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老熟人

老熟人

簾子後的卓祁身子微微一動,卻并未着急現身打她的臉。

陸淮見柳絮說出自己的身份,神色一凜,動了真格,他胳膊輕晃,袖中小刀滑落手中,手腕靈活翻轉,小刀飛射而出,精準地打落柳絮手中的發簪,小刀擦着她的側臉,“砰”地釘在了身後的櫃子上。

發簪落地,上面的玉石珍珠飾品摔碎滾落一地,四散開來,與發簪一同掉落的,還有柳絮臉上的面紗。

柳絮擡手輕撫上臉頰,再拿開時,手指上沾了些血水,在她白皙的手上,仿若開出一朵嬌豔的花。

“對不住了,柳絮姑娘。”陸淮收回手,擡眸望去,卻愣在了原地。

他本想說聲抱歉,畢竟對于一個青樓女子來說,美貌與身材缺一不可,尤其是柳絮這樣兩者皆優的人,臉傷了會留疤,留了疤便間接丢了活下去的飯碗,這對柳絮而言絕非好事。

當陸淮看清柳絮的面容時,先前的思緒瞬間煙消雲散,這哪是柳絮啊,這不是老熟人,王柳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怪不得查不到王柳的任何蹤跡,原來她躲來了北疆,就在陸淮的眼皮子底下。

“是你。”陸淮面露驚色,緩緩開口:“王柳。”

簾子後的卓祁聞言,也是一驚,悄悄掀起簾子的一側。柳絮背對着卓祁藏身的簾子,遂沒有發現卓祁,自然也看不到柳絮的正臉。

“陸将軍,好久不見。”

王柳絲毫不在意臉上的傷口,用手背随意向後抹去。傷口不算很深,但也不淺,血水很快又冒了出來,滴在陸淮打翻的茶水上,緩緩擴散開來。

“不過才幾月,也不算久遠。”陸淮掃了眼四周,拿起案幾上的藥膏向她扔過去:“接着。”

藥膏直直地向着她的面容飛去,王柳顧不得許多,擡手接住,看了眼藥膏上的被茶水模糊的字,無語道:“什麽時候了,将軍還想着尋歡作樂。”

那藥膏正是與王柳一同被送進來的,也是做男女之事所潤滑用的。

Advertisement

陸淮拍拍手,道:“姑娘錯怪了,這藥膏裏含有止血的草藥,一物兩用。”

聞言,王柳沉默片刻,最終選擇相信他,不過短短幾句話的工夫,血水已經染紅了她的半邊臉,而那藥膏的藥效揮發的也很快,塗上去沒多久,血便止住了。

再擡眸時,陸淮已坐在案幾邊的位子上,□□所用的工具不知何時被他扔在了一旁。他舉着茶盞,沖她說道:“姑娘不如坐下一敘,我想有很多事要請教姑娘。”

話落,他想了下,又補上一句:“不要想着逃走,你打不過我。”

王柳半信半疑地坐過去,拿起案幾上的帕子擦拭着臉頰:“将軍為何要背叛大人。”

陸淮:???

簾子後的卓祁:!!!

房內再度安靜下來,除了外面輕微的吵鬧聲,便沒了多餘的聲音。陸淮疑惑片刻,将自己這二十多年所做過的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指着自己問道:“我,背叛卓祁?”

王柳撇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将軍自己來這煙花之地潇灑快活,全然不顧大人在京城的思念之情,就憑這不負責任,我便想殺了你。”

“……”陸淮一時語塞,他用手扶着額頭,道:“朝堂變更你還不知道嗎?”

“什麽?”

“卓祁不在京城。”

“在哪裏?”

