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相逢
相逢
“別說了!”萬俟風眼眶通紅,瘋狂地掙紮着,聲音幾近嘶啞:“你為何知道!你為何知道!”
自己不堪回首的人生被敵人提起,任誰都難以接受,更何況對方還是敵國将領。
萬俟風吼完,營帳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奮力掙紮繩索的聲響以及急促粗重的喘氣聲。
片刻,陸淮退後兩步,以居高臨下的姿态看着他,淡淡回答:“猜的。”
“……”萬俟風怒目圓睜,顯然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
夏國人大多身材魁梧,常年訓練的将士更是如此,萬俟風并非養尊處優的王子,身形相較而言算不上高大,倘若沒有繩索的束縛,陸淮确信,萬俟風定會如猛獸般撲上來将他撕碎。
陸淮嘴角揚起一抹令人膽寒的笑:“這麽久了,他們也不來救你,不管你的死活,他們這是放棄你了。”
陸淮的話語如鬼魅般在營帳中回蕩,萬俟風心虛地低下頭,他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陸淮的诓騙之詞。
以萬俟風對他那四個哥哥的了解,自己若死了便死了,沒什麽值得拿來談條件的,甚至還會被罵沒用,叫他滾得遠遠的。
“你甘心嗎?”
陸淮再次發問,其實他心裏也沒底,那些話不過是結合萬俟風的表情神态推測而出。一位自幼不受待見的王子,其弱點無疑是他的過往經歷和身世。
“你甘心嗎?”
萬俟風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緩緩閉上雙眸,壓抑着內心的情緒,咬牙道:“我不甘心。”
“我自小就沒有母親的疼愛,沒有母族依靠,同為王子,憑什麽他們能受到優厚待遇,受人尊敬,而我在宮中卻如一只過街老鼠,誰都能上來踩一腳,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的母親只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繡女,整日遭受打壓,患病不治而亡,而萬俟似,只因他的母親是重臣之女,便能享受無盡寵愛,為他掙得一個大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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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默默聽着,未發一言,生在皇家,若無勢力依靠,的确難以存活,這些道理他也明白。
萬俟風說着說着,突然笑了起來,淚水卻順着臉頰滑落,一邊笑一邊吼道:“我只是一個跳梁小醜,只能眼睜睜看着萬俟似他們母子得寵,看着萬俟似距君主之位越來越近,而我從未在候選人之列,甚至都沒人記得有我這個人。”
被遺忘比死亡更令人痛苦,萬俟風把自己比作風,一吹即走,了無痕跡,也無人記得。
“他們放棄你,我可以幫你。”陸淮開口,或許在某一瞬間,他是真心想要幫助眼前這個可憐之人。
萬俟風一愣,冷笑道:“你如何幫我?”
陸淮将雙手背在身後,認真道:“只要你能說出是誰透漏出的消息,我能幫你奪回你想要的。”
君主之位。
萬俟風向後靠去,直視着陸淮,不屑道:“就憑你?你們的皇帝連糧食都不願意給予,就憑你?我還不如白日做夢。”
“……”的确缺乏說服力。
陸淮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退後幾步坐在凳子上,緩緩道:“你還不知大景叛徒已經與萬俟似達成協議了吧?幫他坐上君主之位,這條件的确誘人。”
萬俟風聞言身子一顫,面容猙獰,又開始拼命掙紮起來:“你是想說我們都是棋子嗎?”他冷笑一聲:“我不信,你想利用我。”
陸淮瞬間有些瞧不起他,都這般境地了還如此執迷不悟,但有一點萬俟風說的沒錯,利用是真的利用,只要能鏟除李琛,保大景安定,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萬俟似就是與李琛聯絡之人,不過具體的證據還是要從萬俟風的口中獲取。
陸淮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朝着帳子門口走去:“你可以不相信,屆時你自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向萬俟風,輕聲道:“風是自由的。”說罷,匆匆離去,又命将士再給萬俟風綁一圈,理由是心存不軌,簡稱想逃。
“将軍進去這麽久了,為何還不出來?”
“等呗,我也不知道。”
姜子岚閑得無聊,在帳子外紮着馬步,他至少路過了三趟帳子,得到的都是一樣的回答。
莫忱更慘,自陸淮進去他便一直在外守着,實在搞不懂和萬俟風這個沒權沒勢的王子有什麽好談的。
姜子岚還沒和他一起等時,前去京城報信的小兵回來了,朝廷批下一半的軍糧正在趕來的路上,莫忱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渾身都放松下來。
小兵也興奮不已,拉着莫忱滔滔不絕地感慨索要軍糧時的艱辛,感慨卓祁卓大人會親自送來……
“等等,誰來?”
“卓大人啊。”
聞言,莫忱面容逐漸變得扭曲,吓得小兵要喊江則來,卻被莫忱阻止。小兵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中邪了,最終在他再三保證沒有鬼附身下疑惑離去。
卓祁要來……他來了,朝堂怎麽辦?
莫副将忽的意識到了什麽,由憂轉喜,卓祁定然是将朝堂之事安排妥當了才放心前來,這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瞧着還沒出來的陸淮,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心中頓時冒出一個想法。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雖說陸淮傷得沒那麽嚴重,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起來,陸淮總說京城遙遠,卓祁不會知道,這不就來了。
莫忱身為他的好兄弟,就當一回“好人”,暫且不告訴陸淮。
以至于陸淮出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便是笑得一臉谄媚的莫忱,挑眉道:“怎麽了?又幹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沒事,問出什麽了?”莫忱将身後的姜子岚一把拽到前面:“他找你。”
陸淮将所得消息告知莫忱,又看向姜子岚,繼續裝可憐道:“我胳膊還要換藥,比不了,比不了。”
“……”
陸淮又看向莫忱:“你還有事嗎?”
