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得知
得知
陸淮聽聞,腦中一片空白,猛的一松手,茶水盡數灑在衣物上,順着衣擺滴滴答答地落于地面,茶盞脫離了手的掌控,在他腳邊摔得粉碎。
“敬辭。”
“怎麽了這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是莫忱的,另一道是客棧掌櫃的。
掌櫃正一手撐頭坐在臺前算着賬,聽到茶盞碎裂的聲音,忙放下筆墨聞聲趕來:“這、這、這,這可是白玉做的茶盞,就這麽碎了。”
掌櫃心疼得捂住胸口,仿佛那茶盞的碎片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直直紮進了他的心口。
莫忱嫌他嚷嚷得煩人,随口說道:“白玉?一個茶盞用這麽好的材料?聽着這摔碎的聲音,怕不是仿品吧。”
掌櫃一驚,心虛地撇開眸子,反正碎都碎了,也顧不得那麽多。他上下打量着兩人,一口咬定:“這茶盞就是白玉做的,我看你們這是不想賠銀子吧?穿得人模狗樣的,心咋這麽髒!”
他指着桌上剛動了一口的茶水,又指了指地上的茶盞碎片,道:“不僅是茶盞,還有茶!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我不會認錯。”
莫忱無語地看着他,道:“大哥,這壺茶是我們在你這買的,不管是喂狗還是倒掉,跟你一錢銀子的關系也沒有。”
“我不管,我身為這家客棧的掌櫃,這份銀子我要定了。”
周圍瞬間聚滿了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掌櫃之所以能成為掌櫃,那必定是撒潑打滾、滿口胡謅的本事占其一,講不過道理就喊人。
陸淮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砰”的一聲放在了桌子上,二話不說抓住已經捋起袖子的莫忱向門外拉去。
掌櫃掂量着手中銀兩,得意地向客棧裏的其他小厮炫耀着,這一錠銀兩可以買他十幾個茶盞,穩賺不虧。
“敬辭,馬兒在這。”莫忱緊急停住,指着客棧不遠處拴在木樁上的兩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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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一扯缰繩,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喝道:“莫忱,快跟上!”
“好。”莫忱也趕忙爬上馬背,緊跟在陸淮身後,馬蹄揚起陣陣塵土,如飛箭般疾馳而出。
陸淮緊抿着唇,時不時甩出缰繩,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變成鳥兒飛回去,殺進牢獄救出卓祁,然後與他雙宿雙飛,游遍天下。
什麽狗屁官職,他也不稀罕了,連自己心愛的人都無法保護,要這官職有何用!
慢一步,總是慢一步。倘若他能再快些,就能阻止卓祁回京,阻止卓祁入獄,阻止一切對卓祁不懷好意的人和事。
他的卓祁此刻在想什麽?會是錯愕還是悲傷?傷心這幾年的勸誡與辛苦付諸東流,錯愕李晟會聯合他人對自己下手。
君臣之間,終究抵不過猜忌之心。
“敬辭,咱們的包袱還在客棧裏。”
“……一口氣到京城,中途不停。”
……
京城,景伯府。
卓越弦悠然自得地走在回府的路上,他心情極好,嘴裏哼着小曲,踢着街上的小石子,就連路過的流浪狗,他都想上去抱着親一口。
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府門口,卓越弦飛起一腳踹開了門,門“嘣”的一聲撞在後面的牆壁上,把前來開門的小厮吓了一跳。
“少爺,您這幾天去哪了?夫人找您都快找瘋了,老爺還揚言要、要……”
卓越弦撇了他一眼,問道:“要什麽?”
“要打斷少爺您的腿!”
卓越弦冷哼一聲,他如今可是景伯府的大功臣,料想卓明高也不敢把他怎麽樣,要是把他打死了,看誰來繼承他的位置,誰給他養老送終。
“無所謂,我母親在哪?”
小厮仔細回想了一下,回道:“夫人應該在小院裏等着少爺。”
“啧。”卓越弦極為厭惡別人進他的住處,就算是孫雲柔也不行。
他背着雙手,擡腳向小院走去,還沒走到小院,在必經之路上就聽見了孫雲柔尖銳的咆哮聲。雖聽不清楚具體內容,但不用想也知道,他這兩三日未曾回府,孫雲柔定然在教訓婢子們。
“又沒看住少爺,要你們何用?”孫雲柔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手拿戒尺,時不時在婢子們高舉過頭頂的手上狠狠打一下。
卓越弦煩躁地撓了撓頭頂,推門而入:“母親,跟您說過很多遍了,整個景伯府的下人您都可以教訓,唯獨我院裏的人別動。”
孫雲柔扔下戒尺,擺擺手讓婢子們離開。她将卓越弦按在床邊,上上下下仔細地瞧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溫柔地道:“這幾日都去哪了?不是告訴過你要和我說一聲嗎?你父親快要氣死了。”
卓越弦扒下她的雙手,皺了皺眉:“我不過是去醉仙樓玩了幾日,又沒有帶姑娘回府,有什麽好氣的?”
他将孫雲柔拉至旁邊,臉色變得明朗起來,笑道:“母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卓祁,他和我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
“啊?”孫雲柔一驚,大張着嘴,似乎覺得不太優雅美觀,立刻又恢複了過來:“怎麽可能,當時他出生時我就在外面等着,越弦是不是聽錯了?”
