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惡果

惡果

倘若他真是醫術頂級的太醫,卓祁恐怕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絕症,還順便隔着衣物傳染給了陸淮,讓他神色失控。

可惜陸淮并非如此,他裝模作樣地輕拍了拍卓祁的手,長嘆一口氣道:“知安,我不得不跟你說實話了。”

“……什麽實話?”

“經過這幾日的調理,你的身子依舊未見好轉。”

“……”卓祁沉默片刻,滿心期待瞬間落空,他猛地抽回手臂,放下衣袖別過頭,一氣呵成不再看他。

短短幾日而已,就算只是劃了一道口子也難以徹底愈合,更何況是挨了十幾鞭子呢?

片刻之後,陸淮卻又笑了笑,接着說道:“不過,只要配合太醫的藥,應該很快就能恢複,不出兩個月便能痊愈。”

這一番話下來,卓祁算是明白了,陸淮是故意逗他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是有重要之事要與他說,先給他吃顆定心丸罷了。

事實證明他猜中了,只是方向錯了。

這幾日卓祁在宮中休養,侯府的吳管家被迫接待了幾位前來“看望”的人,這哪裏是看望?是來看他死沒死?還是來看他沒死就再補上一刀?

好在都被莫忱用他積攢多年從不重複的話語給罵跑了。

陸淮早有預料,連朝都不上了,直接留在宮中不走了,送來的茶水膳食都由他一一仔細查驗,确認無誤後才敢讓卓祁食用。

李晟未置一詞,群臣們也不敢反駁,可朝中依舊頗有怨言,尤其是林峥,簡直就是“朝堂霸主”,那張嘴好似連弩弓,一旦開啓便滔滔不絕,一番話将陸淮與卓祁貶得一無是處,還暗指他們心懷不軌。

好在李晟自牢獄之事知曉真相後,稍微恢複了些理智,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縱容,偶爾也會替卓祁說上兩句好話。

明眼人都知道是林峥深得李晟之心,極度縱容,連難聽的話李晟都不願說,不知情的還以為林峥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斥責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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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起來就倆字:窩囊。

陸淮從未見過如此窩囊的皇帝,被自己的臣子牽着鼻子走還要曲意迎合,臣子不像臣子,皇帝不像皇帝,整個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正如陸淮所料,卓祁毫無情緒波動,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陸淮不禁有些擔憂,寬慰道:“人在做,天在看,他今日風光,改日定會墜入地獄,你莫要為此多想。”說話間,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卓祁的肩膀。

他深知卓祁,越是表現得事不關己,就越是把事情放在了心裏,與林峥的争鬥是一場持久戰,時間一長,心事漸重,長此以往定會應了那句病由心生。

卓祁看了看案幾上還冒着熱氣的茶盞,裏面泡着的是他鐘愛的碧螺春,他艱難地移開目光,答道:“為這等小人傷了身子,不值當。”

話落,他語氣一轉:“今日你回侯府了?”

陸淮點了點頭:“确切地說,是昨夜天亮之前,不然街上的公示從何而來。”

“你寫的?”

“沒錯,昨夜我怕被人認出,特意披了件鬥篷,不然官服就要以造謠之罪把我關起來了。”

陸淮邊說邊比劃着,手舞足蹈的樣子把卓祁逗笑了,卓祁道:“所以你的下一步是等他們按捺不住主動跳出來嗎?”

陸淮輕笑道:“不,那樣耗時太久,我生性愛熱鬧,可等不了那麽久,既然已經做到這個份上,剩下的就看陛下的了。”

在得到卓祁的首肯後,他借助李晟對卓祁的愧疚之心趁機提及景伯府,再加上高恭的勸說以及卓越弦的所作所為,李晟不會再坐視不管了。

他按住卓祁正欲去拿茶盞的手,往他手裏塞了盞白水:“在身子徹底恢複之前,不準碰茶,卓大人,要謹遵醫囑啊。”

卓祁心虛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含混地應了聲“知道了”。

陸淮簡單收拾了下案幾,将茶水全部撤下,在卓祁回京前,萬影丹的解藥便由李晟派人送到了侯府,此次回去也是為了此事。

雖說解藥已經服下,可難保不會有什麽副作用,陸淮始終放心不下,最終還是決定請教一下蘇公公。

……

傳言經過一日的發酵,效果顯著,百姓們的憤怒如火山般噴湧而出,三五成群地隔着景伯府的牆壁往裏扔臭雞蛋、爛菜葉。

被衆人吹捧之人一旦失去擁護,便會摔得慘不忍睹。卓明高覺得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終于按捺不住站出來解釋,大意是說紙上所寫皆是子虛烏有,讓衆人繼續支持他。

百姓們又不傻,怎會被他三言兩語打發,對他那敷衍的态度更是不滿,堅決要卓明高給個說法。

正所謂禍不單行,就在景伯府被圍之時,卓越弦又站了出來,主動坦白自己所犯之罪,皇宮刺殺一案終于迎來尾聲。

侍衛押着他前往牢獄,李晟順水推舟,下令将卓越弦處以絞刑,并聽聞京城傳聞,不能坐視不管,命高恭帶人進府搜查,任何角落都不放過。

李晟的重視讓卓明高慌了神,他一把拉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孫雲柔,厲聲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那些證據你可銷毀了?”說着,他用力地搖晃着孫雲柔的肩膀。

孫雲柔此刻也不管不顧了,反手就給了卓明高一巴掌,聲音尖銳刺耳:“卓明高,你到底是不是個父親,你不想着救越弦,還惦記着這些,你還有人性嗎?”