陸淮沖着她身後揚了揚下巴,道:“在你身後。”

話落,王柳猛地轉過身去,只見卓祁從簾子後面緩緩走出,面容冰冷地望着她。

王柳站起身來,指着陸淮:“你……”

“我沒你說的這麽不念舊情,野花哪有家花香啊。”陸淮揚起一抹笑,如實告訴她:“這只是我們計劃中的一環。”

就在王柳再次開口之際,卓祁走了過來:“坐吧王姑娘,我們不會傷害你,但也請你如實告知。”

他示意陸淮往旁邊挪了些,自己挨着陸淮坐下,沒有客套與前戲,直奔正事:“古陽縣是怎麽回事?你到底是不是李琛的人以及李琛勾結謀逆的證據。”

他自顧自地倒了杯茶,輕抿一口:“我們知道你是沈皇後的人,不要想着不開口,不然我有法子叫你開口。”

一串話語如連珠炮般,能砸死人。

王柳咬着唇,在陸淮與卓祁的雙層威嚴中,徐徐從頭道來。

王柳的本名就叫柳絮,自小便不受人待見,這點與她說的沒錯。幼時便被父母賣去了京城的一所青樓做清倌人,但因長相在一衆女子裏拔尖,被心儀的男子欺騙,既沒有贖她出去,也沒了清白。

自此她便收心鎖愛,做起了紅倌人,只要她一挂牌,京城上下多少名門貴族的公子便争着要她,一日接着一日,日子倒也舒坦。

幾年前的一個冬日,寒風凜冽,呼嘯着席卷京城。王柳做錯了事,被客人潑了熱茶傷了臉失了價值,老鸨将她連夜趕了出去,留宿街頭。

那日的寒風如尖銳的刀子,大到足以要了她的命,也是在這日,她遇到了改變她一生的女子——沈皇後。

“這麽冷的天,姑娘怎麽自己在這?”

“姑娘若是沒去處,那邊留在沈府吧,我不喜學武功,姑娘可否護我?”

沈皇後當時還是未出閣的女子,撿到她後将她帶回,命王柳做她的貼身侍女,自此,她便為沈皇後效力,願為她鏟除一切。

王柳眼裏閃着淚花,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沈皇後時,她一襲紅衣,暖了她早已凍僵的手,暖了她對生的希望。

卓祁靜靜聽着,心中百感交集。在王柳擡手擦拭淚水的空隙,問道:“古陽縣,王自謙的妹妹,也是沈皇後命你去的?”

王柳點點頭,道:“阿淑擔心燕王殿下做出什麽來,給我安排身份,暗中觀察,将情況彙報給她。”

“所以那日,你先是回了趟京城,又在沈皇後的指示下去了北疆來了怡春樓?”

王柳接過陸淮倒的茶水,方才陸淮又煮了一壺茶,茶香袅袅升起,整個房間煙霧缭繞,王柳的面容在煙霧中若隐若現。

王柳道:“不,我和阿淑有固定的傳信渠道,我将情況傳與她後,便出發去了北疆。”

“為何要去北疆?”

王柳抿了抿唇:“她預感我會在此遇見你們,恰巧這怡春樓又是燕王殿下的産業,索性就去了這裏。”

陸淮一驚,與卓祁對視一眼,道:“燕王殿下在邊疆開青樓?是為了傳遞信息吧。”

皇室成員為了貪圖享樂大肆開放風塵之地,這在大景本就不被允許,而青樓又開在了北疆,以及怡春改酒樓為青樓,這樁樁件件不要緊的事串聯在一起,解出了個驚天大秘密。

王柳送入唇邊的茶盞一頓,茶水随着她停頓的動作濺出了些水,順着她的手指滑入袖中,不見了蹤影。

“是,燕王通敵賣國的罪證。”

話一出口,屋內又一次安靜下來。卓祁最先反應過來,問道:“還有嗎?”

“有。”

“在哪?”

