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澄清

澄清

李晟前些時日感染了風寒,至今仍未好轉,反倒愈發嚴重起來。太醫陸陸續續來了一兩個,皆稱他身子無礙,開了兩副藥,囑其避免勞累過度。

然而藥吃了不少,病情卻毫無起色,李晟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只當是年歲漸長所致,毫不在意,這可讓蘇公公愁壞了。

蘇公公一邊憂心着李晟的身體,一邊還要時不時應對陸淮的突然到訪,同時還得惦記着卓祁的傷勢,這一整套流程下來,當真是有苦說不出。

也不敢吐露半分。

景伯府被抓的消息如風一般迅速傳開,府門前被貼上了兩道交叉的封條,其家眷與下人皆被關進牢獄,只等李晟的處置。

消息一經傳出,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紛紛要求嚴懲卓明高等人,還受害者以及卓祁一個公道。

高恭未曾片刻歇息,自牢獄出來後便直奔皇宮禀報情況,李晟自稱身子不适,并未出面見高恭,但消息卻被蘇公公大致不差地傳達了過來。

李晟早料到會是這般結果,心中并未泛起太大的波瀾,只是命蘇公公将早已想好的懲治之法轉述下去,不得有誤。

蘇公公領命離去,來到殿外執意要見李晟的高恭身旁,伸手将他扶起,說道:“高統領,您先起來,話已傳到,陛下也給出了答複。”

蘇公公未意識到自己這話自相矛盾,致使起身到一半的高恭又猛地跪了下去,做出一副接旨的姿勢。

無論身處何地,只要是皇帝的命令,皆須依禮行事。

蘇公公吓了一跳,忙俯身再次将他扶起,神色略顯尴尬,說道:“統領快快請起,是老奴疏忽了,統領站立即可。”

蘇公公乃李晟身邊之人,最在意的便是禮數與李晟的命令,既然他都這般說了,多半也夾雜着李晟的意思。

高恭倒也沒有執拗,順着蘇公公的力道起身,輕輕拍了拍衣物上的塵土,壓低聲音問道:“蘇公公,卓明高作惡多端,證據也已備齊,還有百姓的口述相助,陛下會秉公處理,不會——”

“高統領您這邊請。”蘇公公擡手打斷了他後面那大逆不道的話語,左右掃了一眼,對着殿外的太監和婢女說道:“這麽久了也沒見太醫院的人,你們去瞧瞧怎麽回事,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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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太監和婢女漸漸走遠,整個殿外只剩他們二人。

蘇公公似乎仍不放心,又拉着他來到殿外不遠處的假山旁,說道:“陛下的性子統領您還不知道嗎?怎會當着如此多的人說這些呢?”

高恭神色嚴肅,說道:“正是因為是陛下,此事才必須說清楚。百姓們的冤情不可不報,陛下向來愛民如子,這些事皆需陛下來做個了斷。”

“不然,恐怕難以安撫民情。”

高恭不像其他官員那般說話拐彎抹角,無論是獻策還是禀報,向來都是直來直去。

都在李晟身邊做事,一來二去蘇公公也清楚了他的性子。前幾日林峥未經李晟的允許私自用刑,且害的還是朝廷重臣,即便後來真相大白,李晟也未責怪林峥。

高恭的意思很簡單,他擔心李晟還會像對待林峥那樣對待卓明高,只是警示兩句,罰幾年俸祿再降個官,做做樣子便罷了,日後依舊治标不治本。

更何況景伯府存在多年依舊“昌盛”,相比同時期的官員要好得多,難保不是和李晟達成了某些協議。

他故意提及百姓,又贊李晟“愛民如子”,倘若李晟處置了景伯府,史冊上必然會記下這濃重的一筆。對于君主而言,這或許可有可無,但對李晟來說,卻是極為需要的。

他這幾年犯下的錯事數不勝數,迫切想要恢複那視若珍寶的名聲,以緩解百年後的罵名,使自己能稱得上一位有作為的明君。

倘若李晟不在乎這些,依舊我行我素,恐怕離百姓起義就不遠了。

蘇公公微微一笑,又湊近了些,輕聲說道:“統領放心,陛下明白其中的輕重緩急,也極為重視。陛下已吩咐老奴,這幾日統領忙前忙後着實辛苦,回去歇息吧。”

話落,蘇公公後退幾步,拱了拱手,示意自己要先行離開。但高恭對他這種話未說清楚的态度頗為不滿,開口叫住了他:“蘇公公,請稍等片刻,在下還有問題需公公指教。”

說着,高恭擡腳追了上去,擋在蘇公公面前,問道:“公公說陛下會給出答複,恕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明白其中意思,特來請教。”

他停頓片刻,在遠處腳步聲響起的前一刻說道:“待事情解決後,卓大人的冤屈也應當公開讓百姓知曉,蘇公公覺得呢?”