聞言,卓明高怒不可遏,曾經溫柔賢淑的孫雲柔今日竟這般瘋狂,他狠狠踹了孫雲柔一腳:“都什麽時候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救那逆子,讓他自生自滅,快說證據在哪?”

“我不,你無情我無意,咱們就一起死!”

話落,孫雲柔瘋了似的沖上去與他扭打在一起,就在這時,侍衛破門而入,眼前所見是兩人打得頭破血流,嘴裏還喊着“一起死”之類的話。

侍衛接到高恭的命令,兵分三路進去搜查,不一會兒就在孫雲柔的卧房裏找到了證據。

“之前跟你說過什麽,就是不聽,這下好了,誰都別想活!”卓明高嘶吼着,仗着身高和力氣的優勢,很快就把孫雲柔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孫雲柔能靠手段上位,自然不是吃素的,女人皆愛美,她那長長的指甲染着胭脂粉,點綴着珍珠飾品,每日花樣不斷,這是她的最愛。

如今這觀賞性的指甲變成了傷人的利器,揮手一揮,卓明高臉上瞬間多了幾道血痕,再次揮去,已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狠狠啐了一口,抄起棍子就朝孫雲柔身上掄去,然而棍子并未落在孫雲柔身上,而是停在半空,被一股大力奪了過去。

孫雲柔掙紮着爬起來,看到高恭一只手接住棍子,還以為高恭是站在她這邊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着爬過去,緊緊抓住他的衣擺哀求道:“大人救我,他做的壞事與我毫無幹系,我一概不知,求大人救我!”

她的一只眼睛被打得無法睜開,血順着嘴角流淌而下,整張臉青一塊紫一塊,由此可見方才的打鬧有多麽激烈。

孫雲柔自認為美貌出衆,如今想用賣慘博取高恭的同情,可她這回算是求錯人了。

高恭在李晟身邊做統領多年,後宮的三千佳麗見了不知多少,偶爾有外邦進獻的美人也要經他調查才能入殿侍寝。

可以說,高恭早已無欲無求,見過的美人比孫雲柔美上不知多少倍,對于她這種胡攪蠻纏的人毫無憐憫之心,反而嫌惡地将衣擺抽回,任由侍衛把她丢回遠處。

高恭清了清嗓子,侍衛們會意地讓開一條路,并将搜到的證據全部交給高恭。

高恭大致掃了一眼,将一大把紙張甩在卓明高臉上,怒喝道:“卓明高,你好大的膽子!送禮貪污,賣官殺妻,樁樁件件,夠你死幾十回了,哪一樣你沒幹!”

幾年前在民間流傳甚廣的“殺妻扶妾”并非謠言,幾日前京城“神仙”滿街的真相也得到證實,這一切在卓明高面前如同炸雷一般。

高恭一個眼神,侍衛們一擁而上,制住企圖在衆多侍衛眼皮底下逃跑的卓明高,又把他拖了回來。

刀架在脖子上,只要侍衛稍有疏忽,他便性命難保,卓明高怕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地被壓在高恭面前,看着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

孫雲柔見此情形,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掙脫了侍衛的束縛,歪歪斜斜地沖上前去,“啪啪”給了卓明高兩巴掌:“卓明高!你個窩囊廢,妻子兒女都護不住,你不配為人父,更不配為人夫!”

話落,侍衛趕忙攔住還想上前撕扯卓明高的孫雲柔,将兩人遠遠隔開,孫雲柔仍在不停地叫罵着,傾訴着自己的苦楚:

“我本是孫府的嫡女,花樣年華給你做妾,只因你一句‘會待我好’,如今‘好’沒等到,倒是給你收拾了一堆爛攤子,我為你生兒育女,可你心裏只有自己,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不,孫雲柔算不上妻,卓明高從未給過她名分,甚至從未想過。

時間緊迫,高恭沒耐心再聽下去,轉身揮了揮手,朝外走去:“帶回去。”

“是。”侍衛拱手領命,将兩人五花大綁地拖了出去。

京城的這一禍害終于被鏟除,百姓們也松了一口氣,或許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紛紛聚集在景伯府門前,伸着脖子往裏面瞧,嘴裏還嘟囔着“還沒出來”之類的話。

“出來了!”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門外的喧鬧聲瞬間消失,排在前面的百姓瞪大眼睛,都往府裏張望。

“就是他,大家快上!”

拐角處的身影逐漸靠近,兩張令人憎惡的面容漸漸清晰,臨近門前,一聲令下,百姓們紛紛取出準備好的爛東西,一股腦地朝他們扔去。

“我孩子死于你的馬車下,我要你償命!”

“我妹妹被你活生生打斷了雙腿,你還我妹妹雙腿。”

“我妻子……”

一個接一個,訴說着自己和家人的悲慘遭遇,一個故事便是一條人命,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因景伯府的肆意妄為、橫行霸道而支離破碎。

侍衛們并未阻攔,帶着兩人接受着群衆的怒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游了一圈,直到兩人身上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挂滿了爛菜葉,散發着陣陣惡臭。

……

次日,養心殿內。

蘇公公端着藥碗走進殿內,輕輕地放在案幾上,然後回到殿門前,高聲喊道:“陛下,該起了。”

“幾時了?”

殿內傳來聲音,緊接着便是一陣接連不斷的咳嗽聲。

“回陛下,卯時了,該上朝了。”

床榻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蘇公公弓着腰低着頭,端起藥碗走過去:“陛下,該喝藥了。”

李晟披了件外衣,并未伸手去接藥碗:“傳朕的旨意,今日的早朝取消。”

蘇公公道:“是,陛下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要不重新請個太醫來瞧瞧?”

“那就去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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