“沒有沒有。”莫忱依舊保持着笑容:“将軍真是好福氣。”
陸淮:????
京城,侯府。
一位男子在侯府外面徘徊許久,直到吳管家聽到小厮的禀報才匆匆趕來。
“公子請進。”
狼七微微颔首,跟随着吳管家來到侯府院中等待。不多時,吳管家拿着一瓶藥丸走過來遞給他:“公子,這是大人吩咐的。”
狼七瞧着手中的藥瓶,打開聞了聞,問道:“卓大人,不在嗎?”
吳管家點點頭,回道:“大人去了北疆。”
“多謝。”狼七謝完,拱手離去。
他在侯府外站了許久,也思考了許久,最終向北疆的方向趕去。
自狼七那日從侯府中離去,卓祁便對外稱他服毒自盡,放他自由。而狼七本該回到李琛那裏繼續為其做事,成為永遠活在黑暗中的殺手。
但他沒有,就像放飛的鳥兒不願再回到牢籠。他先是去了距京城不遠的荒郊野外祭奠了他的兄弟,那些因辦事不力而被他親手毒死的一群人。
狼七滿心懊悔,于是他經常去看望兄弟的親人。每當他們問起,狼七便不知如何回答,如何告訴他們日思夜想的人已經命歸于九泉之下,又如何說出真兇。
于是他狼狽逃離,除去已經喪命的姐姐,自己已是孑然一身,與其跟着李琛做盡壞事,還不如為自己活一次。
九月中旬,北疆。
北疆的鳥兒紛紛遷移至南方,天氣愈發寒冷,天空中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
陸淮在夏軍營地安插的探查兵終于帶回了消息,自萬俟風被俘虜後,夏軍連夜将消息禀報給萬俟似。正如陸淮所料,萬俟似根本不在乎萬俟風的死活。
但夏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次作戰都要有位王子相随,以壯夏國将士的膽量,三位王子在這方面犯了難。
探查兵所講,萬俟且并非只有四位王子,實際上是六位,但因夏國與周圍國家皆關系緊張,甚至時常開戰,所以時常出兵作戰,而那兩位王子便是在戰場上死去的。
沒有名字,沒有記載,只是從夏軍閑聊時偶然聽聞。
也許萬俟似在前些年便有了篡位的心思,正在将王子們一個一個鏟除,再抹掉他們的痕跡,直到只剩他自己可以繼承君主之位。
無情無義,陸淮只能用這詞來形容他。那兩位戰死的王子,其中有位是他的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萬俟似的計劃并不好實現,先不說萬俟風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選他去也算合理,但其餘的兩位王子可不是吃素的。
自古嫡庶有別,嫡長子繼承制也延續至今。就算良妃再受寵,萬俟似再得意,說難聽些就是個庶子,而他要鬥贏嫡子二王子,還是有些難度的。
二王子是王後的孩子,三王子也不是善茬。他雖沒有雄厚的母族勢力,但他自己便是一股強大的勢力,與陸淮一般,三王子是位手握重權的将軍。
但他只坐在大後方,從不出面,因此他既能看清朝廷的想法,又能掌握戰場上的情況,可謂是一石二鳥。
陸淮披着一件厚實的裘皮走出帳子。如今還未有新的消息,夏國三位王子應該還在争執中,發兵也不太可能,倒是小兵來報信,朝廷派來的糧車到了,就停在幾裏開外。
“敬辭快走,糧車到了。”莫忱等待了半個多月,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拉着陸淮大步跑去。
“等等等等。”陸淮甩開他的手,恢複到原來不緊不慢的速度,疑惑道:“你這麽着急幹什麽?”
他上下掃視了莫忱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戲谑的笑:“我懂我懂,難不成你相好跟着來了?”
莫忱忽的停下腳步。
莫忱:!!!!你是我哥,你是我親哥,你害我!
“開玩笑,別當真。”陸淮看着他窘迫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繼續向前走去:“是誰讓莫副将如此無地自容?”
莫忱聞言嘿嘿一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陸淮瞧着他那難以言喻的笑容,心裏莫名湧起一股不安。
因卓祁持有陸淮的将軍令,不用陸淮親自去接也可以随意進出營地,所以在剛進軍營的地方,陸淮幾人與卓祁碰了個正着。
馬車足足有十幾輛,一輛接着一輛地進入營地,莫忱左顧右盼,沒見卓祁的身影。
難不成是小兵看錯了?他心裏想着,拉住帶頭的侍衛問了起來:“你們大人呢?”
侍衛雖不認得莫忱,但也畢恭畢敬:“大人在馬車後面。”
莫忱點了點頭,拉住要走的陸淮:“你去幹什麽?”
“去檢查一下,萬一藏着刺客呢。”說着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他,調侃道:“莫陵南,你今日中邪了吧?”
莫忱猛推了一下他,聳了聳肩:“你別管這麽多了,快去。”
陸淮一臉不解,也沒再多想,真挨個檢查起來,一路從左方走過去,并未發現異常,但誰知道,卓祁在右方從末尾走到前面,兩人硬生生錯開了。
莫忱一巴掌拍在臉上,這個家沒他都得散!
就在莫忱準備提醒時,卓祁如有心靈感應般拐了過去,叫住了陸淮:“敬辭。”
沒反應。
陸淮腳步一頓,他方才好像聽到有人喊他,是卓祁的聲音,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于是接着向前走去,邊走邊感到怪異:為何心裏如此激動。
“敬辭。”
陸淮停下腳步,他确定這次不是幻聽,轉過身去,明明沒有陽光,卻覺得光芒刺眼得很。
他眨了眨眸子,終于看清了向他走來之人。
是卓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