提到卓祁,蘇公公的神情明顯有了細微變化,雖不明顯,但都被高恭盡收眼底。蘇公公趁着太監快要靠近的時機說道:“卓大人的清白定會還,統領只待明日早朝,事情便會有結果。”

話音剛落,太監便來到跟前行禮,見兩人相對而立,察覺到情況不對,剛要詢問,高恭便搶先打消了他的疑慮,笑着拱了拱手:“多謝公公告知,來日定當答謝。”

他朝旁邊太監的手裏瞧了瞧,又道:“公公您忙,在下告辭。”

話落,便在兩人的注視中揚長而去。

“公公,高統領已經走遠了。”太監望着早已沒了蹤影的高恭,好心提醒着。

蘇公公收回目光,輕輕碰了碰藥碗的溫度,然後接過藥碗,說道:“這裏無事了,做你該做的事去。”

“明白。”

……

李晟近幾日不上朝,也不出寝宮。宮內安靜祥和,也無外人進出。禦林軍清閑得很,除去每日幾次的巡查,大部分時間皆窩在禦林房裏,談論着京城裏的八卦以及新出的畫本子。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屋內,熱鬧非凡。唯獨裴少恒一人融不進去,他自小被父母教導有方,對此類之事毫無興趣,因而被立為禦林房的楷模,時常出現在侍衛們的贊揚聲中。

贊揚歸贊揚,做事歸做事,他雖不參與這些,但與其他禦林軍的關系還算不錯。

“快收起來,統領來了。”裴少恒瞧見遠處朝着這邊走來的身影,努力辨認出是高恭,急忙通風報信告知身後聊得正歡的兄弟。

“統領?快快快,收起來。”

“你走啊,別擋着我!”

“我的配刀呢?”

“……”

一陣手忙腳亂過後,終于在高恭走進來的前一刻恢複了正常。

“別偷懶了,以後有的忙了。”即便掩飾得再好,高恭從衆人臉上的表情也能明白他們在做何事。

其中一位看着年紀不大的禦林軍試圖狡辯:“統領,我們真的沒有偷懶。”

話落,高恭回頭看向他,順勢将衆人身上一一掃過,雙手抱胸,說道:“快去巡查,不然衣裳裏的本子就別想要了。”

一陣沉默過後,人群中悄悄傳出一個聲音:“統領,你怎麽知道的?”

聞言,高恭嘴角一勾,目光轉向裴少恒,說道:“想知道啊,你們的裴副統領可是個藏不住事的,好好想想。”

被提到的裴少恒一愣,剛要辯解,方才還整齊排列的禦林軍們一下子沖了過來,将他擠在角落裏,吵着鬧着要他請一頓飯作為補償。

禦林房裏再次熱鬧起來,陣陣笑聲傳出屋子,直到開始巡查才停歇。

回禦林房前,高恭特意去了常樂殿向陸淮說明情況。俗話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李晟既然有所表示,那便不會肆意偏袒。

于是次日一早,消失多日且犯下大錯的陸淮安然無恙地站在朝堂上,時不時回頭與身後的官員打個招呼。

這幾日李晟看起來精神了不少,說話也中氣十足。他站在龍椅前方,目光掃過朝堂下的衆人,開口說道:

“近日傳聞,想必諸位愛卿也已知曉。景伯府曾經的确立下過汗馬功勞,朕起初也不願相信此事,更不可因傳言就一棒子打死,故而派人暗中調查。”

他擺擺手,示意蘇公公把證據呈上來,又道:“可事實證明,朕想錯了,也信錯了。景伯府身處京城之中,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幹着傷天害理的惡事,收禮賣官,貪污財物,甚至殺害了自己的結發妻子,理應重罰!”

話落,未等群臣反應過來,陸淮走出行列,拱手說道:“陛下,卓明高有罪,其子卓越弦更是罪無可恕!因一己私利而謀害自家兄長,其惡毒程度可想而知,卓大人蒙冤入獄,又遭受拷打,奄奄一息。”

“陛下。”陸淮提起衣擺,雙膝跪地,拱手道:“此人不除,來日必定成為大患,當嚴懲不貸,以正國法,安民心。”

不一會兒,朝堂下有些臣子也跟着附和起來:“陛下,陸将軍所言極是,證據确鑿,卓越弦此人留不得。此次對付的是卓大人,來日還不知會是誰,請陛下三思,還卓大人一個清白。”

“請陛下三思,還卓大人一個清白。”

“請陛下三思,還卓大人一個清白。”

“……”

朝臣們一個接一個地附和着,唯獨林峥想要反駁,卻找不到開口的機會,只能作罷。

李晟道:“朕意已決,卓明高犯案累累,處以絞刑,卓越弦打斷雙腿,賜予金碗,在京城內乞讨為生,其家眷流放邊疆,下人放其自由之身,財産充公。”

朝堂上一片寂靜,随後響起群臣的高呼:“陛下聖明!”

……

下朝後,高恭帶領禦林軍前去牢獄執行李晟的命令,而陸淮則将這一好消息告知卓祁。

卓祁聽後,也只能輕嘆一口氣,如今他們也算是罪有應得,風水輪流轉,上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心懷惡意之人,也不會放過作惡多端之徒。

“卓越弦就算對我有所不滿,他也不敢在陛下眼皮下耍奸計。”卓祁停頓片刻,說道:“林峥幫了他。”

陸淮點點頭,肯定道:“沒錯,只是林峥隐藏得極好,眼下還未抓住他的任何把柄,也無法證明他是燕王的人。”

聞言,卓祁思索片刻,問道:“狼七還沒回來嗎?”

這幾日他只顧着養傷,陸淮也未跟他提及這些,正巧說到李琛便想了起來。

陸淮從身後抱住他,下巴輕輕壓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說道:“從北疆到江南,再到京城,就算是日夜不停,沒個十幾日也回不來。”

卓祁面露憂色,擔心道:“他們這次沒能除掉我,定然還會使別的計謀,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知安說的對。”陸淮睜開眸子,将卓祁轉過身來面對自己,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問道:“知安,你與……長公主的關系,蘇公公知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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