王柳擡頭看向卓祁,她的目光穿過卓祁似乎瞧見了身後的沈皇後,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從袖口拿出幾張密函,遞給了卓祁。

卓祁快速打開迅速浏覽一遍,密函不多不少,每一條都是通敵的罪證,有了這些,夠李琛死八百次還不帶重複的。

卓祁将密函交給陸淮,對着王柳道:“柳絮姑娘,這些對我們極有用,恕我們不能還給你。”

王柳聽聞他的稱呼,看開了似的搖搖頭,說道:“這些本就準備在今晚交于你們,自在頂樓見到陸将軍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機會終于到了。”

陸淮聞言,疑惑開口:“是沈皇後的命令?”

“不是的,但我相信她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王柳道。

你要我護你,我便護你一生只聽你命,你我同心,願你能理解我,且支持我。

“怡春樓逼良為娼,又是為何?”陸淮問道。

王柳沉思片刻,道:“是今兒白日的事吧,的确如你們所說,有些男子為換得與樓內女子共度良宵,将自己的妻子抵了,還有些好看的是随意抓的,不服就打服,直到願意接客。”

“那些被抓的且不服的女子都在何處?”

“在地窖,我可以帶你們去。”說着她站起身來,又忽的想起什麽,道:“進樓時你們或許發現樓內的四角處是弧形的,那些被活生生打死的女子,就被砌在了裏面。”

陸淮、卓祁:!!!

好好好,這一件件事下來,夠李琛死一千遍了。

王柳走到房門前停住腳步,問道:“你們要回去搬救兵嗎?”

“不用。”陸淮勢在必得,嘴角上揚:“因為援兵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屋外便傳來陣陣驚呼聲,一陣慌亂的腳步與叫罵聲響起,刀劍相抵與插入身體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多時,樓內安靜下來。

陸淮三人走出房內,從三樓向下看去,只見地上、牆上皆是血液飛濺的痕跡,地上躺着幾具大漢的屍體,樓下的女子們皆縮至角落。

除去衣物上無意間濺到的血水,其餘地方安然無恙。

寧聿風的刀架在怡春的脖頸旁,稍微一動便可劃破血管而喪命。

“你們到底是誰?”怡春盯着臺階上緩緩步下的兩人,慌張地問道。

陸淮眼也不眨地道:“上天派來制服你的人。”說着擺了擺手,道:“送官府,順便告訴他們處理好,不然本将軍就去處理他了。”

陸淮自報家門的行為震驚了怡春,怡春的目光緩緩轉向卓祁,他是陸将軍,那他就是卓丞相。

“帶走。”陸淮的一聲令下,怡春停止了思考,被将士拖走,邊拖邊說着“老實點”。

怡春樓的四個角也被挖開,一具具屍體暴露在外,腐爛的味道充斥着整個樓內,蓋過了胭脂水粉味。

地窖裏滿身傷痕以及今日時璟高悅見的那位女子皆被解救了出來。

自此,北疆的一大禍害連根拔起,陸淮與卓祁的名聲也遠近聞名。

待一切處理妥當,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陸淮站在被拆了牌匾的怡春樓外,面向王柳:“今後你打算怎麽辦?”

王柳正欲回答,卻瞧見微風将扯下來白色簾子吹起,久久未曾落下,在風的帶領下,簾子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她倏然改變了想法,道:“樓內還有這麽多女子,她們髒了身子,無可去處,這樓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和她們一起做些生意,也好養活自己。”

陸淮道:“也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回去了,柳絮姑娘保重。”

柳絮微微颔首,在兩人邁步之際,她忽的開口:“卓大人,害死卓夫人的,正是他的丈夫。”

聞言,卓祁腳步一頓,他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轉過身去,微微躬身:“多謝柳絮姑娘。”

說罷,在柳絮的目光中,與陸淮緩緩走遠。

柳絮轉身瞧着樓內偷看的女子們,她忽的想到自己被趕出青樓的那天很冷,也是有這樣的一人溫暖了她。

回去的路上,陸淮輕輕握住卓祁的手以示安慰:“要去報仇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