漏洞,可這個漏洞到底從何得知。
他起身在牢房裏來回踱步,地上的枯草被他踩得“嘎吱”作響,不久,走廊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向外看去,這一看便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知安。”他下意識說出那個名字,聲音很小,但足以使兩位心意相通之人聽到。
卓祁腳步一頓,但立刻恢複正常,擡首望去,并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分明只分離了一日,但在視線相交時,卻似許久未曾見過一般,陸淮瞬間紅了眼眶,他切實地感受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他十六歲領兵挂帥之時便再也未曾流過眼淚,幾年來無論是受傷還是被炸得全身如癱瘓般皆沒有哭過,以至于他以為自己哪怕刮骨療毒都不在話下,直至今日。
他都要忘記流淚是何感覺,今日倒是體驗上了。
“本以為将軍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如今怎麽還哭上了?”卓祁隔着牢欄笑了笑,轉身示意獄卒打開牢門。
陸淮擦了擦眼眶裏打轉的淚水,道:“哪有——”剛一開口便愣住,他的聲音已然有了些啞然,只是不明顯而已。
他咳了兩下,道:“你看錯了,哪裏有?”
“別裝了将軍,害怕就直說,本官護着你。”
獄卒打開牢門,叮囑了句“別說太久了”就轉身離去。
卓祁來到陸淮身邊,将手中披風輕柔地披在陸淮身上,道:“夜裏涼,我順便帶了披風。”他躬身湊近陸淮的臉,單手覆上他的眼眶,柔聲道:“不哭了。”
陸淮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坐下,卓祁臉色一變,雖只有一瞬間,但陸淮還是察覺到了,他輕輕覆上卓祁的左膝,責怪道:“真傻。”
“嗯?什麽?”
“我說你真傻,為了來見我一面,雙腿都不要了嗎?”陸淮的語氣有些指責的意思。
卓祁笑了笑,神色輕松,滿不在乎地說道:“能見到你,這雙腿不要也罷。”
“莫要胡說。“陸淮眉頭緊皺,一臉心疼,“若你因此落下病根,我如何心安。”
卓祁握住陸淮的手,道:“放心,不過是些皮外傷,養些時日便好,倒是你,信封之事為何不與我說?”
“怕你擔心。”
“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卓祁問。
陸淮嘆了嘆氣,将那日的事全部說與卓祁,卓祁微微抿唇,開口道:“你早該與我說的,這分明就是為你下的局,引你入圈套,你才是真傻”
陸淮笑了笑,自知理虧,也不反駁,分析道:“整個局下來行雲流水,我想了想,信封他沒有親自送來是害怕被吳叔看到樣貌,才找了小趙跑腿,但只是送信,吳叔又年紀大了,也不會記得太清楚,所以……”
“所以他的身上或臉上有什麽能使人一眼便能記住的東西,或是胎記,或是疤痕。”卓祁接過話茬,接着分析,“那你說的喜愛在驿站旁跑腿的小趙就是關鍵人證,他定會記得送信之人的樣貌。”
小趙替人跑腿送信,那定然是閑着無聊之人賺取外快,能夠閑着的年紀只有少郎與老者,老者不會幹跑腿之事,那就只有少郎。
少郎年紀較小,好奇心重,對一些樣貌怪異的人會多看一眼,這才隔了兩天,他定然記得。
“沒錯。”陸淮握緊了卓祁的手,又仔細想了想:“還有醉仙樓裏沈侍郎身邊的小厮也有些異常,倘若這件事只涉及到沈侍郎與送信之人,那小厮極有可能就是送信之人!”
“那小厮臉上可有什麽異常?”卓祁問。
又說不通了,他進房門前還特意觀察過小厮,并無異常。
“那小厮的臉正常的很,只是——”陸淮忽的想起了何事,頓時恍然大悟,“對了,人皮面具,是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