二十幾年前,卓明高早已厭倦了卓夫人,直接将孫雲柔接進了府中,兩人聯手準備讓卓夫人早産,來個一屍兩命,可惜上天眷顧,生産非常順利,景伯府喜提一位嫡子。
“不會,有沒有可能,她的孩子早就夭折了,卓祁是她為了繼續做府中女主人而抱養的一個孩子?”卓越弦說道。
“你從哪得知的?”
卓越弦雙手一攤:“實話告訴您吧,卓祁入獄聽說了吧,這裏面可有我的一份功勞。”
孫雲柔一愣,随即大笑起來:“不愧是我的孩子,不管他野種還是什麽的,咱們娘倆的地位穩如泰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話落,她又問了一句:“沒被發現吧?”
卓越弦得意一笑:“沒有,不過母親您可不要說出去,父親那邊也不要告知。”
……
牢獄。
卓祁已經在這呆了兩日,如今整個牢房已經被他摸得清清楚楚。關他的這間與陸淮曾經待過的那間牢房只隔着一面牆,就連草席旁吱吱叫的老鼠可能都是從隔壁跑過來的。
真是巧,也不知陸淮怎麽樣了。他被關押的消息應該還沒傳到北疆,陸淮上戰場時也不用為他擔心而導致分心。
北疆收複還需幾個月,得到李晟命令回京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對于林峥來說是個隐患,林峥絕對不允許他活着,或許這幾日就要找機會處理掉他。
可惜見不到陸淮最後一面了。
想着想着,牢房的門“咔嚓”一聲被獄卒打開了。卓祁擡首看去,好家夥,獄卒與陸淮被關時是同一人。
他站起身來,側眼看向獄卒旁邊提着刀站着的人。那人身影高大,站在暗處,看不清面容,但其手持的長刀卻露了出來,泛着陣陣寒光。
這麽快就要下手了嗎?
卓祁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直到那人将長刀收起,緩緩步入透過窗子灑進來的陽光下,露出熟悉的面容。
“高統領?”
“大人。”
是高恭。
高恭面露微笑對着獄卒一點頭,側身走了進來,他把随身攜帶的長刀擱在案幾上,問道:“大人還好嗎?”
卓祁“嗯”了一聲,疑惑問道:“陛下不是不讓任何人探望嗎?”
高恭的目光落在他被擰錯位而腫脹的手腕上,取出一個藥瓶,放在了案幾上,道:“刺殺事件發生在宮內,理應由我們禦林軍調查,來之前與陛下說過了,大人不必擔心。”
卓祁看向那個藥瓶,耳邊又響起了高恭的聲音:“大人贖罪,迫不得已傷害了大人,這是太醫院的藥,覆在傷處揉搓發熱便可。”
卓祁微微颔首:“多謝高統領。”
“無事。”高恭繞過案幾,與卓祁相對,道:“大人,我們坐下說。”
卓祁道:“牢房潮濕,還請高統領不要嫌棄。”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着一個案幾。卓祁的這間牢獄是最裏面的一間,有兩個小窗子,其中一個透過的陽光灑在案幾上,仿佛劃分出了一條楚河漢界。
“大人,我半月前寄去北疆一封信,告知大人近一段時間不要歸來,難道大人沒收到嗎?”高恭問道。
“信?”卓祁沉思片刻,微微搖頭:“自我從北疆歸來這一個月內,并沒有收到來自京城的信,難不成是被人截取了?”
高恭聞言嘆了口氣:“我派去的信使也沒回來,應該是出事了。”他頓了一下,直奔正事:“大人,前日為何要拿劍刺向陛下,或者是花房?”
卓祁的雙手微微握緊,道:“我來向陛下彙報,在半路時被卓越弦攔住,他遞給我一把佩劍,說救陛下,我以為陛下有危險,便成了如今這幅局面。”
從剛進城門起,卓祁就被盯上了,京城內說是防刺客,也許就在等他。聯想到客棧裏那些要去京城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也許,他在路上時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高恭分析着卓祁說的話,那就是卓越弦在混淆是非:“大人,卓越弦或許與他們達成了協議,想要害您。”
卓祁道:“我知道,在我幼時起,他便想殺了我。”
話落,高恭後背一麻,他無法想象有人會因得不到任何好處還要去害另一個人,甚至是有着血緣關系的親人。他想象着高悅某一天突然變了,非常恨他,想盡辦法要他死……
高恭身子一震,幻想破滅。倘若真是這樣,他也無法接受:“大人,悅悅……”
卓祁微微一笑:“放心吧,悅悅在來的路上,有那些武力高強的侍衛護着她,不會出意外的。”
高恭剛剛松弛下來,又瞬間變得嚴肅,站起身來拱手:“大人,給我些時日,我定會還大人一個清白。”
話落,他又補了一句:“還要告知陸将軍嗎?”
卓祁目送他走到牢門前,搖搖頭道:“不必了。”
“好,大人,在下告辭。”
高恭走後,獄卒來鎖牢門時還特意多看了卓祁兩眼,心中想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牢獄這麽嚴肅的地方,活生生被這兩口子弄成了景點。
宮內。
蘇公公拿起煮好的茶水放置在李晟身前的案幾旁,問道:“陛下,今日不批奏折了?”
“不批也知道裏面寫的何事。”李晟随意打開一個折子,如他所料,是關于卓祁的。
蘇公公上前将折子合上,放置一旁:“陛下相信卓大人會做出刺殺之事嗎?”
李晟正被這件事煩着,見蘇公公提起此事,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事實就在眼前,朕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